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气氛很微妙。

驾驶座中间用布兜着一大袋晶核，散发出眼花缭乱的光芒。

高大少年倦倦倚在座位上，左手搁车窗外，捏着一个晶核，不一会儿手上的晶核就变成碾粉，手腕翻转，轻轻一抖，粉尘飘落在地，随后他又重复之前的步骤。

程思坐在后排，对着这堆晶莹剔透的晶核眼珠子都瞪大了，试问哪个异能者不曾做梦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林乐这......还是人吗？他不知道第几次在心里发问。

祝星拿着一个用过的纸巾盒，装满晶核递给后座，不是他舍不得，而是林乐的吸收速度太过逆天，普通异能者一天内能吸收的量是有限的。

程思先小心翼翼地看过林乐一眼，见他没有反应，这才喜滋滋接过晶核捧在手里。

“你很怕我？”

程思手一抖，被突如其来的问句吓得心尖一颤，好一会才确定是在跟自己说话，吞吞吐吐地说：“也.....没有，那个，我就是不太适应，不用管我。”

他提着心说完，林乐却又恢复刚才的样子，仿佛刚刚问话的人不是自己。

祝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林乐已经整整两小时没跟自己说话了。

这两个小时，他不断重复开车-下车-清理丧尸的动作，四周的丧尸已经被清空的差不多。

祝星偏头，从后视镜里与金色眸子对上视线，林乐一怔，垂下眼睛，不看他。

都说不怕自己，但他分明能从对方的眼里读到恐惧与躲避，即使哥哥，在看到自己的样子时也眼里也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

怪物，他脑子里冒出这两个字，原来那些白大褂在耳边重复的话他从没忘记过。

哥哥也觉得自己是怪物吗？所以才要离开他，不想再见到自己。可是，没有哥哥，他活着还有什么用？

**在心里膨胀。

一辈子，一辈子都不要离开哥哥，他要做哥哥最喜欢的那个。

林乐冷静盘算起来，牙齿可以磨掉，角收起来，实在不行偷偷割了，至于眼睛，他伸出两个手指比了比，可惜他的眼睛还要用来保护哥哥，否则直接挖了就是。

先用美瞳顶一顶吧，之后再抓个外科医生，林乐在迅速做下决定，心里放松不少——这样他就和别人一样了。

如果哥哥还讨厌自己，那他只能把哥哥放在一个大房子里了，只要周围没有其他人类，哥哥只能对着他，那么他们是不是一样还有什么要紧呢？

一座之隔的祝星并不知道自己乖巧的弟弟在短时间里内心闪过多少疯狂的想法，他觉得林乐闹脾气很正常，毕竟自己带了这么多年，不是有那个雏鸟情节吗？总得好好哄哄。

虽然自己时间不多了。

算算日子，主角攻受一行人就在这几天进入n市，而距离几公里外的某个实验室里还藏着林乐的绝密档案。事关生死，他一定要去，并且林乐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现。

他打开车门，下车。

脚还没完全踩在地上，车门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金色眸子紧盯住他，沉声问：“你要去哪儿？”

祝星有些莫名，“我去找点水，上午空间里的水都要用光了，怎么了？”

林乐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吧，就在附近，这四周每个地方你都确认过了，很安全的。”

少年一言不发，紧贴在他身后，借着高出一个头的身高优势自上而下地直勾勾看着他，如果目光有实体，将会形成一个移动的笼子。

要跟就跟吧，至少愿意和自己说话了，祝星向着建筑走去。

取好水出来的路上，他忽然“嘶——”了一声。

抬起胳膊看，原来是一个烫伤的水泡破了，流出脓水。

林乐抬着他的手查看破裂的地方，眉毛拧得死紧。祝星安慰他，“没事，看着吓人而已。”

“不过可以换一下药了。”

林乐嘴唇动了动，“我帮你换。”

祝星沉默了一下，“不好吧。”自己几乎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换药意味着......

林乐嘴角向下撇，“你连药都不让我换了？”

祝星完全不知道他理解成了什么样子，“不是，就是我们都大了，兄弟之间要避嫌。”他默默拿出之前的说辞。

“可之前你也帮我擦身体。”为什么现在就不可以？果然还是因为我变了吗？

因为你是谢黎啊......祝星无法面对自己的心思。

他说不过林乐，只好答应，回到车上把要拿出来，洛成碧表示自己可以和程思相互换药。

程思已经从之前紧急的状态里走出来了，这会儿扭捏起来，攥住手，“洛姐姐，我们男女有别......”

