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沉临登基后便命薄穆旻出征,剑指洹国九郡。
他还将万华清和卫灵蕴重新接回宫中。他本想让卫灵蕴迁居凤仪宫,只是在卫灵蕴的坚持下留在绿墨轩,玄沉临这才作罢。
下朝后,玄沉临兴冲冲赶来:“朕今日得闲,正好陪你逛逛溯辛宫,看看你喜欢哪一座宫殿,日后便住那里。”
新帝登基,朝中太多事务需要整顿,哪里会有空闲。记得扶瑄登基那会儿,事情虽不至于应接不暇,但他也是忙活了好一阵子才闲下来。
她还记得,那年的花朝,他们还一起在天枢殿埋了酒。
龙辇已停在眼前,寄人篱下,她只好跟玄沉临一起上了车。
她忽然生出一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君臣之感,说来也怪,跟着扶瑄的时候就没有这样的感觉。
她敢当着所有人的面直呼扶瑄的名字,也敢无诏直闯紫微宫。除了那年除夕,扶瑄在烟辰宫的逼婚真的吓到了她,其他时候,扶瑄总是很宽容,以至于她几乎不懂得什么叫“天子之怒”。
自己是不是待扶瑄太差了?卫灵蕴深刻反思。
“之前只让你待在重辉宫,你一定憋坏了。”
见卫灵蕴不语,他倒也不气馁,自顾自说道:“想了想,朕也有不对。但是年长日久,你总会看见朕的好,你会知道,朕比扶瑄更值得。”
说完,他试探着,想覆住卫灵蕴放在膝弯上的手。
“看!”
卫灵蕴及时回过神,她顺势将手扬起来,不动声色离远了玄沉临,指着不远处一座恢弘的殿宇问道:“那宫殿很别致,是做什么的?”
玄沉临顺着卫灵蕴所指看过去,“那是乌洛神庙,朕带你去看看。”
龙辇在神庙前停下。玄沉临先行下辇,他伸出手去接卫灵蕴。卫灵蕴佯装没看见,双手提住织金的裙摆飞快地下车,远远甩开玄沉临,像是迫不及待要去看那个神庙一般。
玄沉临悻悻收回手,慢慢跟在卫灵蕴身后。
乌洛神庙是整个溯辛宫规制最高的殿宇,比起三大殿有过之而无不及。皇宫建造素来严谨,想必这是有意为之。
神庙的庭院中有一口枯井,井不是很深,没有积水,更没有挖中泉眼,里面只有些枯叶,像是个摆设。
入了神庙,卫灵蕴本以为神庙供奉的是四尊神皇,没想到却不是。里面只供了一尊金像,他模样威严,身穿衮冕手执宝剑,是晟国开国先祖。卫灵蕴不解,这“乌洛”之庙名也怪异,似乎与那位先祖也没什么关系。
“沉临,这庙名可有讲究?”
她以为能从玄沉临口中得到什么线索能解开疑问,没想到玄沉临竟然摇摇头,“溯辛宫的建造从来都没有任何皇族插手,连宫阙的名字都没有一个是先祖命名。史料记载,当年一个浪子自告奋勇建造此宫,一人绘图监工完成,施工期间除了工匠不许任何人查看。直到竣工,大家才知道宫城是什么模样。那时先祖让太卜算了一算,竟是见所未见的好格局。”
卫灵蕴轻笑,“那浪子倒真是奇人。”
“最初竣工的时候,乌洛神庙里供奉的人并不是先祖。”
“是神皇翡墨?”
“也不是。”玄沉临顿了顿,“史料没有任何记载,只提到先祖不悦,而那浪子执意不肯改动分毫,遂杀之。”
卫灵蕴脊背一凉,怀疑玄沉临这是在暗示自己,不识时务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数百年来,溯辛宫的陈设可曾变过?”
“自然有些变动,比如鹤望楼就是近几百年来才修葺的。只不过大抵也还都是原来的样子,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历代君主都担心会坏了这绝好的风水布局而不敢妄动。”
两人继续往神庙内部走去,沿着一条兽骨铺就的纹络奇特的道路,卫灵蕴隐隐觉得异样,却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仿佛周围有杀机,可用神识探查却没有不妥。沿着道路,他们走到了内室。四壁除了兰花一样的壁灯,还有若隐若现的奇怪铭文。上面的文字不仅陈旧模糊,依稀可辨的几个文字也让人不明就里。
内室中央一座水晶棺里空空如也,棺椁上还镂刻了让人尸身不腐的阵纹。可惜阵纹没有灵力倾注,也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
离开乌洛神庙正要回安央殿,忽然听到身后高喝一声“陛下”。回过头,只见一个宫人匆匆赶到玄沉临身边,禀报道:“丞相求见。”
卫灵蕴心下欢喜,却面不改色道:“你去吧,我认得回去的路。”
***
是夜,扶瑄终于来了消息。
他敲了敲门,给卫灵蕴带来一束新鲜的桃花。
卫灵蕴接过桃花轻轻嗅了嗅,闻着淡淡的桃香,仿佛回到了天枢殿一般,心情也开朗起来。陶醉在舒心的假想中良久,她才餍足地回过神来。卫灵蕴抬眼看向扶瑄,关心道:“这几日你去了哪里?”
