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柏青-7.10

柏青 7月10日 周四 多云转阴

由于过于气愤,我颅腔里的血液就跟沸腾了一样,一直在翻滚。无论如何深呼吸,都压不下去。

他最好别让我在回去之后逮到。他最好是现在就冲进银行的营业厅里去做出点骇人听闻的举动,吃上提解员的一颗枪子儿。

见他并不拿自己说得话多当回事,仿佛只是说了几句十分稀松平常的话,仍旧凑到我这边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扯皮。

我向旁边挪开一步,拒绝离他太近。

他也同向挪动,又凑过来:“哎?你最近是不是还在一个小餐馆打工?一天能挣多少?”

那张嬉皮笑脸朝向我的时候,我拽住了他的衣领,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

“你少动这些歪主意。别以为你能在两个世界逃窜,你就无法无天了。”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抓住我吗?”他轻蔑地扒拉着我的手:“松开,你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我就是告诉你什么是关键了,你也做不到吧。”

我做不到的事吗?我做不到像他这样非法敛财、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李营挣开了我的手,摸了摸脖子:“你自己想一想,要么给我跟我合作,要什么有什么,要么你就得想办法保证这么多人的安全。哎,你身边的亲朋好友还真是多。”

“我可以帮你。你保证不动他们就是了。”我说。

李营听了这话,脸上笑得更灿烂了,若是不论前因后果,他这副颇具迷惑性的友好笑意,任谁都会向他放松警惕。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扔给我:“在这边和那边,都用这个联系我。”

我接到手里翻开来一看,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备注为“Ly”的联系人。除此以外,这部手机几乎没有其他使用过的痕迹。

李营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看我翻着手机:“你慢慢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到时候我联系你。”

我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通信营业厅的软件,只能看到这个手机号码的所有人姓李,具体的名字是个星号,并不清楚李营到底用了谁的名字申请到的手机卡,我并不可能相信那个星号里是个“营”字。

收起手机我就该去接画画了。我在车上发了很久的呆,开始质疑我仍旧待在画画身边是不是个明智之举。李营到底知不知道画画的具体住址?但至少,他已经知道了沈姐他们的存在,我仿佛会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

到画画公司楼下的时候还没有到她的下班时间。但是我在停车场里坐了没有多久,她就从楼上下来了,我并没有注意到她。

她拉开车门,没有上车,同时也忘记了我们还在冷战。大喊一声:“小手!”,把我飞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你这么早就下班了吗?”

“没有,你帮我上去搬点东西。”

“搬什么?你被辞退了吗?”

她的脸挂了下来:“你会不会说话?”

我从驾驶位上下来,跟她一起进了写字楼。抵达七楼的电梯门打开,我们走出去后,画画和我说:“你在这等我,我搬出来给你搬下去。”

我点了下头,她就溜进去了。

然后我看到那天和画画去吃火锅时看到的那个冯总旁边的女生,从里面出来跟前台说了几句话。她转身的时候看到我也愣了一下,继而应该是想起来见过我了,微笑着朝我友好地点了个头,和前台一起进到里面去了。

紧接着画画又出来了。她的姿势好像一个青蛙,手里捧着一个盆栽,因为太重太大,她并不能捧得多高,只离地面大概两指的高度,走了两步放下来喘口气,又捧起来继续走。

我走过去接应她,她便彻底将盆栽扔在了地上。

“这什么?”

“盆栽啊,公司嫌它有点黄了,要处理掉,我带回去抢救一下。”

画画连康乃馨和玫瑰花都养不了一个星期,现在还要抢救一盆泛黄的盆栽。我不是很想把这盆带土的东西搬到我的后备箱里去,不仅仅因为它全是灰尘,还因为它的个头,我将会连后备箱的盖子都盖不上。让那么漂亮的一辆车在路上开着后备箱行驶,简直有损它的形象。

但画画十分信赖地看着我,我也不是很想拒绝她。

正要弯腰给她搬下去,刚刚那个朝我点过头的女生手里捧着两盆小小的多肉追了出来:“小梁,这个也不要了,你也拿走吧。”

画画看着她左手右手的两小盆:“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冯总嫌摆在桌上够大气。”

画画“噗”出一口气:“盆栽还要大气,”她指着我手里的这个大盆,“他怎么不把这盆摆桌上。”

“你要不要嘛?”

