第28章 情根

云郁没有心。

可他是真心想要与魅姣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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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的第一日,大胆的猫妖就坦白想跟他成亲,他胸中一震,险些脱口而出他没有心。

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而是与她定下了半年之约。

云郁看得出,魅姣是个安分不下来的小猫妖,如果不纠缠他,她很有可能会去纠缠别人。

他不想让她去纠缠别人。

说来奇怪,这个想法毫无道理、毫无逻辑,也毫不符合他以往非黑即白的风格,可云郁就是不想。

野外的篝火边,猫妖拙劣地假装护身法器失效,压着嘴角以人身钻进他的怀里。云郁不着痕迹地环住她,心里再次毫无条理地想:

她是我的。

那时他还不知道,世间万事,但凡与情之一字有所牵扯,皆会变得没有道理、没有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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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西域的一路上颇为曲折,也曾发生险情,一人一妖彼此搭救数回,又夜夜耳鬓厮磨……别说半年,连半月都不到,云郁便决心与魅姣成亲。

因为发现魅姣不习惯西域的气候,他甚至开始准备搬家。

住了几十年的街区小院地契已经交接完毕,他与别人换来许多赤金沙,打算垒成坚固安全、又可以随时放进法器里的屋舍,赤金沙中暗藏小世界,宽敞凉快,最适合猫咪打滚儿。

他去九重天上寻天河水,满心想着要与魅姣成亲,没想到买下他小院的潭公子会整理后院,在后院翻出他早年间的书信,还把这些信都交给了魅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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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潭公子怜悯的注视下,魅姣打开那些陈年书信,还以为会发现云郁的几个红颜知己,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却是:

“贫道不生情根,诚不知情爱滋味几何……不过红尘中多痴人,贫道亦不屑与之为伍。”

与他通信的似乎是个藤妖,对他这番言论不置可否,回信道:当世便是得道高人也不敢说自己情根悉断,云郁兄此言未免托大。

“贫道未曾妄言。与凡人不同,贫道生来就不曾生心,既然无心,又何来只在心尖托生之情根?”

“……贫道恨不能此生都对男女之情敬而远之……”

“不过世事无常万变,或许有朝一日贫道对红尘事实在好奇,浅试一二,也未可知。”

与云郁通信的这个藤妖后来修炼出了差错,走火入魔、为祸一方,云郁毫不犹豫便将他杀了,尸首妖丹就地摧毁,只把信件带了回来。

等魅姣翻完全部信件,只听潭公子劝道:“这通信的妖与云郁情谊不浅,他居然也说杀就杀,着实让人胆寒……

我看姑娘是个好妖,不得不劝姑娘一句。无心之人就犹如冰寒之铁,用真心是暖不透的,姑娘还是快跑罢。”

魅姣送走潭公子,兀自枯坐在原地,等到云郁回来,一言不发依偎上他的胸膛,屏着呼吸去听他的心跳。

云郁刚从天上回来,还以为她要与自己亲近,便没来得及用灵力伪装出心跳,只毫无防备地伸开双臂,想要抱她入怀。

她侧耳去听,却只听到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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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心?”

云郁浑身打了个冷颤,这才看见散落一地的信纸,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魅姣——”

“你没有心!”

魅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睛,拂袖就要离开,云郁下意识跟在她身后,被她用尽力气狠狠推远:“混账!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猫妖仿佛炸起了全身的毛,用尽一切办法也要从他身边跑开,近乎崩溃地叫道:“你敢!你要是还敢跟上来,我就立刻杀了你!”

云郁僵硬地立在原地,胸中明明一片空荡,却震颤得有如擂鼓,仿佛是他从未存在过的一颗心,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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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姣不让云郁跟着,但西域鱼龙混杂,他不放心她一个妖在外行走,最后还是追了出去,只是与她隔了很远的距离。

他看着她在街边买酒,大骂,痛哭,酩酊大醉。

他想起那夜在沙丘里,猫妖喝葡萄酒喝得微醺时曾跟他说过,她最讨厌道士,因为有个叫“赵行云”的道士抛弃了她,那场离别太惨烈,叫她至今还会做噩梦。

“不过,你是不同的。”她搂着他的脖子嘿嘿地笑,“你也是个臭道士,可我喜欢你。讨厌你一本正经的死板样子,但也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第二日在沙丘边醒来,她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云郁却牢牢记住了赵行云这个名字。

那时他只顾着让自己别问,企图让她把那个赵行云忘得更干净一点,哪怕在醉酒之后也不会提起。

眼下他看着茶寮内再次大醉的魅姣,却卑劣地想道:

