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七月末

七月末对于尧秋泽来说非常难过,他落榜了。

尧秋泽现在一个人在书店看店,上次方前回家之后就从书店搬回了家,因为方贯说最近活儿比较多,让方前给他帮把手。

他的修车店之前基本就是修个自行车摩托车,就算是有汽车来顶多也就换个车胎修个保险杠,一来是他虽有场地但没设备,二来是镇上需要修的车本来就不多。

不过镇子西边那条铁路最近在规划新增班次,连带着横跨铁路贯通县城,镇子,还有北边村子,直通相邻两市的那条路也要翻修,路过镇子的车变多了,生意也多了。

龅牙说方贯赶上了好时候,让他抓住这波机会,肯定发大财,方贯就多加了一点设备,还添了两个水龙头洗车。

不过方前在家里干了几天,发现繁荣只是虚假的繁荣,生意多了一点,靠方贯一个人确实忙,但多加那一个人也可有可无,如果方贯能放弃接那些出力不讨好缝缝补补的杂活的话,根本就不需要把他拴在家里。

方前正举着水管洗一辆桑塔纳,这车是个挺着啤酒肚的小老板的,拿个小灵通挺着肚子站在一旁指点:“小子,这儿,给我打点沫儿,哎呀不是我说,你们这镇上的灰太大了。”

方前把刚才擦过的地方又擦了一遍,小老板还是觉得不够亮,方前挺直了腰,举着水管把沫子冲掉,用毛巾擦干净,拍拍车门说:“都能照镜子了,没法再亮了。”

“行,就这样吧,”小老板勉强点点头,转脸就开始炫耀,“我这车可是上个月刚提的,10个呢,不是我说,这好车就是好开,它一上手就不一样......”

“哎哥,车挪一下,后面有车要进来。”方前直接打断了他,招呼在他家门口停下的白色面包车过来。

小老板意犹未尽地开车走了,白色小面包在刚才桑塔纳的位置上停下,方前直接举着水管对门冲。

佟鸣在另一侧打开门,下来说:“不用洗。”

“又不收你钱,你管那么多呢。”

佟鸣从后车厢里搬下来两件饮料,玻璃瓶的可乐,放在了门口的桌子上。

“给我的?”方前挑了下眉。

“嗯。”

“你买的?”

“今天去送货,超市老板送的。”

“这老板人还怪好,下次我跟你过去谢谢人家,”方前把白色小面包洗得更白了之后又问,“尧秋泽通知书收到了没啊?我昨天听有个师傅说,他家女儿都收到通知书了,他是不是得去学校领啊?”

“他没考上。”佟鸣把车门关上。

“啊?”方前手里的水管对着车窗户一动不动,在玻璃上做了个水帘子,“真没考上?不是好几个志愿吗?”

“一般都看第一志愿,后面的得是学校没录满才会考虑他。”

“那差了多少?”

“他说没差多少。”

方前放下手里的水管,把水龙头也关了,摘掉手套和身上的防水围裙,坐上副驾驶,让佟鸣开车去书店。

自从回家帮忙之后方前来书店的次数就少了,见到佟鸣和尧秋泽的机会也少了,落榜这么大的事他要不问这兄弟俩是一句都不给他说。

不过这也符合这俩人内敛的性格,有什么委屈都自己憋肚子里自己消化。

“尧秋泽。”

方前跑进书店,尧秋泽在看小说,了无生气地应了一声。

“两天没见一点都不想我啊?”

“就两天,又不是两年。”

方前两个胳膊压在柜台上,揉了揉尧秋泽的脑袋:“没事儿,大不了再来一年。”

尧秋泽抬起眼翻他:“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我说真的,你看你今年又是写诗又是写小说,还每周周末都回家玩,就这样你都只差了几分,明年把你那小说诗集全给扔了,多在学校学学习,肯定就考上了,人家为了上个好大学考四五年的也大有人在呢。”

尧秋泽苦笑了一下,把脸埋在臂弯里。

佟鸣停好车走进来,刚好听到方前最后那句话,就对尧秋泽说:“真想上大学就再考一年,你不用操心钱的事。”

“就是啊,又不用你养家的。”

尧秋泽还是埋着头,使劲地摇。

哄了半天,方前嘴都干了,镇上好多老头老太吃完晚饭又带着家里吱哇乱叫的小孩儿来书店门口乘凉,闹哄哄的,方前靠在柜台上,拍拍尧秋泽的后脑勺:“咱们游泳去吧。”

尧秋泽抬起头:“去哪儿?”

“肯定是安阳河啊,正好凉快凉快,这天热死人了,人一热心情就不好,”方前说完直接挎住佟鸣的胳膊,“走,陪你去游泳。”

“你是陪我还是陪他?”

方前还以为他那两只耳朵听错了,这话要是尧秋泽说的根本不足为奇,从佟鸣嘴里说出来就怎么都不对味儿。

“你怎么也学会这一套了,我谁也不陪,你俩陪我,行吗?”

