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在少年少女时期,是一种比金贵重的信任。

路边有家新开手机店,五颜六色的气球,鲜花和麦穗,门口摆着红桌,桌上明晃晃三颗金蛋。喇叭男声:【砸金蛋,砸金蛋,金蛋闪闪,大奖满满。】

宋岭乐坚定点头,每点一下,抱着砸金蛋抽大奖的力度和期待。

苗锦郁轻启唇,“我爸和我妈......”

“到站了——”苗锦郁听到播报,看着幽怨的眼神,安抚:“一会儿说。”

图书馆在闹市,是老地址。下公交车往小巷子里走几百米,走过两排金黄梧桐,右转就是。宋岭乐想下车追问,肚子咕咕叫了几声转移她的八卦心,拉着人去买油炸糕。

苗锦郁抬腕看表,她是争分夺秒派,宋岭乐是虚度光阴派,总有人屈服,那个人自然而然是她。宋岭乐一边吃一边走,哪像学习者,更像饭后散步。苗锦郁忍不住催促:“快点啦,这都七点了。”

“这不在走嘛,不吃饱没有力气走嘛。”

“一会儿他们学完回家了。”她今天的学习任务还一个没划掉,时间却没剩多少了。她挽着人加快脚步,宋岭乐小步跟着:“好好好,最后一口最后一口。”

两人姗姗来迟,两人并未说什么,将对面的书挪开。苗锦郁坐下就立马进入学习状态,拿出练习册。她放弃以前的题海战术,放弃数量。

一个数学题,她研究整天。晚上趁着夏广易在,她再次尝试,一个应用题,给出一系列条件,求a和b的值。苗锦郁验算很久,实在没办法了,低声问对面人,将练习册推过去。

图书馆的桌子很大,她要倾身才推得过去,“你能帮我看一下这道题吗?”

夏广易推了推黑框眼镜,“等一下,我看看。”

他的黑框眼镜占据半张脸,垂头看题,总是不经意下滑,夏广易时不时上推。苗锦郁在等他的空挡,视线只能落他身上,看夏广易一丝不苟演算。

看来题不简单。

夏广易在草稿纸算了一会儿,俯身低声推过来,“你在哪儿看到的这个题?”

苗锦郁在一本物理逻辑思维的书上看到的,书上论述理科思维逻辑,顺带着举例,说是入门级奥赛题。如果出在卷子上,绝对是压轴题。

她抄下来,想研究一下。

夏广易问她“已知条件是什么,你觉得这个题考什么知识?”

她一一写下,再试探性抬眸看他。夏广易点头:“思路很正确。”他又说:“再拔高一下,想深一点。比如这个公式,你会推导吗?”

苗锦郁点头,熟练将公式推导步骤写出。

夏广易换红笔,圈出第三步骤,苗锦郁恍然大悟,“考的是这个算式?”

“嗯。”

她欣喜若狂感谢,夏广易轻声:“不客气。”眼前的女生,笑起来时很明媚,不知道她本人知不知道?夏广易不敢一直看,很快挪开视线。

大概八点,程久桉给宋岭乐发消息,说来找她们拿钥匙。宋岭乐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回,有车,顺路。苗锦郁看她眼巴巴的样子,知道她是坐不住了。对面两位也差不多要走了,他们俩住得更远。

她点头,收东西。

程久桉远远看到她们就降窗招手,心奋地不像正常人。宋岭乐很嫌弃,让他收敛点,又向人介绍身后两个男生。

程久桉眨巴眼:“你们这是?”他故意拖拽长腔,不怀好意。宋岭乐的包砸过去,程久桉:“物理防御!”

苗锦郁习以为常,扭头和两少年说再见。

“明天见。”

“明天见!”

——

周末,宋岭乐要回家,顺带问她回家吗,邀请她去家里玩,苗锦郁在纠结要不要回。她好久没见过爸爸,该回家。宋岭乐说:“你可以周六回,梁司聿周六要回。”

梁司聿也好久没回家,她顺口问他去做什么。宋岭乐正拿水彩笔在新笔记本上写偶像名字,漫不经心:“他爸回来了,让他回家吃饭。”

苗锦郁从未见过他爸,也从未听他嘴里只言片语有关梁父,又确切知道父母没离婚。苗锦郁满是疑问,又不敢往深问。

“我还没见过他爸爸长什么样。”

宋岭乐:“他爸爸很忙,全国到处飞。尤其这年,他更是不着急。要不是复检,他才不来呢。”说起他,宋岭乐有堆砌如山的埋怨,根本藏不住。

复检、

苗锦郁猛抬眼皮,问她细节。宋岭乐眼神躲闪,盖笔帽,换个颜色继续涂画,“就身体不好,之前动了个手术,要定期检查。”

