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铃声响起,原本应该从午觉中醒来闹腾的学生却不见身影,教学楼里安静得空荡荡。
夏风掠过沉闷燥热的空气,层层窗帘海浪似的起伏波动,视觉上带来一丝清凉。
远处大报告厅传来鼎沸人声,全校教职工和学生都集聚在此。
六月份的告别仪式——毕业演出,开始了。
因为人太多,报告厅的位置不够坐,王格和几个男生不知从哪里搞来了几大摞塑料板凳放在最后一排过道。板凳摞得极高,快赶上一个男生的高度,五颜六色的,还有一点好看。
但没有人在意这不起眼的美丽。
鱼涌而入的学生们都争先恐后地跑向班级对应的区域,抢先占住座位。稍一落后,就要到后面搬塑料板凳坐班级对应区域的过道了。板凳又硬又没有靠背,干坐到演出结束,无疑也是一种折磨。
凡是都有先来后到,慢来的学生叹着气来搬板凳,小声抱怨地坐过道去了。
前后左右都是人,后面挤着前面,左面挤着右面。黑压压的一片,从最后一排的角度看去只有一排排的后脑勺。
即便如此,同学们的热情依旧要掀翻报告厅天花板似的。
——不用上课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是快活的。
老师们姗姗来迟,等校长、主任和代表老师都落了座。侯轩在报告厅门口的位置朝里看了眼,基本都是坐满了。他跟王格交流了一个眼神,王格低头看了眼手表,小声说:“可以开始了。”
侯轩听了跑出去,朝挨着极近的另一栋楼跑去,在大厅那里找到化妆完毕的女主持,通知后,两人急急忙忙地赶去报告厅。
女主持到了以后,王格递给她话筒,两人先后走上台,在中央站定,以学生时代特有的主持腔调,一前一后地说道——
“同学们、老师们,大家好!”
“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又来到了!”
“在炎炎夏日三伏日中,我们齐聚于此,为即将毕业的学长学姐们加油鼓劲!”
“祝他们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我宣布——”
“A市第一中学第十二届毕业演出——”
“正式开始!”
-
闻逸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耳朵,她好像听到了滋拉的刺耳电流声,又好像听到了报告厅里主持人说话的声音,耳朵机敏地动了动,有点痒。
顿了一秒后,周围都是丰富多样音调背台本的声音,仿佛刚才是错觉。
闻逸嘟了下嘴,觉得自己紧张多度出现幻觉了。
她在心里又默背了遍简化版的流程线。
先是学生代表发言,老师代表发言,而后校长对初三学生的寄语等等,然后是个人才艺致敬学姐学长,基本上每个班出一个,舞台剧作为压轴,而陆屹清的钢琴则是压轴中的压轴。
想及此,她的目光不由落到“压轴的压轴”身上,逐渐被吸引,手上帮胡雪荔整理帽子的动作逐渐放缓。
“阿逸,你在看什么?”胡雪荔偏头,好奇地问。
闻逸回神,几下把帽子、衣领都整理好,摇了摇头,“我在背演出流程。”
“放松一点!”胡雪荔不甚在意地拍了下闻逸的肩,胳膊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示意她看教室里井井有条的同学,“这不是都很好吗?”
说完她的视线停在了不远处的何安珩身上。
闻逸注意到她眼神的变化,顿时心里暗叫一声不妙。挡也来不及了,她晃了下胡雪荔的胳膊,提议道:“我再陪你练一下台词吧,马上要上场了。”
“不急,起码还有一个小时。”胡雪荔对流程了如指掌,她撇了下嘴,有些任性道,“致辞应该快结束了,我们也去看表演吧。”
闻逸直觉这不太好,想了想,憋出一个理由:“你都换好衣服了,进去太显眼了吧?”
“报告厅有后门,站在最后面,没人会发现的。”
闻逸为难,思考了好一会,商量地问道:“我再陪你练一遍台词吧?”
“……”胡雪荔无语一阵后便是抓狂,理好的帽子都被她抓住褶皱来了,“我就那两段台词,背了这么多天!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炉火纯青了,正着背倒着背随便背都没问题,再背就要吐了!”
抓狂到连飙两个成语!
“好了好了,陪你去。”闻逸抚平帽子上的褶皱,“不要吹了。”
胡雪荔:“……”
两个人偷偷摸摸地绕到报告厅后门,门没关,轻轻一推就开了。
胡雪荔进去时对上后排同学的眼神,她食指竖在嘴边,轻轻嘘了声。
闻逸也看到这一幕了,她不赞同地瞥了胡雪荔一眼。
胡雪荔嘻嘻一笑,摘了惹眼的女巫帽,轻手轻脚地搬了两个板凳,怡然自得地坐下。见闻逸站着不动,她眨眨眼说:“坐呀。”
“坐什么?!”闻逸眼睛都瞪大了,拼命压着声音,用气音非常焦急地说,“看一下就走了!”
