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养老院的奖励6

李渠栀成了一只臭虫,变大,不断变大,直至敝空。紫色火焰燎着臭虫,烟雾都变成涓涓的墨色,瘴气一样笼罩着黑色丛林中的养老院。

“咔擦”,她散开脑后的啾啾,绞断老槐树,放在嘴里囫囵地嚼,吞下去。

她要吞了所有。

包括自己的躯体。

臭虫的颈上长了一颗黑色钢球一样的脑袋。全身上下,只有这颗脑袋最顽固。先是爪子,被猛地噙进泛黄的齿间,绞磨,曳着长长的黏液,整个被舌尖卷进去。再是硬壳一样的翅,被流出的脑浆溶解,脱落,横着塞进嘴里,“嘎嘣”几声,无影无踪。最后是庞大的躯干,溢着黑色泥浆的血肉翻卷开,那颗脑袋低下头去,吸溜吸溜,黑浆炸开,糊了它满喉咙。

嗝,臭虫的脑袋噎了下,半口东西差点突出,长舌头一裹,又全部吞咽。

火,燃烧得更加熊熊。

还有魏束葵变成的癞蛤蟆。盘踞在一朵巨大的乌云之上,肚皮里面装了太多太多仇恨,劈里啪啦,开始爆炸,包裹不住的怨气顺着黑雨四处流泻,沾染之处,草木开始枯黄。

太恶心,也太惨恻。

背上的疙瘩簌簌掉落,成一片片雪花状的纸——【我到底要恨谁?】

【我到底要恨谁?】

【我到底要恨谁?】

她的“葵葵”说:“妈妈,我不恨你。”

可是魏束葵在生她的时候,是用尽了恨意,才生下来的,怎么会不恨?

恨谁?

恨谁?

到底该,恨谁啊?!

“啊——”癞蛤蟆也只剩下一颗顽固的脑袋,嘶吼着,震天响,“恨、我、自、己!”

恨、我、自、己!

是不是,该恨、我、自、己、啊!

“不!!!”丘頔站在石桌上,她抓不住李渠栀和魏束葵的,抓不住,两只手在半空徒劳地乱抓。甚至要求那个莫名其妙的系统:“把我变成什么会飞的东西吧!”

系统没有回应,系统烂到透顶。

她大概是疯了,才会相信别人。

“金豆——”

金豆没法再变成恶狗。

因为,李渠栀和魏束葵此刻,也是弱者。

毕毕剥剥,养老院在快速燃烧。但很神奇,房屋、小院,还有丘頔、金豆和剩下五个人毫发未伤。只有围笼着她们的茂密树木,化为灰烬,浓烟过去,天朗气清。

原来这里是透明色的,可以透出天蓝、水绿,还有红红的太阳,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这里,像一个小小的丰润的子宫,包裹着,保护着她们。

丘頔举起铁锨,朝癞蛤蟆的脑袋扔去,大喊:“你!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整整六十年!恨你的妈妈!恨她们五个!你有用不完的力气记恨她们!甚至要杀了自己!为什么不反抗?!”

泪流满面。

又将那把锋利的剪刀扔向臭虫的脑袋:“你!明明可以飞得这样高!连屎尿屁都可以吞进去吃下去!什么后果都可以承担?!为什么、为什么不为自己谋一个因果?!”

耗尽力气。

“你们!只会欺负比自己还要弱小的人……”

懦夫。

懦、夫!

丘頔倏地瘫坐在地上,她想起珊珊,再一次,捂住热泪不断的面庞。

她们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

“金豆,你知道珊珊有多听话吗?”

金豆轻轻“呜”了一声,张开嘴,叼了叼丘頔的衣袖。

丘頔放下双手,陷入回忆,她小时候,比珊珊还要听话。很多次,她吼珊珊,说自己以前怎么样,珊珊现在又怎么样。恨不得,珊珊经历一遍自己的苦楚。

为什么会这样?

丘頔从金豆嘴巴里扯走衣袖,撸起来,长年劳作的手臂很结实,双手也有力。只是,它们在她无条件的屈从下,变得无力,久而久之,连惹急了要怎么样的本事,都没了。

温水煮青蛙。

热锅上的蚂蚁。

臭虫和癞蛤蟆——丘頔笑了下,她们在臭虫和癞蛤蟆之前,在青蛙和蚂蚁之前,是什么?

“金豆!”丘頔大喊一声,转身朝大堂走去,金豆倒腾着小短途,快跑跟上。

她第一次进来,记得左边走廊有个很大的热气球。虽然是干瘪的,但只要有火,应该还能飞起来的。又找到一只巨大的风筝。养老院热闹起来。

五个老太太修补风筝。

丘頔和金豆拾掇热气球。无孔不入的紫色焰火消失,她们有正常的火。院子里,干枯的老槐树变得很小,一只火炬般,被丘頔塞进热气球底下,神奇地燃烧起来,给予源源不断的能量。

火星,好像老槐树的小紫花。

魏束葵的那一抔花种,开了。

“快上来啊。”丘頔坐在里头,喊金豆,“你把小背心脱了吧。”

金豆照做,没了紫色火焰,它不会热。

热气球慢慢飘起来。丘頔朝下面喊:“阿姨们,你们现在开始放风筝吧。”

风筝是一只雌鹰,不知道闲置了多久,被老太太们修补好之后,竟然还能飞起来。她们五个第一次朝着天空高声呼喊:“好啊,我们来了!”不再是沉默的大多数。

空中,丘頔将扬起来的发丝别在耳后,她趴在热气球的左边,金豆扒住右边,一人一狗好像坐在一朵棉花糖般的云朵里,晃晃悠悠,越飞越高。

“金豆,我们在冒险!”

