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家没了。

江北夜家在夜九池的愤怒中被九幽扇化为灰烬。

与她一起的所有人都面不改色地看她一下又一下挥动九幽扇，谁也没想上前拦一把。

他们都知道这是夜九池在无声的宣泄，为那个九岁时就被家族当成诱饵推入江湖的夜小小，也为那个九年后还要被当成棋子的夜九池。

终于，九幽扇不再挥舞，天空的乌云渐渐消散，狂风歇了大作，墨绿色身影也从高空落下，嘴角扬起一抹狂妄肆虐的笑。那笑正对夜崇和夜泽川，一点一点张扬，“如何？二位可还满意？比起我哥那时可有进步？”

她明明在笑，可无论是夜崇父子还是夜泽宇亦或是冷冥几人都看见她眼角有泪划过，晶莹剔透，像是在对这个地方做最后的摧毁。

“夜九池，你这个不孝女！如此目无尊卑不敬祖宗，你会遭天谴的！！”夜崇破口大骂，若不是此刻没有反击之力，他定要给夜九池重重一巴掌！

“天谴啊……”夜九池抬头望天，目光古井无波，“我等它来就是！”

她早已死过一次，又何惧天谴！！！

夜家就这样没了，看得夜崇心如刀割。

夜九池却没打算将这父子俩一并毁灭在夜府中。她没再管那对盯着夷为平地的夜府发呆的父子，刻意将生存的机会留给他们，然后让纪凡带路，一群人终于离开夜府废墟走向纪家。

路上楚灵儿越想越疑惑，不由挤到她家小九身边问她，“小九，你为什么要放他们走啊？”

她刚刚明明能够直接让他们随夜府沉沦，再也翻不起任何风浪。

“放他们走吗？”夜九池低声轻喃，忽然一笑花开，“也许吧。”

经顾希颜诊断，确认夜泽宇和纪承天所中的是源自西山的一种罕见毒药——冰蚕之毒。此毒毒性特殊，一旦潜伏于人体内就会静待夏日高温的唤醒，届时迅速发作，危及性命。

解毒的法子自然有，要么别让人活到夏日，要么杀死潜伏在他们体内的冰蚕。当然还有第三种，找投毒者拿解药。不过显然第三种希望渺茫，于是顾希颜立即着手研究如何在不损害两人身体健康的前提下有效杀死他们体内的冰蚕。

时值四月初，春意正浓，但夏日的脚步已悄然临近，留给顾希颜的时间愈发紧迫。

不过她归一谷谷主的名头可不是白当的，传言说她起死人肉白骨，那么危机的情况在她手中都能妙手回春，区区冰蚕之毒自然不在话下。

夜晚悄然降临。

四月的温度很柔和，衡州地势偏高，微风拂在脸上一点儿都不觉得燥热。

但是今晚除外。

既然都说了那冰蚕要到炎炎夏日才会苏醒，顾希颜便反其道而行之，让纪凡准备足够多的炭火，直接将屋子的温度拉升至和夏日媲美。

前半夜的温度还没那么热，偶有微风吹过时甚至能熄灭不少温度。顾希颜看得生气，于是直接将窗户封死，这下是绝无可能再有风声溜进屋子。

后半夜悄然而至，屋子的温度渐渐升高，盖了好几床被子的夜泽宇和纪承天开始冒汗，热得两人想立刻马上去冲冷水澡降温降火。

一直守在屋子的顾希颜知道温度差不多了，连忙让冷冥和楚墨一人盯着一个，等她指挥行事。

将银针分别插于二人左耳处，顾希颜一心二用，两手分别置于两人胸口上方。两人此刻均没穿上衣，被子也被顾希颜掀至一旁。

忽然，顾希颜催动内力给两人再度加温，有很明显的虫子开始在两人体内蠕动，冷冥和楚墨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一点儿不敢分心，聚精会神地盯着那虫子蠕动的方向，却见那虫子开始沿着夜泽宇和纪承天的皮肤游走，越来越靠近脖子，又继续从脖子往上，已经快到两人耳侧。

