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讽刺。
这是方前的第一反应。
所以尧玉安才对高考避之不及?那尧夏宁的死是不是也与此有关?
刚想开口问,他们就听到水里传来一阵惊呼:“哥!哥!方前!”
是尧秋泽。
“哥!腿抽筋了!救我!”
佟鸣和方前赶忙站起来一齐跑下水,朝那个人影游过去,尧秋泽左腿抽筋完全动不了,本能反应用右腿挣扎,一脚踹在方前大腿上。
“抓到你了,别扑腾了!”
他和佟鸣一人架着尧秋泽一只胳膊,把他带向岸边,河里还有一波游泳的小孩儿,听见尧秋泽的哀嚎都纷纷上岸。
佟鸣抓住尧秋泽的小腿架在膝盖上,给他按摩了一会儿,尧秋泽的哀嚎才停下。
“行了,没事了,”方前拿过搭在摩托车上的衣服给尧秋泽罩上,“以后不天黑来游了,差点找不到你人。”
说罢他把围观的那一群小孩儿赶走,让他们各回各家,别再想着往水里钻。
游完了泳,身上凉快不少,三个人一起骑在摩托上,感觉连今晚的风都带着凉意。
“咱们去吃什么啊?”方前在前面问。
“哥你想吃什么?”尧秋泽扭头问佟鸣。
“都行。”佟鸣说。
“问你们等于白问,”方前走到前面的路口一拐弯,又直行百十米,在一家烧烤店门口停下了,“我定,就吃这个。”
老江烧烤,他们镇上最有名的一家烧烤摊,虽然本来烧烤的店就不多,但老江家的肉新鲜,老江手艺也好,烤出来的羊肉串又嫩又入味,渐渐就把其他家烧烤摊干倒闭了,一家独大。
不过说到底是镇上,店太小,门口和路上都摆满了桌子也不够用,镇上的老少爷们儿夏天尤其喜欢聚在这里,屁股像生芽了一样从开摊坐到收摊。
“江叔,要二十串羊肉,二十串牛肉,十串多放辣,十串少放辣,”方前点完又叫尧秋泽,“你点吧。”
尧秋泽点单精细得很,还讲究荤素搭配,方前和佟鸣站在一起等他,方前见到佟鸣掏钱,自己也掏掏兜。
“不用,我请。”佟鸣说。
“那你请烤串,我请饮料和酒。”
方前把钱塞到佟鸣手里,去冰柜拿了两瓶啤酒和几瓶饮料。
他们在路边等了一会儿,一张桌子都没空出来,连塑料板凳都没抢来一个,眼看着串儿已经烤好了,现在就两个选择,要么带走吃,要么就像路边这些人一样,站着或者蹲着吃。
方前咧咧嘴,他不想蹲到马路边撸串,那样根本享受不到食物的美好。
“要不咱们带走吃吧,”尧秋泽也不愿站着吃饭,“去哪儿呢?去书店?”
那里乘凉的人太多,恐怕他们的串儿刚掏出来就会被乘凉的小崽子们一扫而光,三个人集体反对这个地点。
“去我那儿吧。”
方前打了个响指,他就等着佟鸣这话呢。
他们拎着两大袋子的烤串儿和酒水,骑着摩托一路来到仓库。
今晚月光明亮繁星点点,坐在屋子里吃太没劲,三个人合计了一下,爬到了佟鸣那间房子的屋顶上去。
方前接了两条水管,拉着翻上房顶,探着头对尧秋泽说:“开水吧。”
尧秋泽把水开到最大,过了一会儿就从水管里流出来,方前冲掉房顶上的灰,再被夏天的风一吹,没过多久屋顶就干了。
他们拿上来一张草席,在草席上铺几张报纸,把串放在中间,三个人盘着腿坐在旁边。
方前把那份不辣的烤串给佟鸣,又问他:“你喝酒还是喝饮料。”
“喝酒吧。”佟鸣说。
方前开了一瓶递给他,又旧事重提:“那你今天晚上可别抱着酒瓶到处跑了,我也喝酒了,找不着你。”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提这事了。”
“嘿,”方前一笑,“你最好找个本子记下来,或者干脆给我办个集点卡,我这辈子还会提很多次,凑齐十次有奖吗?”
本来正乐呵呵看他们斗嘴的尧秋泽听到这儿瞬间切换忧伤:“你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走,还敢说一辈子。”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方前吃了一个串,扬起嘴角说,“我跟我爸谈了,我说我不想离开这里,问他能不能不走。”
“那你爸怎么说?”尧秋泽忙问。
“他应该是同意了,他现在总想着给他的店添新设备,我觉得他也想在这儿扎根,所以这段时间我才一直帮着他干,等到他生意做稳了,就不会老想着离开了。”
“太好了!”尧秋泽伸出手掌和方前击掌。
或许两人都没有发现,佟鸣的眼底浮现出一丝窃喜,陈家辉离开的时候他还不懂怎么去挽留一个人,现在他懂了。
他喝了一口酒。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但卧在下面的东哥已经开始睡觉了。
他们三个人吃饱喝足躺在草席上,方前问了一声:“你们睡着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尧秋泽,方前直起脖子,看到躺在尧秋泽旁边闭着眼的佟鸣,嘀咕一句:“也不怕被蚊子咬死。”
这个酒量真够差的,他又躺回去:“让他挨咬吧,蚊子都去咬他就不咬咱俩了。”
尧秋泽笑了几声,方前躺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尧秋泽摇摇头,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不想再考了。”
“那你继续留在书店还是去外面打工?”