“着什么急?”胡雪荔扭头看前面,甚至还翘了个二郎腿,兴致盎然地问,“哎,你知道待会儿第一个表演的是谁吗?”
闻逸回忆了下之前看到的节目单,一板一眼地回答:“徐白繁。”
胡雪荔恨铁不成钢地啧了声,介绍道:“他是这学期才转学过来的。虽然时间短,但是!他的名号跟陆屹清一样响当当呢。一中双霸,陆屹清学霸,他是校霸。据说抽烟喝酒逃课乱搞男女关系,但就是长了一张国民初恋的帅脸,一转来就迷倒了学校一半女生!哎……我要不是瞎了眼看上何安珩,我的人生目标就会是睡到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一次!”
闻逸:“……”
宁的理想也太远大了叭!
想了下,她又觉得奇怪,“那他怎么会上台表演呢?”
“冲着加分呗,家里找一下学校,随便让他演个节目,比咱们舞台剧轻松多了。”胡雪荔摇摇头,羡艳道,“有钱,真好。”
“那也是有真本事的,要是把我塞到台上,我就只会干站着,哪会表演小提琴!”闻逸忍不住替校霸说了句话。怎么能把一个人所有的光环都笼统地归到家境和关系上呢!
小兔子也是要学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
“你不懂。”胡雪荔见她神情认真,一时觉得讲不清楚。
“我们回去吧,马上到你了。”闻逸扯了扯胡雪荔的衣袖,小声催道。
“急什么,后面还有好几个节目呢!我们又没什么事,等校霸表演完再……”
胡雪荔话没说完,瞄到闻逸板起的小脸自动噤了声。
一般闻逸表情变成这样就是真要生气了,胡雪荔撇了撇嘴,屈服道:“好吧好吧,有什么好看的,排练的时候看了多少遍了!走了。”
两人又蹑手蹑脚地从后门出去,再绕回等候的教室。
从报告厅侧面过的时候,看到下一个节目的表演者拿着长笛在候场。
闻逸想快点回去,结果胡雪荔认识人家,拉都拉不住过去跟人家加油鼓劲来了一套,闻逸要拉她第十下的时候,她才恋恋不舍地挥手往回走。
胡雪荔是真不想回去,她一看到何安珩,脑子就变得乱乱的,心也特别燥。
要不是还有一点责任心,她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原来报名演女巫就是因为何安珩。
虽然现在不想干了也是因为他。
没成想,她和闻逸刚一进楼,就看见何安珩抱着何嘉瑜急匆匆地冲出来,后面跟着一个满脸焦急头上绑着海菜头套的女生。
胡雪荔第一反应想问,话没说出口,心里又开始别扭。
何安珩倒是因为太着急,没发现她的别扭劲儿,喊住她,简洁而快速地说道:“雪荔,嘉瑜肚子疼得厉害,我带她去找老师,你先帮忙看着点后台。”
他这一说,闻逸才注意到何嘉瑜的脸色苍白得不正常,巴掌脸没有血色,布满了汗珠,看着难受极了。
她怕胡雪荔脾气上头,悄悄在底下拽了一下她衣服下摆。
指尖才碰上布料,胡雪荔就一口应了下来。
海菜是舞台剧的演员之一,何安珩到门口就让她回去了。
胡雪荔和海菜打了声招呼,没急着回教室,反倒是透过玻璃门,看着何安珩的背影逐渐远去。
闻逸敏锐地感受到她身边的气压低了下来。想来是何安珩的缘故。
所以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小兔子不太熟练地朗诵着情诗。
等再也看不到何安珩了,胡雪荔才扭过头,表情既严肃又困惑,像是陷入一个惊天疑团之中。
闻逸在内心感慨:这就是爱情啊!它是一道永远都没有答案的谜题啊!!
“我怀疑我的本体是乌鸦。”胡雪荔突然开口,“不然怎么一奶一个准呢?”
闻爱情诗人逸:“……”
行吧。
略带一丝忧郁的心情回到教室就变成了极为焦虑的氛围。
一人一句地吵得脑袋都大了。
胡雪荔也是进了教室,一拍脑门才想起来——
女主角没了!!!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稳住躁动的演员们。胡雪荔板住脸,严肃朗声道:“大家安静一下,都回到各自位置,检查服装道具,台词走位都记住了吗?马上就到我们上场了,抓紧时间最后再检查一遍,不要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了。”
在女巫妆容加持下,她这番话很唬人,同学们很快就散开了,教室内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那么,问题就他妈来了——
女主角可咋整啊?
雪狐崽崽急出东北口音。
脑袋瓜一阵抽疼,烦躁地踱来踱去,长吁短叹。
突然她灵光一闪,目光定在旁边同样陪着她焦虑想办法的闻逸身上,惊喜道:“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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