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工整的字迹,在白纸上罗列。
如同此时,站在办公桌前的许岁倾。
从外表上看,长相清纯干净,气质出尘。
而正对她坐着的男人,眼眸深邃,如同幽暗的湖底,神秘得无法看透。
季斯晏收回视线,薄唇微勾,很是淡然地反问,“许小姐觉得,我这里,会缺做这些事情的人吗?”
许岁倾被问得愣住,素淡的小脸上,无辜神情瞬间凝滞。
过了几秒,才怯怯地眨了眨眼睛。
她烧还没完全退,两边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
听见这样的话,颜色不由得加深。
手中还握着的笔,原本是打算再写些什么的。
但没办法,伸出去停在空中,犹豫了瞬,还是放进了笔筒里。
季斯晏没看她,低头专注在随手拿过来,翻开的书上面。
只眼尾余光,瞥见许岁倾,双手绞在一起。
看起来,像是很不自在的样子。
不知怎么,心里有了几分松动。
静谧的空间里,再次响起低沉醇厚的嗓音,“我知道了。”
这话里,赶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许岁倾抿了抿唇,到底是不敢继续打扰。
最后垂下眼睛,难掩失落地转身,就要离开书房。
在她握上门把手时,身后的季斯晏,不经意间抬起了头。
视线正落在纤细的脚踝,和白得有些晃眼的皮肤。
抬脚的动作,带起裙摆,也跟着轻舞飘动。
门被关上,他闭了闭眼,慢慢地站起身。
随后迈着修长的双腿,走到窗户边站定。
他抬手,挡住透过缝隙传来的风,摁了下银质打火机。
猩红的火光,在眼眸里跳跃,忽明忽灭。
映出的画面,却闪回到昨晚半夜。
阳台上,少女探出脑袋,正要推开窗帘出来。
发现不对,下意识地顿住,又赶紧退了回去。
一闪而过的慌张神情,和那大片大片的雪白。
模糊的光影中,两只小兔子,似乎不甘于被就此束缚。
季斯晏喉咙紧了紧,强压住腰下升起的冲动,唇角勾起玩味笑意。
从书房出来之后,许岁倾站在门口,长长地叹了口气。
往一楼走,云姨就站在阶梯最下方,来回踱着步。
瞧见她出来,赶紧抬脚,朝上面迈去。
“怎么样?先生同意了吗?”
许岁倾不敢对视,黯然地摇了摇头。
云姨见状,声音不由得拔高几分,惊讶地问,“没同意?”
面前人低垂着脑袋,乌黑的发顶,都透出些许悲伤来。
听见云姨叹了声气,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短短几天接触,云姨对自己,算得上关怀备至。
许岁倾不想让她着急,抬起眼睛,伸出手,照着季斯晏说出的话,开始比划。
但脑子一乱,竟然忘了,正常人根本看不懂手语。
情急之下,更是六神无主。
越是想要表达,就越是没有任何办法。
看着云姨,有些许皱纹的脸上,布满关切的神情。
许岁倾小脸被憋得通红,撅着嘴巴,委屈地就要哭出来。
好在最开始先乱套的云姨,已经反应过来。
她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不是还有手机吗?”
说完赶紧跑到一楼卧室,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了许岁倾。
接过的人,指尖刚要落到屏幕,又开始犹豫。
云姨明白过来,补充道,“没有密码的,你直接解锁就是。”
许岁倾这才放心,点开了发送信息的页面。
在对话框里,打出一行字。
【季先生说,他知道了。】
云姨凑近,眯着眼睛看屏幕,突然呀了一声。
偌大的庄园,除去二楼的季斯晏之外,也就只有她们还在这里。
所以发出的动静,开始在静谧的空间里回响。
云姨喜笑颜开,但怕打扰到楼上,只好强忍住内心的喜悦。
把人拉到厨房,才压低声音讲明,“先生这么说,那就是暂时可以不走的意思!”