洛成碧靠在后座，轻轻一笑，“小屁孩。”

程思脸涨红：“我都二十好几了！”

洛成碧敷衍点头，“嗯嗯嗯，所以不会动不动就害羞了对吧？你快一点，姐姐我痛死了。”

林乐看着祝星，仿佛再说，你看，为什么别人就可以。

“好了好了，换换换。”

祝星正打算拆绷带，洛成碧忽然说，“你们去找个空屋吧。”

祝星疑惑眨眼，“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怕像上次一样看到不该看的。

洛成碧一本正经，“因为你们前面没有遮挡，万一来了人就不好了。”

祝星刚想说不会，林乐就道：“她说得有道理，哥我们走吧。”

祝星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祝星拉住，随即身体居然腾空了，落地时已经在某酒店的阳台上。

林乐推门进去，里面已经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他利索地把被子扯掉，露出还算干净的床单，拍一拍，示意祝星坐上来。

祝星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张脸，又给自己做了好几次心里暗示。

他先把外套现脱掉，里面是一件奶白色T恤，经过一天的摸爬滚打升级为灰色。林乐握着他的胳膊固定住，帮他拆手上的绷带。

包扎得十分粗犷，一看就是胡乱裹上的，白色绷带上已经有不少地方渗出血迹。

林乐默不作声，一点点拆开，两只手臂露出来，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上布满烧伤之后的伤疤，脓水顺着伤口流出来，红色、黑色交织在一起，使人不难想象当时惨状。

林乐坐在原地久久没动，头垂得很低。

祝星弯腰去看他的脸，“怎么了这是？”

林乐扭过身体不让他看，但祝星发觉一滴小小的水珠在他扭动时落下来了。

“乐乐，”他无奈道，“帮我把T恤剪掉吧，我一个人脱不了。”

这次换药并没有祝星想象中的那么别扭，因为感受到林乐的难受，祝星只顾着逗他哄他了。

换上干净衣裳，擦把脸，身上清爽了不止一点。祝星犹豫了一下，张开胳膊，林乐立即躬起身子扎进他怀里。

“不想我走，是不是？”

祝星感觉到林乐的头在自己肩膀上点了点。

“哥，我会和其他人一样的，你别讨厌我。”

祝星敲他的头，“谁说我讨厌你？别瞎猜，不是因为这个，哥哥永远不会讨厌你。”

“那是为什么？”林乐想不明白，“我现在很强了，你坐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

“......我真的不能说。”祝星又揉了揉他的头，体温源源不断传递过去。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次能不能回来。这是再一次的分别，祝星眼底浮现深深的痛楚。

“乐乐，”

谢黎，他在心里默念。

“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我不！”林乐两只手臂圈得死紧，倔强道：“你不在我活不下去。”

祝星顿了顿，只觉得全身的疲惫都涌上来了，他几乎用请求的语气说，“听话，别让我为难，好吗？”

他说完这句话，林乐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沉默良久，哑声道：“好，我听。”

“但是，”他抬起头，忽然和祝星凑得极近，鼻尖顶着鼻尖，张嘴时热气直接流进另一个人的嘴里，“等这次结束后，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祝星下意识向后退，但林乐纹丝不动，让他退无可退，金色眼眸暗沉沉的，像巨蟒圈住了自己的猎物，正思考该如何下嘴。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热度，这么近的距离，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交换。

太亲密了。

祝星整个人都要烧起来，心跳如雷，思维混乱。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怎么可能，林乐比自己小那么多，他试图用理智分析，但却无法掩饰自己心里隐秘的雀跃。

是谢黎啊，他是谢黎。

祝星一动不动，林乐的脸慢慢压下来，双眸晦暗难明，鼻尖错开，一点点往下。

祝星一个后仰，猛地深呼吸一口，“......再说吧。”不看他，自己向外走去。

“你这是去哪？这是去工体中心的路。”再次踏上路程时，祝星已经恢复过来，看着越发熟悉的风景疑惑发问。

“去找那些人。”林乐道。

“为什么？！”程思惊得破了声，显然他对之前发生的事心有余悸。

“去找一个人。”顺便把他们欠的东西讨一讨。

车子停在工体中心外侧，离广场还有一段距离就停下来，林乐下车，走到祝星那一侧，“哥，你们在这里等我。”

祝星有点不安，“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林乐了摇摇头，嗓音很温柔，“你去了我会分心，这里很安全，我马上就回。”

“好，你快去快回，最好别起冲突。”

林乐温顺地应了，站起身，走之前看了一眼远处，就见这里不知何时诡异地出现了两个丧尸，直勾勾盯着这辆越野车，但它们并不靠近，只是不远不近地看着，不像是要攻击，倒像是守在这里似的，一跟林乐的目光对上，居然如同通了人性一般，害怕地把头颅贴在地上以示臣服。

林乐又警告了一番后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