“要,摆我桌上去,我小气。”画画伸手把两个小盆接过去。

这个大的盆栽确实很重,她们还在说话,我只能先放下来,抽空问了一下画画:“还有别的要搬的吗?我等会还要上来吗?”

“不用,你走吧,还有一盆小的,我自己搬下去。”

我把这盆搬回车上没过多久,画画就单手捧着另一盆绿萝下来了。

我看那绿萝也不黄,就随口问道:“绿萝也不大气吗?”

画画:“冯总要在桌上摆翡翠白菜呢,绿萝瞧不上了。”

我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到画画下班的点了:“那你这会儿下班了吗,我们直接回去?”

“还要过一会儿,里头正在大扫除呢,我一个人跑了不太好。”

“为什么不请保洁,还要你们自己打扫吗?”我印象里,我好像没有打扫过我司的公共区域,我只打扫过我自己的桌面。

“我们没有保洁。过几天大老板要来视察,这会儿连办公室的布局都在重新排。”

难怪刚刚站在门外听见里面“轰隆轰隆”的。

画画把绿萝摆在大盆旁边后,和我说:“你再玩一会儿,我马上就下来。”

这盆长势不错的土培绿萝盆身也没什么灰尘,不愧是放在经理桌上的东西,就是土里好像有股咖啡味。

至于这个大一点的盆栽,是盆什么植物我都不认识。我在继鲜切康乃馨、鲜切玫瑰之后,又要开始涉猎土培植物领域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过去,写字楼里陆续有人下班出来,画画的“一会儿”却是有些久了点。

我看到画画公司的前台从我车前路过,心想画画就快要下来了。

但没有,从写字楼里出来的人流已经挤不出来一两个了,画画还没有下来。那个给她盆栽的姑娘我也没瞅见,当然也有可能是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我要上去找画画吗?我已经知道她在七楼了。

有可能我上去也不太好,显得我在催她似的。百无聊赖,我把李营给我的手机又翻出来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画画终于下来了。一声不吭地上了车,又默默地系上了安全带。全程微微颔首,没看我一眼。

我侧过头去看她,她就把头扭过去看窗外。难道这会儿又想起从昨天持续到今天上午的冷战了吗?

我一边把车往外倒,一边频频留意画画的脸色。

她硬着脖子,扭朝窗外许久终于僵持不住,扭回来跟我说:“开你的车,老看我干什么?”

嗓音与平时的相比有些变调,泛着一股酸味儿。比较像那种要哭不哭的鼻音下沉到了嗓子里。眉毛拧成两团,但眼角下垂,泛红的眼眶框住的两只眼睛里,眼神躲闪,一点也不想跟我对视。

我觉得这不是我惹的,便问她:“怎么了?”

她先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小声的抽泣,继而止不住的泪珠子顺着两颊淌下来。车内被她的哭声覆盖。

我一慌,赶紧把上了路的车靠边停下来了。

一边给她抽纸,一边继续问她发生什么了。

画画专心致志地哭了一会儿,情绪稍微有些缓和下来。擦着眼泪鼻涕,断断续续地跟我讲她的委屈。

“冯总那个狗人,他说我贪小便宜,连两盆多肉都要薅走,该给公司贴点钱。那盆黄了的散尾葵,我补了一百块钱进公司账务他怎么不说。”

哦,原来那叫散尾葵。

但画画受到的这份委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不会安慰人,同时我也不太会张口骂人,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帮她说一说冯总的不是。

于是我从兜里把今天挣的六十块钱掏出来,递过去给她:“你补给他,钱我出好了。”

画画看了一眼我递过去的钱,愣了一秒,然后出手狠狠拍在我手上,把那六十块钱都打掉了,我的手指被拍得小疼了一下。

“补什么补!”画画刚止住没多久的哭声又溢了出来,“我烧给他!”

我大体知道,我没有安抚到位。但问题是我该怎么做,真的无从下手。

画画一声又一声地抽着,大概是越想越委屈,其中两声还更大声了,完全止不住的架势。

我把我的安全带解开,又把她勒在胸前、阻挡她放肆哭泣的安全带也解开,探过身去把她拥住,用手轻抚她的后背和肩膀,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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