“先留在书店吧,我不知道我该干什么,我好像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我哥说,我如果不想考了,就让我爸在学校给我找个工作。”
“那也挺好。”
“不好,”尧秋泽否决的很快,“我不想和我爸当同事,也不想在这所学校工作。”
是因为那所学校有很多人知道尧家的事,他们会对尧秋泽施以怜悯?方前猜测是这样。
“你真的不打算再考?都复读一年了,这么放弃太可惜了。”他是打心底里这么觉得的。
尧秋泽翻了个身,凑到方前耳边小声说:“其实我不是差一点,我差了很多,哪怕再复读一年也没有办法追上。”
方前也侧过身面对着他,尧秋泽垂下眼:“去年我没考上,也是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我哥说如果我迷茫的话不如去复读再考一年,我知道我哥当初就想考大学,但我爸不管他高考的事,他又急着自己出来赚钱,没考上也没有去复读,我那时候觉得,他既然希望我读,那我就再读一年,可事实证明我确实就不是这块料,再读一年也不见得会有起色,我也不想再增加他的负担了。”
方前越过尧秋泽看了看一旁的佟鸣,之前他一直不懂为什么当初佟鸣问他‘你以为尧玉安是你爸他就能保护你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他慢慢了解了,抛开不说他一知半解的尧夏宁,就单单这个家,尧玉安都把几乎所有的责任都转移到了佟鸣身上。
没有人保护佟鸣,可这个家伙又总是害怕自己会被当做这个家的外人。
胸口一阵沉闷,他埋怨尧玉安为什么要让佟鸣受这么多苦,可他又很纠结,他从心底里还是喜欢尧玉安的,即使他现在又给尧玉安打上了一个懦弱无能的标签。
他又看回尧秋泽,对他说:“反正现在才七月底,你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好好考虑。”
尧秋泽闭着眼点点头。
一转眼,方前在家和方贯干修车已经大半个月了,生意还是那么淡淡的说好不好说差不差,而且方前还面临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方贯不给他发工资,只是告诉他,需要钱了就找他要。
这也就意味着他的财务不再自由了,他要的每一分钱方贯都知道要干嘛,虽然方贯嘴上不说,但他知道,这是方贯限制他的一种手段。
眼看着修车店日渐完善,还是再忍忍吧,他想,稳定下来后他就再去找个能赚钱的工作。
孟新山现在不怎么去书店了,总是跑到修车店来找方前,他一见到方前闲下来就想叫他出去玩。
“咱俩好久没去看电影了,你不急吗?”孟新山在一旁吹耳边风。
“急啊,”方前挠挠耳朵,“那我也不会带你去。”
方前说到做到,从天使城的事之后再也没和孟新山一起去过县城,孟新山每天希望而来失望而归,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了说方前:“你现在怎么这么老实?太没劲了。”
那时候方前刚拿起扳手打开前车盖,冷笑一声转头对孟新山说:“你一个初中刚毕业的没资格说这些,成年人的世界哪天天那么带劲。”
孟新山还真听进去了,一整个暑假依旧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方前,雷打不动。
镇上的人开始笑话孟建民。
“健民啊,你说说方贯家那小子当初都把你糟践成啥样了,你家小子还天天跑去当跟屁虫,这胳膊肘往外拐啊。”
“家门不幸啊,小没良心的。”
“估计再过几天孟新山就该改名叫方新山了!哈哈哈哈......”
听着街坊四邻的嘲讽,孟建民觉得颜面扫地,当天晚上孟新山回家时孟建民连饭都没给吃,拎着扫把追着孟新山打。
“你不知道那小子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怎么对你爹?你还天天跟着他混,看老子揍死你!”
孟新山虽然个儿小胆也小,但好歹也十六了,正是叛逆的年纪。他一把抓住扫帚把,冲孟建民大喊:“那还不是你先骂人家妈吗?人家不跟你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
孟新山口不择言,孟建民一听见‘蹬鼻子上脸’这五个字,血压一下就上来了,差点仰面倒下去,这下孟新山他妈发脾气了,抢过扫帚逮着孟新山一通暴打。
孟新山不敢跟他妈作对,边挨打边哭着大嚎:“你俩好吃好喝又是房子又是车,全给我俩哥了,我啥都没有,还天天得在家里挨打,偏心眼!你俩偏心眼!你们生我干啥啊!”
孟新山这一哭,孟建民那两口子的气焰下去了,因为孟新山说的一点都没错,上面俩儿子二十多岁,已经把家底快搬走完了,他们给孟新山存的一笔结婚的钱,上个月也被老大以换工作要请客送礼为由给要走了,到孟新山这儿还真是没剩几毛。
孟建民愧疚了一晚,第二天饭桌上问孟新山:“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别再跟那个姓方的混,我尽量满足你。”
孟新山那张脸一下就灿烂起来:“我想要个V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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