这下,轮到许岁倾瞪大眼睛了。
澄澈的眸子盈着水汽,满是疑惑和不解。
这副无辜又懵懂的样子,让云姨脸上笑意更甚。
她探出手背,摸了摸许岁倾的额头,温度还有些偏高。
到底是担心,便换了个语气,郑重提醒,“别多想 ,你快去休息,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第二天早上,季斯晏从外面跑完步,洗漱过后,换上外出的西服。
他坐到餐桌旁边,正看着手中报纸。
不经意间抬眼,瞥见许岁倾端着瓷白的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天那条裙子。
只是在腰间,系了个深色的围裙。
季斯晏看她站到面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下。
男人眉心微不可察地拧起,随后若无其事地开始用餐。
临上车前,随口吩咐跟在身后的云姨,“带她去买些衣服。”
清晨雾气散去,阳光穿过云层,洒落在大门外的喷泉池里。
云姨意会过来,笑着应了声。
但收拾好,已经让司机候着,和许岁倾说要带她出门时。
柔弱乖顺的人,却一个劲儿地摇手,怎么都不肯。
云姨不由得,心生诧异。
原本以为,既然先生已经点头,同意她留下来,那许岁倾就不会害怕出门了。
想来,应该是有别的原因。
无奈之下,只得目测个尺码,让人去市里商场购置。
中午时分,程牧开车来了庄园。
他两手提着包装精美的袋子,走到门口,递给迎上来的云姨。
动作间,视线却有意无意地,向客厅里扫去。
云姨看了眼袋子里的衣服,对着他道谢,“这点小事,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程牧抬手,摸了下后脑勺,“今天先生有别的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他装作不经意,问道,“对了,许小姐人呢?这是给她买的吧。”
云姨朝身后望了一眼,“可能在客房呢。”
程牧哦了声,藏起眼里的失望,从庄园离开。
位于都柏林北边,距离市中心大约十二英里的地方,是有名的波特马诺克高尔夫俱乐部。
无边无际的绿茵场地,季斯晏被簇拥着,走在石楠花和金雀花簇拥的球道里。
男人身着纯白色休闲装,身姿挺拔优越。
难得的好天气,他偶有兴致,来商会活动露了个面。
行至一半,像是想起什么,给唐闻安打了个电话。
众人识趣地往后退,隔开距离。
等到挂断后,才缓缓跟上脚步。
站定在球场,季斯晏膝盖微屈,挥手发力,自然是一杆进洞。
周围掌声和殷勤的恭维,久久未停。
端来茶水的人,却忽然踉跄了下,惊呼着撞到他的身侧。
杯中的液体,也在白色的衣服上留下印记。
他回头,正对上女人羞怯的眼神。
白色短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形,红唇白肤,妆容精致。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季先生,这是港城现在最红的女演员,说仰慕您许久……”
还没等话说完,季斯晏便径自离开。
专属的休息室,他快速脱下衣服,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耳边回响着港城两个字,季斯晏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不屑地嗤笑了声。
下午三点,阳光正盛。
他提前回了庄园,感受和煦的风,裹挟着扑面而来的玫瑰香气。
云姨听见动静,慌忙迎到门口,恭敬地称呼,“先生。”
季斯晏走进客厅,看了眼二楼客房。
云姨意会,指了指外面花园里,“许小姐好多了,正在那儿帮忙呢。”
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最靠边的位置。
女孩纤瘦的背影,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正蹲在地上,手臂晃动,不知在做些什么。
季斯晏罕见地入神,忽然一张脸,转身闯进视线。
女孩怀中抱着一大束粉色玫瑰,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他这才发现,许岁倾把头发扎了起来。
灵动的发尾,随着走路的动作,欢快地扬起。
但没有察觉,牛仔裤的边沿,被沾上些泥土。
只是低头看花,眉眼间是明显的喜悦。
快要门口,抬眼就撞见季斯晏,马上顿住脚步。
男人眸底划过笑意,对着她说,“换身衣服,带你出去。”
许岁倾不由得紧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抱着花束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云姨过来轻轻拉她,安慰道,“没事的。”
再坐上那辆劳斯莱斯幻影,许岁倾比之前更加局促。
过了没多久,车子便停到一家医院门口。
爱尔兰皇家外科医学院,几个大字跃入许岁倾眼帘。
她不敢拒绝,跟在季斯晏身后,心跳不断加速。
到了高级病房区,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又见面了!”
抬眼一看,依稀想起,应该是那天来过的医生。
唐闻安玩笑着问,“你一个电话,我马上就安排好,够不够意思?”
季斯晏看向许岁倾,眼神点了点,“去吧。”
到了才知道,是要给她检查声带。
过了一阵,负责检查的女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初步诊断,大概率是应激性失语症,但问了病人,经历了什么,又持续了多久,她只是沉默,不肯透露。”
季斯晏闻言,淡然地嗯了声。
医生回了病房,唐闻安终于忍不住,啧啧两声。
“先把人留在庄园,还带她来看病,这可不是你季斯晏的风格!”
男人嗓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当是,养只猫而已。”
这话一出,唐闻安更是惊奇,“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爱心呢?”
回庄园的路上,天色渐渐落幕。
橘黄的光,正一点点被黑色吞噬。
季斯晏仰靠着椅背,闭着眼小憩。
但隐约中,似乎还能闻见那阵玫瑰香气。
许岁倾靠在车窗,看着窗外经过的风景,眼里亮晶晶的。
到了目的地,她乖乖下车,和季斯晏颔首之后,便快步往二楼去。
刚踩上阶梯,身后男人缓缓叫出,“许岁倾。”
许岁倾回头,正对上季斯晏深邃的眸子,听见他问自己。
“想不想学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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