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生长是个磨人的过程。
从牙根深处渗出的痒意让两排牙齿不住上下磨动，体内高热还在持续蒸腾，墨色长眉微锁，脸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林乐只好紧紧抱住唯一能够得到的凉意。
好舒服，内心某个沸腾的地方平静了些。
于是他越发想让自己和那凉意每一寸都紧贴，可无论再怎么努力，他始终没能将那股凉意融进身体里，高大身体抱住怀里的我青年无助地在后排扭动。
痒意逼到牙尖，磨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不耐烦极了，干脆狠狠咬住下唇的肉，咸腥液体在口腔里迸发，痛觉暂时站了上风，但只一会儿，痒感又汹涌而至。
本能让他决定如法炮制，却忽然被什么卡住了脸颊，他怎么晃也甩不掉桎梏，险些被痒感逼得发疯，舌尖在两粒犬齿上胡乱舔舐，嘴里鲜血、涎水一塌糊涂。
祝星视线飘忽，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张开的嘴里胡乱扭动的红色长舌，默念五遍他是自己的弟弟才长出一口气，将肺腑里的躁动吐出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拿出一块毛巾塞进林乐嘴里。
被堵住喉咙，只能依靠鼻子呼吸，林乐胸膛起伏，挣扎力度变得更大，车厢摇晃起来。
祝星怕引来丧尸，只好用力按住他的手脚，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不断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
迷乱中的人似有所觉，偏头看了他一眼，纯黑眼珠不只何时变成两点金色，无机质一般没有任何情绪。
祝星悚然一惊，背后发凉，抬起头，两支纯黑色的角赫然挺立起来，长度是之前的两倍，表面泛着一层光。
少年确乎不像一个人类了。
祝星听到自己胸膛里“咚、咚、咚”的心跳一声大过一声。
“祝…祝哥，他……这是？”程思早就忘记捂眼睛，磕磕绊绊地说。
祝星眨了眨眼，好半晌方才出声，“林乐他病了。”
“……哦。”
程思似乎也只需要一个理由，僵硬地转回去，再没有回过头。
即使书里描写过，但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弟变成这幅样子，冲击感不可同日而语。
但最初的震惊过后，祝星发觉自己内心深处居然没有恐惧，第一反应是林乐这幅样子被外面的人看到该怎么办。
身下少年折腾累了，又迷迷糊糊躺下。
祝星指尖轻轻触碰黑色尖角顶部。
好硬……
不同于之前可以在手心磨着玩的手感，指尖仿佛被扎了一下，他立即缩回手。
片刻后，又小心翼翼将整个手掌握了上去。
角很长，不能完全握住，尖尖从中间戳出来，像破土的笋。
祝星被烫得掌心伤口发疼，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伸出手在肌肉记忆的带动下一动。
就见他身子一僵，片刻后把角往前面送，这个动作熟悉得让他心底某个地方狠狠酸软了一下。
此时林乐没了忍耐的理智，几乎要扭成麻花，最后祝星先不好意思了，脸颊红红地放下。
林乐沉沉睡了过去。
金色竖瞳警惕环视四周，又在触及某个侧脸时倏地放松成圆形。
林乐伸出手，在即将抚上侧脸时，祝星睁开了眼睛。
他本来就没有熟睡，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见到清醒的林乐，惊喜道：“乐乐，你终于醒了！”
太好了，他没事。
林乐也不自觉跟他一起微笑，“嗯，我说了我会没事的，哥。”
他的表情一滞，舌头在嘴巴里动了动，发觉有异物感。
祝星观察他的表情，慢慢说：“乐乐，你发生了一点变化。”
“你头上的角变大了一些。”
他话音刚落，林乐就伸手去碰自己的头，身形立马僵住。
“哥我……”
祝星继续说：“还有你的牙齿和眼睛。”他说完，从空间里拿出一把小镜子递给林乐。
林乐看着镜子，陷入久久的沉默。
“......乐乐，你没事吧？”祝星十分担忧，绞尽脑汁安慰他，“你本来就有角，现在试试能不能把它收起来。”
眼睛一晃，林乐直直扑到他面前。
祝星发誓，自己完全是下意识躲了一下。
好吧也是因为这双金色的眼珠子一激动就会变成竖的，轻易让天生怕蛇的自己联想起冰冷、滑溜的鳞片。
刚躲完祝星就听到自己在心里说坏了。
果然。
林乐沉着脸，一双金眸泪眼汪汪的，不像蛇，倒像只摇尾巴的小狗，嘴角轻微向下撇，是委屈的，“哥，你嫌弃我了？”
挺大的个儿躬着身子，低头瞅镜子，像个愁嫁的黄花大闺女。
祝星眼睁睁看着他伸手抓住一边的角，居然就要发狠往下拽。
祝星失声道：“你干什么？！”
林乐的声音闷闷的，“反正哥哥也不喜欢。”
祝星胸口上下起伏，“谁跟你说我不喜欢？”
大脑袋下一秒就顶过来，“那你摸摸它。”
