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 7月10日 周四 多云转阴

我和画画一个晚上没说话，她冷暴力我。

不过我也没有和她说话，我也冷暴力她。

我们之间的空气处在一种半冷不冷、将热未热的状态，我做饭她也吃，倒水她也喝，就是两只眼睛对我的态度不是很好。

虽然互相没有说一个字，该死的默契倒是培养出来了。早上刷牙她把牙刷递给我，我就知道我该挪去厨房了，我手一伸，她就顺手把玉米接过去了。

送完画画，到了沈姐那里，我见到了那个前天请假的员工。

名字叫做胡希忧，浓眉大眼的，剃个板寸，人显得格外精力旺盛，也比我会来事很多，“欢迎光临”四个字说得流畅又高亢，跟唱歌似的。

他热情地响我自我介绍，说沈姐已经向他提过我了，然后也跟着沈姐叫我小柏。

我问他多大，他说二十五。还没我大，我就说那我叫你小胡好了。

他根本不在意我叫他什么：“你叫我老胡都行。”

有他在，我今天的工作轻松了很多。他也很热心，看到我僵在客人面前的时候，就过来传授我经验，或者直接帮我解围。

午间段结束，他也留在沈姐这里吃饭。厨子孙非见今天人多就多炒了一个菜。

胡希忧打趣我：“沾你的光嘿。”

他匆匆吃完饭，匆匆就要走。沈姐说他天天和打了鸡血一样，就这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还要溜去球场摸两下。

胡希忧一边把小挎包往身上扣，一边朝沈姐顶嘴：“姐你当我是傻子吗，这天热死了我早改成游泳了。但我今天还真不是去运动，我有别的要紧事。”

说完他就带上门，蹬着廊下停的自行车消失了。

车座肯定是热的，他刚骑上去的时候屁股都不敢着座。

我吃完饭也没有坐多久就回去了。我在画画的橱柜里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中意的工具，又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一把小小的水果刀，正好可以放进口袋里。

这次去见李营，我的警惕心怎么都放不下。可能是看到过他在河边扔带血的刀，我总觉得得带上一个能自保的东西。

但那个银行在一个十字路口，人流量比较大，监控系统比较多，他应该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到的比较早，提前去观察了一遍那周围的环境。和搜索到的信息没有太大的出入。

银行在路口东南方向，后面往东是一个居民小区，应该也是一个很老的小区了，靠近银行那侧的小门上了锁不允许通行，得从远一点的大门走才能进去。于是那个小门后边，被里面的居民停满了电瓶车，怕是不锁这个门，也没人能从这七横八竖的车中间穿进去。

往南开了一家理发店。这会儿人不是很多，只有两个富态十足的太太在里面烫头发，还有个退休年纪的伯伯在剪头发。

寻常得不能再寻常，想不出李营挑在这里碰头有什么不好的目的。是我约他见面的，也许他就是随便挑了一处离得近的地方。

我的手指揣在口袋里，碰到了我带出来的那把小刀。刀刃被我包裹起来了，但我仍然很怕突然脑抽了有个什么大动作，把它扎出来，扎到我自己。

带着这种东西出门，自己都不安心。

五点半到了，银行的卷帘门一点一点降下来。李营却在门的高度需要弯腰之前，从营业厅内走了出来。

我怔住两秒，以为我已经来得够早了。又被他躲在暗处偷窥。

他眼睛里带着戏谑，拿我当笼子里被观赏的动物，在暗处的注视了我不知道多久，让人浑身不自在。

李营吹了一声口哨：“来得挺早啊。”

“没你来得早。”

他手里有一枚硬币，掷起来在空中转着圈，又被他两掌拍住，就这么无聊地一边抛掷一边问我：“找我什么事？”

“你告诉我，这次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哈，在这里不也挺好的吗？”他数着手里硬币的正反面次数，“你不如求求我，早点带你回去。”

“你在这边有地方住了？”

“回去了不也没地方住吗？”

我的手又碰到了口袋里的小刀，便捏着刀柄，拿甲指挂柄面上的纹路：“你是不是在那边杀了人，不准备回去了？”

“谁说我杀了人？谁说我不准备回去了？”他用眼角的余光看我，正眼随着上下翻飞的硬币弹动眼皮，完全没有心虚说谎的样子。

突然，他一手抓住了硬币，紧握在手里：“提前给你透露什么时候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你也知道，我回去之后的处境不太好，所以我要在这边挣足下次再来之前的生活费。你帮我加速一下这个进度，我什么时候攒够了就告诉你该回去了。”