扶瑄走到堂中兀自倒了杯茶水喝,“我去处理颜绥和王善迁的事了。”他神秘兮兮地,“今夜有大戏看,看完了,咱们就回鎏华宫。”
“你想到揭穿王善迁的办法了?”
“嗯。”扶瑄点了点头,“去年沉临在南林苑遇刺,我想,不管是不是宪帝授意,当中必定会牵涉丞相古河。所以,我去找了古河,让他联络‘海棠鬼面’刺杀王善迁。届时,那个乘着怪鸟的刺客出现,颜绥自然会明白一切。”
卫灵蕴问:“可是,古河为何会帮你?”
扶瑄耐心地解释:“因为我帮他寻到了一条生路。古家本注定是死局,即便玄沉临夺位失败,也会倾尽全力拉上古家共赴黄泉。唯有玄沉临得胜,他们才有机会苟且偷生。”
“难怪古河突然反戈。”
正聊着,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谨慎的敲门声。只听门外有人小心翼翼说道:“大祭司,仆谨来履诺了。”
“夏淳?”扶瑄疑惑。他去开门,夏仆谨也吓了一跳,慌忙拜道:“见过陛下!”
卫灵蕴走过去,笑道:“仆谨果然是最守信的。”
“大祭司莫取笑了,仆谨愧不敢当!陛下,大祭司,车马已在宫外备下,还请乔装一番,同我出宫。”
“你在宫外等我们就是,不必送我们出宫了,免得景帝起疑。”
夏仆谨霎时感念扶瑄的体贴入微,拱手谢道:“多谢陛下体恤!”
扶瑄摆摆手,“小事。”
待夏仆谨走后,扶瑄掐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卫灵蕴飞檐走壁,逃离了溯辛宫。
她虽不能用灵力,好在武艺尚可,蹿房越脊不在话下。
那束桃花被他们奔逃引起的夜风吹落,一片片殷红的花瓣悄无声息地飞舞在墨色里。
月色如钩,她的裙袂在夜风里猎猎歌唱。卫灵蕴从未有过这样欢快且刺激的感觉,整个人像是飞上九霄云外的风筝一样,扶瑄抓着她的手就是那根坚韧不断的筝线。待桃花尽数零落,卫灵蕴将它抛在宫墙一角,像是抛却了令人不快的烦恼。
二人顺利乘上夏仆谨准备马车,他们无需夏仆谨远送,夏仆谨只叮嘱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官邸。
扶瑄牵起缰绳,驱车往王宅赶去。
为免马蹄声惊动颜绥,他们离王宅老远便下了马车,轻手轻脚地趴在院墙上。
卫灵蕴觉得怪异,“这是君子所为?”
“大丈夫能屈能伸。”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一阵诡异的大风从后背刮过,夜空骤然被挡住,抬眼只见一只巨大的鸟翼从他们的头顶掠过。
一个黑影从鸟背跃下。她穿着的并不是夜行衣,而是一袭墨色的衣裙。怪鸟飞走,月色浮出,便见她墨衣上暗红的繁缕花纹。
繁缕是极不起眼的杂草,常隐没在田间地头,它开放的小白花也无甚特色。
她很奇怪,不像其他刺客那般行事谨慎,落在院中后直接一脚踹开了王善迁的房门。
颜绥被怪风惊动出门查看,恰巧看见怪鸟飞走。
“是你!”
他登时打出一掌,将那女子阻挡在王善迁门外。
黑衣女子飞身离远,隔着森然的鬼面具,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见她手腕一转,方才还空空的手心蓦地多出一双参差剑被她握住。
趴在墙头的卫灵蕴疑惑,这对参差剑不是灵力所化,她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颜绥双手掐诀攻势不休,那女子闪避的身姿无比轻灵,仿若黑凤蝶翩翩起舞一般。月色洒落,她目光聚在颜绥身上,只轻轻挥就双剑,便将颜绥的阵术轻松破去。
扶瑄皱起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看着颜绥。
他是木桩子吗?怎么光知道掐诀,不知道攻其必救、以退为进、步步蚕食吗?
他看向卫灵蕴,眉梢一挑,像是在说:你确定我需要这样的“神兵”护驾?
卫灵蕴默默叹了口气。
只见那黑衣女子以极为诡异的步法贴近颜绥,她反握右手剑,以剑柄击在颜绥腹部的几处穴位上。
颜绥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进屋捉拿王善迁。
王善迁见势不妙,也顾不上体面不体面,早就悄摸声翻出窗户想要从后门逃跑。
“嘿,在那儿!”
趴在院墙上的扶瑄好心地给黑衣女子指了指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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