她问哪个医院,宋岭乐答了,说那个医院梁家有入股,所以他们全家都是去那家私人医院。

周末,苗锦郁回家了,带着满腹疑问和胡思乱想。苗强得知闺女回来,特意换班,下午早走,要介绍她和张阿姨认识。

张阿姨很早就开始备菜,苗锦郁和她不熟,说帮她,张阿姨只将人往外推,要好好犒劳辛苦学习的她。苗锦郁无法安然坐电视机前,站在门框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聊。

“学习很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是,苦也没办法,只有这条出路。”

“但要劳逸结合,老苗都不担心你学习,就怕你不休息,逼自己逼太狠。”

“就苦三年,三年晃一下就过去了。”

苗锦郁和她聊学习,聊她小孩,聊做饭,聊到老苗爱吃的菜。

苗锦郁说:“我爸上次复检怎么样啊?”

“没什么问题,医生说好好养着,遵医嘱,少抽烟,不熬夜,多慢走运动,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苗锦郁没直愣愣追问,爸爸要瞒她,必定会和人打招呼。“我爸就好那口烟,他这次体检有做肝胆脾胰彩超吗?”

张阿姨囫囵点头,苗锦郁:“多少人因为过度抽烟得肺癌,我劝不住他,阿姨你知道我爸体检报告放哪儿吗?我看看。”

张阿姨:“不知道啊,等他回来你问问。”

苗锦郁说自己去找,张阿姨诶了两声,跟她身后,手先一步搭在门把手上,“要不、你还是跟你爸说一声?”

“是不是、体检报告有什么大问题,所以才不让我看?”她的害怕和惊恐写满脸。

“没有,你爸身体好得很。”

苗锦郁不断猜测,试探,张阿姨不敢说多,又怕她乱想,只担保:“苗苗,别胡思乱想,你爸爸身体好着呢。”

她再三询问:“真的?”

“真的。”

苗锦郁擦拭眼角的泪,将这事拂去。

周六,趁苗强上班,她偷偷进他房间。苗锦郁从不主动进他房间,除了打扫卫生。她借着打扫名义,推开门。房间布局简单,床头柜左右两个,要么在衣柜。苗锦郁打开左右床头柜,没有。再去翻衣柜,小心翼翼,尽量不碰任何。

但衣柜也没有。

苗锦郁想不到有哪里能藏东西,随后趴地上看床下,也没有。

越是这样,越怪异。

苗锦郁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遍,但没有。她分析,如果真是体检,怎么找不到体检报告。张阿姨的神色明确说明这事问题很大。她还在床头柜发现几瓶药,爸爸在吃药。

苗锦郁记了下来,除此外,别无发现。她拿着扫帚扫地,在出去时又不甘心地扭头扫视整间房。最后,目光落在旧衣柜顶的黑行李箱。

苗锦郁搬来板凳,垫脚取下行李箱。闷黑色是潘多拉魔盒,是黑洞,紧盯着会让人迷失,眩晕,情不自禁走向它。

她直觉,里面有她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爸爸当保安,说一切欣欣向荣,说不用再领低保了。为什么她一个低保户家庭,能跨省转学到贵族私立?苗强还说,要在她的大学附近开店,可是开店资金呢?苗爸说不用她操心,信誓旦旦,势必达成。

窗开着,突然一阵风拂面,她颤了颤眼睫,看着风中缥缈的窗帘,它极力向她。她盯着,直到目光失焦,视线重叠。

苗锦郁再次垂眸,拉开行李箱拉链。

——

那天晚上,强风怒号,悲戚呜咽,一次次抽打常青树,树冠摇摆,持续窸窣声。总觉得有暴风雨,各家各户收了居民楼下的晾晒物。可夜里,除了狂风叫嚣,别无其他。

苗强回去时,给她带了烤鸭。在门口就喊人别学习了,出来吃宵夜。连喊了几声都没反应,苗强这才发现,没开灯。运动鞋在,也没拖鞋。

苗强试探性喊她,先去她的房间开灯,发现人也没睡。再是到自己房间,他迟钝想起,上午走时,门关拢的。

房间没被黑暗吞噬,有门框处的斜四边形光线,有窗外渗进来的路灯。苗强伸手开灯,整个房间扥时明亮。

黑暗是胆小鬼,永远不敌亮光。无光时,它们是小分子,将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拢聚,肆无忌惮,嚣张称霸世界。可一有光,它们突然散去,留下被哄骗的贪婪,**,自私,利益在原地。

**裸,接受光明拷打。

苗锦郁头也没抬,没有精气神地靠着墙,坐地上。苗强重重叹口气,蹲到她的身旁,“地上凉,快起来。”

“我买了烤鸭。”

他伸手抽走她手里的文件,裹着塑料封皮。她紧紧拽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爸爸,低保户的女儿,能上私立贵族学校,这是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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