我的眉毛拧紧了：“什么意思？你把这边的钱带回去了？”

提到钱，我就不由自主地顺眼看了一下他身后的银行。

“干什么？你以为我想抢银行吗？”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紧张什么？我们在这里是黑户，做了什么又查不到，就算留下了指纹，信息库里也匹配不到的吧？”李营对我的战战兢兢表示十分瞧不起。

我听了这话，却是更警觉了，他果然想做一些会被查的事情。

然而李营仍然信心满满：“再不济，我们还能及时回去，这边的人根本找不到我们。”

“你有把握一定按照你设想的时间节点穿越吗？”

李营挠了一下头：“**不离十了吧。你跟我合作，我们肯定能在这两个世界里逍遥快活得不行。还是说——”他凝神看着我，“少爷你那高尚的道德不允许你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

“你先说有多不道德。”

“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少爷还没听出来有多不道德吗？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上次回去之前，我光顾了一家珠宝店。钱带回去花不了，这些东西带回去总是能当硬通货使的。”

“你让我帮你去抢吗？”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不仅颠覆我的认知，鞭笞我的良心，甚至考验我的胆量。李营，他怎么敢的？他甚至都没有拉我去一个隐蔽一点的地方讨论这些，就这么和我大剌剌地站在银行门口，告诉我他抢人钱财的经历。

“你要是做不来，我给你个最简单的任务。把我带回去的东西换成现金再交给我。当然，这事我也能自己做，只不过我只能通过一些非正规渠道，价格肯定会打骨折。”

“我要是拒绝呢？”

李营笑着摇摇头，对我的反问嗤之以鼻：“你当然可以拒绝。不过就是在见不到花苑小区那位和见不到自己亲友之间二选一罢了。”

我说：“有什么见不到的，你不是要两个世界来回穿越敛财吗？何况你妈妈还在那边等你，她受的刀伤有没有得到治疗、她有没有被警察带走、她又会跟警方说些什么，你也会想知道吧？”

李营笑得更为嚣张，他仰面大笑了两声又拍着大腿继续笑，仿佛我说了多好笑的笑话一样。笑了一阵，把他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一边用手指刮掉眼角的水，一边拍拍我的肩头：“少爷，你真以为我们的素质一样高呢？我见不到就见不到，你见不到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呢？”

“你既然已经开始这么做了，应该就不会中止，我怎么会见不到，你拿这个要挟我加入不成立。”

“唔，不错，确实刚起步，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我只是为了确保在这个穿越里多出来的一个你，不会站在我的对立面。”

“那不好说。”

李营看着我，十分肯定地说：“你会同意的，毕竟你也说了，”他停顿了一秒，“我在那边杀了人。”

我不是很理解他这突如其来的自爆是什么意思。本来我还在思考，杀害他爸爸的凶手到底是他妈妈，还是他。现在他不否认我的说法，应该就是承认了吧。

他把还握着一枚硬币的右手手掌朝上举到我面前：“猜猜看，是正面还是反面。正面就先杀你这边的朋友，反面就先杀你那边的亲友。”

我一拳头就招呼到他脸上去了，恨自己没有练过拳击，力道太小，不能把他的牙打碎。硬币被打落，在地面滚出去好远，没有办法分辨它一开始是正面还是反面了。

恶魔向后趔趄了两步，几乎要跌倒。他捂着开始泛红的左脸颊，用舌头在嘴里顶了顶口腔壁：“天天坐办公室的人，还有力气打人。可以啊。”

他也不打算和我仔细较量这一拳头，晃晃悠悠走到那枚硬币面前背对着我，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我想起口袋里的那把小刀，真想掏出来，“咔咔”给他两下。

来接银行库存现金回金库的押解车开了过来，我和李营各自向后退了几步给车让路。等车停好，车上下来四个押解人员，两个站在门口，两个进了营业厅。

李营凑过来，指着门口两个端着武器的押解员问我：“他们的枪里装子弹了吗？”

我说：“你进去抢一下他们的金库试试，就知道了。”

“有吧，我就说肯定有实弹。”就这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到了答案，“那我不打银行的主意了。”

他真的太张狂，竟然真想过抢银行。如果我现在答应了他的要求，日后只会变本加厉地要我做更过分的事情，到时候要摆脱他也一定更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