“我说甩就甩，千万别迟疑。”顾希颜最后嘱咐冷冥和楚墨。

“嗯。”两人异口同声回答，只敢“嗯”一声，都不敢多开口，就怕影响注意力。

得到两人回答，顾希颜的目光在夜泽宇和纪承天身上来回打转。见两人眉峰紧皱，明显感觉有东西在耳边晃荡，知道是那冰蚕开始有所动作，再不迟疑，双手分别移至两人左耳处，运力一推，有两条一模一样的冰蚕从两人耳边探出半个脑袋，欲观察外面的世界。

只是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有人正虎视眈眈。两条冰蚕察觉到危险濒临，正要往回缩，顾希颜的声音恰逢其时。

“甩！”

冷冥和楚墨默契出手，一人正对夜泽宇左耳，一人盯紧纪承天左耳，闻声内力一吸，将两条冰蚕从夜泽宇和纪承天的耳边顷刻吸出，随即又奋力一扔，精准无误地扔向屋门口专门给冰蚕准备的巨大火盆。

火盆熊熊燃烧，很快将两条冰蚕吞噬，连渣子都没留下半分。

冰蚕被杀死，顾希颜深吸一口气，内力运转，又从夜泽宇和纪承天的耳边一路往回收，直至收到胸口上方。

到此就没什么事了，顾希颜让楚墨给两人穿好衣裳，又减少几床被子，最后让纪凡撤去屋中所有炭火，只留下那两根银针还在夜泽宇和纪承天左耳处，避免出现其他意外。

天渐亮，四月的风一下吹过，舒爽至极，终于驱散了烘烤一夜的炎炎夏日。

有消息从九幽山庄传来，由红鹰带着一路飞向江北纪家。

夜九池展开一看，眸光微闪片刻。

冷冥从院子外面进来，见她盯着那消息发愣，慢慢去到她身边坐下，靠她很近很近，“怎么了？”

夜九池将消息递给他看，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北古杨家出事了。”

北古杨家出事了，最终败在冯一刀手下，成为古玄明又一大助力。

夜九池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但总觉得心里欠欠的，好像欠杨家一个解释。可她和杨家似乎没有任何交集，所以那解释从何谈起呢？

细数她与杨家，不，九幽山庄与杨家的交集，似乎……真的没有。

好像那时在冰山之巅是看到过杨家的影子，可杨家在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她却不得而知。

看完消息的冷冥倒是被回忆拉至北古之行。

那日从地下脱困，他拿到北古那块黄帛时杨子隐出现过，看似是来给他们递消息的，但消息分量很轻。之后他与冯一刀大战，她好像只是远远看着，没有任何动作，他们甚至不知她是何时离开的……

所以这般看起来，好像……北古杨家与他们……毫无瓜葛……

“你想救他们？”冷冥见身边的小姑娘一直闷闷不乐，问她。

小姑娘没点头也没摇头，闻言只是轻抬眼眸，和冷冥目光对视，片刻后抬头看向远方，眼里带着旁人读不懂的光，“能不能救还是个未知数。”

她一向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只要对方没到她跟前找不痛快，在江湖大难面前她能救则救，只当给自己结一份善缘，顺便替古玄明削减下他的前锋。

北古杨家是一个不错的前锋，古玄明一定会利用起来。而前锋往往意味着炮灰，所以北古杨家的命运似乎在它被古玄明收编那刻就已经注定。

这场战斗免不了死亡，到今为止江湖已经死了不少人，不管是古玄明那一方的还是她这一方的。所以这样看来北古杨家的死只是众多人命中的一个，不多也不少，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只是……

夜九池敛了敛眸，收回视线，重新和冷冥对视，这次声音多了温度，“能救则救吧。”

只是江湖不是她一个人的，他们应该有选择活下去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