“汪汪汪!”

丘頔笑了起来:“好吧,这不是‘险’。危险,早就过去了。”

她兴致很高。这真的不是冒险。魏束葵和李渠栀的那六十年,才是。还有下面的五个老太太憋屈的大半辈子,也是。现在,算什么呢?

丘頔振臂欢呼:“重新开始!”

一切,要重新开始。

可是,她跟金豆没能找回真正的李渠栀和魏束葵。臭虫和瘌□□的脑袋越来越小,最后只有皮球般大,也就是正常脑袋,在丘頔伸手就要够到的时候,轰——随着一道雷电,灰飞烟灭。

就像是革命,总要付出鲜血。

丘頔已经没有太多感伤,在她们的历史中,太多惨案足以证明,感伤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感伤是什么?是李渠栀和魏束葵的恨,怨。是她们五个的麻木。是她丘頔努力咽下的委屈和血泪。感伤,真的很没用。即使一把剪刀,都比感伤有用太多。

“渠栀,束葵,下辈子,衔着那把剪刀,还有铁锨……再来这世上啊。”

热气球开始缓缓下降。丘頔挪了挪,两条腿伸开,横跨在篮筐两侧,将金豆拎到胸前,一人一狗四双眼睛,齐齐望着远方。风清新起来,太阳红润,浅浅的,飘来栀子花和向日葵的香气。

不必再掩于沟渠。

也不再被束缚。

一朵白色,一朵金黄。丘頔摊开掌心,将金黄色花朵别在金豆的耳朵上:“好看。”金豆咧着嘴巴“嗷嗷”两嗓子,圆溜溜的大眼睛都眯起来,得意又羞涩的小模样。

丘頔将另一朵白色小花卡进发间,和金豆同样的表情。

养老院门前的小院,风筝已经收线。很神奇,“雌鹰”的两只翅膀,一边落了一缕碎发。

一缕白色,一缕金黄。

李渠栀的小啾啾是白色,魏束葵的一头披肩发,是金黄色。

【任务完成,成功获得头发。加分:23分。总分:100分。】

“什么奖励?”丘頔迫不及待。

【……下一个世界的身份自主选择权。】

丘頔:“?”

这也叫奖励??

【要不要?】

“要,对三!啊不是!”

【……】

丘頔龇牙笑了下,搓搓手,她还是丘主管的时候,最喜欢的解压方式是“斗地主”。

“都有什么身份能选择啊?”她问。

【灯光师,群演,主演,导演。】

那肯定是——“导演!我选导演。”

【OK。】

不过,丘頔还有一点好奇:“如果我没获得奖励,就没有这个选择权?”

【对。】

“那……”

【从场务开始,一路做到导演。】

“……”丘頔“嗤”了声,摆摆手,送走了没什么大用的系统。

一转头,金豆龇着个大牙看着她,丘頔蹲下来,捏捏它的耳朵:“你的话,只能做演员狗了啊。我打算让你演一只爱撒娇的狗,怎么样?”金豆“汪”了声。

丘頔笑笑:“你都没有朝我撒过娇,金豆。”

金豆眨巴了下大眼睛。

“金——豆——”丘頔怪里怪气,“好吧,我先向你撒娇。”

金豆转了个身,屁股对着她。

“还不好意思了。”

两缕头发,一缕白色,一缕金黄,丘頔摊在石桌上,很认真很有耐心地,将它们粘贴成两个蝴蝶结。人死之后,凭什么记住一个人?魏束葵对她的“葵葵”,是头发。

丘頔完成的任务,也跟头发有关。

为什么是头发?

“从、头、开始?!”丘頔眼睛亮了亮,“对,从头开始!”

【微笑.jpg。】

“那你解读一下?”

【遁。】

丘頔深吸一口气,挥挥手,再次送走它。养老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正常起来,她跟金豆坐在花坛一角,好像是普通的游客。这家养老院是“文旅 疗养”式,除了原本的住客,会有一些刚退休的阿姨过来,赏风景,养身心。坐落在著名旅游小镇边上,噱头是“天然氧吧”。

临走的时候,丘頔回头看了眼,这才发现换了招牌。

幸福养老院——栀葵养老院。

很好。

“金豆?”

“汪!”

“金豆。”

“汪。”

小狗站在女人的肩膀上,女人微微侧目,一人一狗,互相龇了下牙。

“我现在力大无穷。”丘頔喋喋不休,“可以一口气走十里地,能打一套连环喵喵拳,还能一顿饭吃十五个大包子——女人,有力气才能讨生活。”

“金豆,我们重建了一座养老院捏。”

金豆耷拉下耳朵,偷偷咧了下嘴。比起它,丘頔更加需要撒娇捏。

哎呦呦,好肉麻捏。

“汪汪汪!”

丘頔笑了起来,眉毛上扬:“我也会多多爱你!”

她们走出养老院。按既有经验,应该是回到溪边,跟纪赏、玉龙汇合。玉龙,呃,丘頔有一段时间没想起这个漂亮的小男孩。他,应该没有再作死吧?

应该没有,否则游戏就会从产检内重新开始。

想到这里,丘頔有些头疼。她到底进入了怎样的一个游戏?

下一个世界?

“欸——啊啊抓稳我金豆!”一人一狗倏地腾空起飞。

“汪汪汪!”

“别叫了金豆,我也看不见啦。”丘頔眨着眼睛,四下里黑黢黢的。

她和金豆,好像进入一个不见光的大盒子里,不知要被带去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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