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唐乌合好像是第一次注意到里屋的布局。

第一次躺在秦羽折床上时,她心中只有紧张。这次没有什么生死攸关的目的,闲着也是闲着,她便无聊的数起他被子上有几个相同的纹路。

琳心伺候她更衣:“不是每天早膳都在这吃么,怎么还这么新鲜?”

“但我记不起早膳时发生过什么了,”她想了想,“可能早膳只是早膳本身。”

琳心不是完全理解她在说什么,也没有追问,把她拾掇好后便起身出门。

卧倒在他的被子里,唐乌合又闻到熟悉的香味。她穿到紫禁城已经有一段时间,途中识得的香不算少,这次又仔细闻,还是没发现是什么味道,有些挫败。

秦羽折沐浴后回来时便看见她抱着自己的被子嗅来嗅去的样子。她耷拉着脑袋,看着有点委屈。

难道是有什么不妙的味道?但他每天都要洗一遍床单。

他躺上去:“在干什么?”

秦羽折一靠近,唐乌合便收起表情。她分他一半被子,同时把被角掖给他,让他闻其中的味道。

“公公,我很早就想问了,您这是用的什么香?”

“苏合香。”

“哦。”她打算明天问问琳心。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似乎爱不释手的样子。秦羽折忍不住:“好闻吗?”

“好闻,我喜欢甜香。”

“按理说,苏合香算是苦辣的味道。”

“……”唐乌合道,“反正我觉得很甜。”

秦羽折不说话,两人都没话可说。就这样面对面不知有多久,不知是谁先转身,似乎这时他们的交流才完全结束。

她这辈子,除了小时候跟妈妈一起睡觉,也就是跟他同床共枕了。秦羽折不习惯的,她也不习惯。睡不着,就瞪着墙面。

“唐乌合。”

“诶。”这是他第二次叫自己名字。

她转过身,看见秦羽折面对着她,青丝如瀑的洒在床上。眼神如何她看不清,她也没注意到他是否一直就这样盯着自己的后背。

“睡不着就去院子里跑两圈。”

秦羽折以为她会呛自己两句。然而唐乌合直直看着他,把他盯得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后,她才说:“公公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来着?”

他皱眉,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回想,“在干什么?”

唐乌合摇头。

“唐乌合?”他逐渐失去耐心。

唐乌合点头,向他凑近了些。他能看见她毛茸茸的发顶。

从来没有人靠他这么近过,他想要远离,身体却钉在原地,不受自己控制。

“你是在叫我,”她的声音很轻,“没错吧。”

似乎某个灵魂,叫嚣着想要冲出面具。

秦羽折这下不动,也不想动了。

“是在叫你。”他说,“但你是谁?”

眼前人向他凑近,并攥住他右边的衣袖,这是她惯用的姿势。

“我的名字是唐乌合,公公。”这是实话。

他把手撤开不让她抱,但也把这只手搭上了她的肩。

唐乌合抖了抖。

右手只搭一瞬就撤开,他又恢复嫌弃的表情:“你的体温为什么这么高。”

“让活人跟自己一起睡觉就是这样的。公公可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段对话似乎打破了之前变得有些怪异的氛围,唐乌合松了口气。

秦羽折沉默一会儿。

“公公,要是我下午没有送你丝巾,现在是不是就,”唐乌合顿了顿,“没命了。”

秦羽折看她,她的头发在他脖子上扫来扫去,很痒。

“你就这么看我?”秦羽折开始抚摸她的发丝,将翘起来的毛都顺平,“一个月的时间也差不多够流言传播开来了,你没必要再呆在紫荆轩。我最多只会将你扫地出门。”

“你不会,你就是会杀了我。”

唐乌合感觉鸡皮疙瘩蔓延到全身。秦羽折抚摸她的手法不像爱抚,倒像是临终关怀,速度都不变,只能说非常僵硬,一看就不是经常触碰他人的手法。

她觉得秦羽折又开始发疯了。还以为个把月来的相处能够减轻甚至根除他对自己的杀意,但似乎一点用处没有。他情绪阴晴不定,她就不该用正常人的标准来判断他。

她便破罐子破摔:“公公可不可以别再想着杀我了。”

秦羽折:“我从来不向别人保证。”

唐乌合咂摸出一点意味来。这是觉得自己不会杀她,但不向她保证而已?

那他刚才让自己感到下一秒就要被他杀死的动作,其实也是对他自己的试探吗?

她想了想,抬头撞进他的眼神。

“公公,我的名字是唐乌合,这话是真的。”她闭眼后又睁开,“至于其他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是的,秦羽折最郁结的点,便是对她一无所知。哪怕他托人调查过她的身世,他也隐隐觉得自己甚至连皮毛都没摸到。

她的声音像某种涓涓细流,流经他冰冷的全身。他这才知道自己闹半天别扭,原来只为等待这句话。

于是他点头。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对她动杀心了。

……

安普把早膳端上来的时候,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以前每次早膳,干爹都跟乌合姑娘坐在方形桌的两侧,吃饭的时候也无甚交流。哪怕开口,也只是干爹交代一句晚上回来的时间,让她不要吵到自己。

而今天,二人不仅没有坐在两端,甚至就在一侧。

他跟春菊交换个眼神。

唐乌合:“公公今天几点回来?”