方前的摩托还停在书店旁边,他压根没敢骑回家,甚至都没敢给方贯说他按揭买了辆摩托,不过他估计方贯八成也知道,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还是不打算让方贯看见,怕他爹触景生情又抽什么风。

他插钥匙点火,拍拍后座让他们俩上来,尧秋泽扶着方前的肩膀坐在中间,佟鸣坐在后面,一辆摩托载着仨人浩浩荡荡往安阳河去了。

六七点正是傍晚,河边不少人在玩水,上到三四十下到三四岁都有,老王炒菜馆家的儿子见到方前就冲他大声喊:“方前,你找到姑娘坐你车后座了吗?怎么到现在拉的全是男的?”

方前把车停在河岸旁的草坪上:“该来的时候就会来的,现在缘分还没到。”

男生游泳方便得多,衣服裤子一脱,身上剩下个大裤衩就跳进水里了,安阳河两边浅中间深,还有人从桥上向下跳。

他们避开了危险的地方,游的远了点,尧秋泽的游泳技术还不赖,可以说是和方前不相上下。方前从水里探出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到尧秋泽仰面躺在水面上飘,像河里的野鸭子那样游刃有余,他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佟鸣。

刚才佟鸣是和他们一起游过来的,人呢?

“尧秋泽,你哥呢?”

“嗯?没在吗?”尧秋泽睁眼看看,就说,“潜水呢吧。”

方前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他努力在水下睁开眼,但渐渐暗下去的天让本来就没那么清澈的河水可见度更加低了,他勉强看到一个人形的影子,在水里一动不动。

他朝着那个影子游过去,伸出手摸了摸,刚好摸到影子的脸。

佟鸣猛地一个激灵,憋着的气全从嘴里吐了出来,他伸开手扒着水浮出水面,看到和他一起冒出头的人正是方前。

“吓到你了?”方前指着他笑,“胆子这么小。”

佟鸣咳了几口水:“你摸我脸干什么?”

“手一伸正好这个高度,”方前又抬起胳膊要情景重现一下,被佟鸣一扭脸躲开了,他也没觉得尴尬,手收回来又说,“咱俩比比谁更能憋气吧。”

“比什么?”

“今天的晚饭?”

还飘在水面的上的尧秋泽举起手说:“我当裁判。”

方前和佟鸣面对着面,张开嘴深吸一口气,同时潜进水里,方前知道佟鸣游泳厉害,但他也没觉得自己会输,小时候下河玩水他们也比憋气,他可是一代霸主,只是好多年没下过水了而已。

没错,好多年没下过水了,方前在心里自己数数计时,有点难受,吸那一口氧气马上就要用完了,他眯起一只眼,看到自己一臂之外那个人影,一动不动,连泡泡都没吐,像是个在水里死掉的人,也像是一个没出生的婴儿。

他又吐出来一串泡泡,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佟鸣的影子有一种感觉,佟鸣很享受这种接近窒息的宁静。

他张开嘴,不行,实在是憋不住了,他伸出胳膊朝佟鸣靠过去,两只手揽着佟鸣的腰,抱着人就冲出了水面。

“你干什么?”

佟鸣抓着他死死缠在腰上的手,他还紧紧抱着不撒开,等他大口大口把气儿喘匀了才说:“你头比我先出来,你输了。”

“方前你真能耍赖。”尧秋泽超方前泼了一把水。

天快黑了,他们两个都回到岸上,找了块石头坐下,尧秋泽说他还想再飘一会儿,他们就坐在那里看着他。

“佟鸣,你为什么喜欢把自己憋到极限?那样很舒服吗?”他的脚踩在河边的鹅卵石上问。

“嗯,那时候脑子里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方前笑了笑:“你那脑子就那么大,怎么天天有那么多东西可想。”

不过他又看看一直在水上飘着的尧秋泽,想可能这就是他们让自己享受宁静的方式,方式是怎样的不重要,效果达到了就好。

“你以后要是想干什么你就直接说,我有空肯定会陪你做的,”方前把佟鸣耷拉到肩头的背心往上拽拽,佟鸣和他们这群男的不一样,佟鸣不脱背心,应该是为了遮住背上的疤痕,拽好了他就马上把手收了回来,“别给我来一句什么‘夏天到了’就走了,等我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你能反应过来就够了。”

“对我要求这么低吗?”

佟鸣笑出了声。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天黑了,打算叫尧秋泽上来前方前问了一句:“你弟考大学这事你爸没意见吗?”

他觉得他对尧秋泽考大学操的心比尧玉安还多,佟鸣掰了掰手指,骨头嘎嘣作响:“他就是推一下动一下,尧秋泽不会主动找他,我不说他就不管。”

“我真是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佟鸣看着已经漆黑如墨的水面,面色也如水一样沉寂,方前以为又会和以前一样,这个问题将会以沉默结束,当他要开口喊尧秋泽上岸的时候听到佟鸣沙哑的声音:“我二姐当年考大学被人替了,学校说没有收到她的志愿表,没有学校录取她,她去县里闹,县里就让她等调查结果,最后大学都开学了也没给她消息,她就又要去市里讨说法,县里为了平事让我爸劝她再考一年,给了我爸三十个入学名额还有一间实验室。”

“镇上的学校?”

“嗯,我爸那时候到处去找那些家里不让上学的人家做思想工作,但是学校每年名额有限,太远的学校家长更不让去上,三十个名额相当于新开一个班了。”

方前想起来尧玉安家里墙上挂着的那张报纸。

“你爸答应了?”

佟鸣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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