祝星这次每没有丝毫迟疑，熟练伸手，毕竟林乐昏沉时自己早就检查过，说不定比他本人还了解。
林乐双手圈在他腰上，是一个很依恋的姿势，“哥，咱们去找点美瞳吧。”
祝星还真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的可行性，林乐现在这双眼睛太打眼了。
他没注意到，在自己思考的这几秒，身钱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
哥哥果然讨厌自己的眼睛……
“还是不了，”祝星思考之后否决这个提议，“美瞳肯定都过期了，你还是戴墨镜吧。”
“哦……”
祝星抬起他的头，看他的眼睛，问：“怎么了？”
林乐闷闷的，“你不喜欢我。”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林乐激动起来：“那哥哥喜欢我吗？！”
祝星不假思索，“当然了。”
林乐猛然看他。
祝星说完才又觉得哪里不对，补充，“乐乐永远是我弟弟。”
“我可能…有点不适应你的眼睛，但这不是你问题。”
金色眼眸一闪而过一抹暗色。
祝星全然没发觉，“好了，试试你的角能不能收起来。”
经过测试，林乐的角依旧能收回去，犬牙和瞳色就没办法了。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祝星对林乐解释他变化的原因，给自己编了个蹩脚的借口。
“之前不让你吸收晶核，是因为你本就异于常人，可这次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林乐点头，一如既往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他环顾祝星全身的伤口，融金般的眼眸燃起暗火，“伤口，疼吗？”
祝星摆手，“没事。”
其实皮肤的每一处都经历过火燎，怎么可能不痛？只不过说出来也是徒增烦恼。
他对林乐说：“我们先看看你的异能。”
他们将程思和洛成碧换回后座，程思满身写着不自在，偏又忍不住，自以为隐蔽地偷偷看一眼，又看一眼，猝不及防直接对上金色竖瞳，倒吸一口凉气，缩着脖子，“林......林哥。”浑然不觉得叫比自己小的林乐哥有什么不对。
洛成碧看着祝星，挑眉。
祝星擦了一下鼻子，打马虎眼，“意外、意外哈”
好在女人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只深深看了林乐一眼后就闭上眼睛。
驾驶座换上林乐，车速很慢，祝星观察沿路状况，试图找到那么一两个落单的丧尸。
野越车逐渐驶出工体中心周边的“真空地带”。
“掉个头，这里这堵住了。”祝星座在副驾驶上指挥。
“好。”林乐转动方向盘。
“砰”地一声巨响，祝星惊起，看着车前盖上死了又死的丧尸久久不能言语。
还带这么碰瓷的？
但天下掉肥羊，不收白不收，他观察一番，见四下没动静，拉林乐下车，掏出匕首收取晶核。
林乐耳朵一动，忽然道：“不对劲”。
祝星自然相信他，林乐却说：“来不及了，”推搡祝星上车。
细微声音越来越大，路旁一栋大楼背阴的门里涌出一个、两个、三个.....一串丧尸。
祝星嗓子发紧，腿有点软，拉着祝星让他开车。
可最近的一个丧尸已经走到路边，按照速度即将撞上来了。
林乐异乎寻常的冷静，拉开车门，将祝星抱到驾驶座上，留下一句“哥你先走”，大步向那个丧尸而去。
祝星直愣愣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林乐吸收晶核之后有哪里不一样了。
漆黑长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头顶冒出来，丧尸张牙舞爪，嘴角流出腐烂脓水，林乐不闪不避，在丧尸的嘴咬上他脖子之前重重地一脚踹过去。
就见方才张牙舞爪的丧尸撞在一旁水泥柱上，脑浆霎时崩裂，这时后面的丧尸已经围上来了。
祝星见证了一场快速的、单方面的屠杀，他此时方对书里的描述以及异能者们的恐惧根源有了实感。但这震撼马上就被脑海里浮现出的林乐被围攻的场景取代，心脏猝不及防一疼。
腐烂、腥臭的肉块扑满整个地面，唯一立着的高大身影不带任何表情，拿出匕首，蹲下，非人的眸子盯住眼前的半个脑壳，刀尖灵活一挑，晶核落在地上。
蓝灰色晶核——毒液。
他的眉头终于皱了一下，站起身，走回车窗边，弯腰。
漆黑长角、金色竖瞳瞬间放大在祝星面前，嘴里尖锐的犬牙若隐若现，说出来却是带有撒娇意味的请求，“哥，给我块布擦擦吧。”
祝星一愣，道：“......好。”说完从空间里拿了件他已经不穿的T恤出来。
林乐敏锐极了，立即问：“你怎么了？伤口疼吗？”
祝星摆手说没事，但表情很没有说服力，他想起林乐在天启基地是怎么被厌恶被驱逐的了。
林乐面色一沉，直直把头戳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告诉我。”
你是不是还再怕我？
祝星叹气：“乐乐……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