秦羽折:“比以前晚些,要出宫去调查。”

唐乌合点头,此后便一路无话。

早膳完毕后,安普到洗槽吩咐春菊收拾时,小姑娘便忍不住跟他咬耳朵。

“安普,今天真的好怪啊!”

安普知道她在说早膳的事,虽然沉稳些,到底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孩,于是忍不住点头。

“进去的时候发现他们靠的那么近,吓我一跳……”春菊用食指支撑下巴,作思考状,“而且虽然和以前一样都是不超过两句话,但我为什么觉得那么怪呢。”

安普想了想,摸摸她的头:“可能是因为乌合姑娘第一次主动开口吧。”

春菊一拍脑袋:“对哦。”

……

四月的京城早已不再降雪,温度也不再刺骨,虽然也冷,但可以忍受。院子里的梅花谢了个七七八八,但正是梨花疯长的时候。

唐乌合喜欢梨花,喜欢它的纯白色,像雪一样。她的家乡从不降雪,但有梨花。梨花开满整树,造成一种阳春时节却飞雪的错觉。她为这种荒谬感着迷。自从梨花陆陆续续绽放开始,她就经常坐在院子里赏花。

碧玉本在一旁玩蹴鞠,但两个姐姐都不喜欢。唐乌合是从始至终都没碰过一次球,琳心是一开始还愿意陪她玩,但当她察觉出对方的不在状态后,便觉得扫兴。她开始一个人玩,又觉得没意思,于是嘟着嘴准备把球放回东厢房。

她这一走进门,就看见春菊正在收拾玩具。

碧玉:“跟我玩。”

春菊:“?”

她把满脸黑线的春菊拉出来玩球。她本是委屈,随便找个陪她玩球的人而已,完全不考虑对方的想法。小姑娘已经在心里想象她把春菊打的落花流水的样子了,不成想春菊竟然有两把刷子,打得她练练败退!

碧玉咬牙:“可恶!”

春菊:“放马过来啊!”

唐乌合本就是放空大脑,看看天空看看云,看看梨花看看地,注意力很容易便被两个小姑娘的动静吸引了。见她俩的“比赛”打得难舍难分,她转向一旁正在看书的琳心:“姐姐,你看她们像不像在打仗。”

琳心经常被她逗笑,这次也捂着嘴笑:“你呀。”她又收起表情,“但春菊这个小姑娘么,从小就在紫荆轩长大。这里的人啊,我不放心。”

唐乌合在心里感叹她的敏锐。

二人的比赛竟以戏剧性的平局收场。

她连忙给碧玉递水喝。当二人的呼吸恢复平静后,她招呼春菊过来。

春菊记起来她们的第一次交流不算友好,她皱眉:“什么事?”

按理说,唐乌合明面上是秦羽折的对食,春菊对她无视尊卑,实属大不敬。但她本来脑子里就装着个现代人,加上她觉得这个名分是烫手山芋,不提最好,于是二人便展开一场堪称平辈的对话。

“我看你一直在洗衣房做打扫宫女,对吧。”

“是又怎样?”

“你便来当我的贴身侍女吧,”唐乌合单刀直入,轻飘飘丢下一记重弹,“放心,我很好伺候,比你在洗衣房轻松多了。”

春菊本想挑她刺,这下愣了:“啊?”

“你这人挺机灵的。”唐乌合道,“我们便冰释前嫌,成吗?”

她确实是觉得春菊机灵才想要她。还有一个未曾说出口的原因,就是她不想让琳心一直这么服侍她,而碧玉更不可能。思来想去,春菊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春菊嘴比脑快:“我也不能说不成啊。”说完她肠子都悔青了,再怎么她也是奴婢,怎么能说自己不愿意,对干娘以下犯上?

然而唐乌合听到这句话却笑得很开心:“我很喜欢你。”

春菊想,有这么好笑吗?连笑不露齿的规矩都忘了。

调换宫女一事,唐乌合没有事前跟秦羽折说,她拿不准他会怎么想。毕竟她也是看见春菊后的临时起意。

沐浴后,她在床上滚来滚去,也不知道现在几点,秦羽折还没回来。

他是不是说过今晚回来的会比以前晚来着?

还没想清楚,她的意识便模糊起来。

她心里有事,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感到自己难以呼吸,还做了个游泳憋气失败的梦。憋着憋着,终于睁开眼。

眼前漆黑一片,她的鼻子堵住一堵密不透风的肉墙,还传来熟悉的苏合香气。

她这个像八爪鱼一样的姿势是怎么回事!

她的左手绕过秦羽折身前,环住他的腰,而他的手揽住她的肩,维持着把她往自己怀里按的姿势。

她下意识的挣脱,然而动静实在太大,总觉得自己把这位祖宗吵醒了。

而秦羽折实际上是在她睁眼的一刻就醒了。

他脸色一阵黑一阵白:“找死?”

唐乌合还没从二人姿势的震惊中缓过来:“难道是我缠着你?”她睡觉从来不用抱枕。

秦羽折:“还以为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呢,结果我一上床就扒拉我。”

她不信:“真的?”

“好不容易睡着了,你再吵我一次……”

她不敢皮了,转身准备睡觉,却被秦羽折扳回面对面的姿势,把她往怀里按。

秦羽折的声音变的很轻:“抱着你比较容易入睡。”

她一愣,伸手环住他的腰。这下便跟她醒来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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