只是微醺就会让她失去记忆,那今日她喝了这么多酒,明日她会不会也忘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将她带回家里,枕边放上一颗醒酒珠,准备等待明日她的反应,来决定自己是判罪画押,还是戴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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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心。”

魅姣没有忘。

“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瞒到你我生一堆小猫崽子,然后再告诉我你没有心,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云郁看得到她眼底的爱意在熄灭,他绝望地摇了摇头。

“我要走了。”她按着太阳穴说道。

“求你……”云郁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魅姣面无表情抬起眼睛,安静地、一字一句地道:“我是喜欢你,但你不能因为好奇就与我‘浅试一二’。我想的是与你成亲,成亲是要一辈子都在一起。你试不起的。”

“是我错了,我那个时候太年轻,那时还没遇到你,我以为——”云郁语无伦次道,“我早就不那么想了……我心悦你。”

他生性内敛,但他好歹对自己看得清楚。若非对她动情,他何以想到要与她成亲时欢喜得不能自抑,又在她口中听到赵行云时难过得想要杀人?

他心悦她,或许从第一日在码头撞见时便开始了。

魅姣却猛地发出一声喷笑。

“你才不是心悦我!你只是觉得新鲜,觉得有趣,觉得我这么一只猫妖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很有成就感——”

她说得不对,可是那几封诛心之语的信件就摆在面前,云郁根本无从辩驳。

他急得眼眶泛酸,仓皇无措地看着她,他的面目一定很惹人讨厌,因为她与他对视一眼,忽然再也说不下去,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你不要我了吗?”他在她身后问,喉咙干涩无比,每一个音节都像在撕扯着魂魄,“成亲的头纱我都买好了,西域头纱跟你的发饰很配……”

他拿着瑰丽的头纱想吸引她注意,被她劈头盖脸扔回来。

云郁跟着她在屋内团团转,眼睁睁看她的小玩意被一件件收回她的随身法器里,焦躁不安到了极致,忽然心里灵光一闪。

“大漠之中有一秘法,据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说不定也能叫我长出心来!魅姣,你等等我,好不好?”

-

秘法需要放血,云郁割/脉割得极为慷慨,中途几乎晕倒,把魅姣吓得向妖族求救——但都无济于事,他还是没有长出一颗心。

魅姣不放心他的伤口,在他身边凑合多留了一夜,但云郁知道,他的猫妖从不过分心软,或许明天一早她便会离开,连头也不会回。

他们之间终有一别,只是或迟或早。

云郁茫然地想,可他不要离别,他要他的猫妖永远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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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可爱的睡颜,指尖画起了困妖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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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幕幕往事在脑海中掠过,最后定格在困妖阵大成的那一瞬,云郁吐出一口鲜血,被清原干脆利落一剑毙命,几乎释然地倒在魅姣脚下的沙地上。

他脑中最后一个念头是,这样也好。

他骗了她、还妄图囚/禁她,对她这般不好,他是该死。

正该如此。

惜春都没看到清原是如何出手的,只见云郁轰然倒下,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清原!你干什么?”

“有他在,魅姣会被赤金沙困一辈子。你我中途曾经插手,也被这桩孽缘沾上了因果。”清原不甚在意地一扬眉,说道,“如今他死了,皆大欢喜。”

可那毕竟是与魅姣纠缠许久、形似夫妻的云郁道长啊!

清原出剑太快,魅姣好似也没反应过来,她愣愣地看着云郁倒下去的方向,方才与云郁争执时的鲜活神情荡然无存,美艳绝伦的脸上一片空白。

惜春心疼地看着猫妖,又看向清原,第一次发觉自己全然读不懂这棵桃树。

说他冷血,他对表侄女和她的好友仁至义尽,起码将魅姣从困妖阵中放了出来;

说他有情有义,他却又能在顷刻之间轻描淡写地杀/人,只是因为自己不想沾上因果,也不管那人对魅姣来说有多重要。

“好了,此间事了,我们走。”清原朝惜春招手,目光不经意地下移,却忽然发现了什么:“……这个云郁道长好像并非凡人修士。”

因他冷不丁就杀了云郁,惜春本不想靠近他,但无奈他走到了云郁瘫软的尸身旁边,为了看清楚,她只好也凑到他身边来,大着胆子往地上看去。

清原似乎没觉察到她的情绪,像往常一样伸手,轻轻遮住她的眼睛。

“没什么好看的。只是这肉身……居然是情根本体所化。”

猫妖这次为何醉后没忘?

答:因为喝的酒不同,上次是葡萄酒,这次是胡杨酒。当然,小猫咪最好不要喝酒,魅姣是个坏例子,不要学(敲黑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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