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噤声尴尬的情境下,一个脑袋从阮珏的身后钻了出来。
“小阮师弟哟,一回来就霸占你哥呢?这就叫什么,哦,小别胜新婚!”
说话的人是阮珏的直系师兄,盛凌。人嘛,看着也是人模狗样,正人君子派的,只不过一开口总让阮宁安烦得直皱眉头。
阮珏笑了笑:“师兄,好了。”说着同样安抚地拍拍阮宁安的双肩。
阮宁安站直了身子,退到阮珏的身侧,但是仍抓着阮珏的手不放。
盛凌嬉笑着,搭上阮珏的肩膀,朝阮宁安挑挑眉:“小宁安,猜猜你这好哥哥拿了第几?“
“……”阮宁安看了看阮珏,后者给了他一个温和坚定的笑容。
“第一?“
盛凌:“哎哟,不愧是咱冰雪聪明的小宁安,不瞒诸位,我身侧这个阮瑜昌,正是本次演武大会当之无愧名震天下的魁首。”
“哇,阮师兄,这次可给咱们天渊宗长脸了!”
“太厉害了阮师兄,总算让我们出了口气!”
他这大牛嗓子嗷地一喊,周围人都被吸引了注意来,众人皆是笑开,纷纷上前祝贺。
盛凌这时又过来揽住阮宁安:“小宁安,再猜猜你盛师兄?”
阮宁安十分嫌弃并且不带任何遮掩地耸动肩膀,并不想理他。
盛凌人缘一向很好,周围立刻有人接道:“盛师兄,你这次是第三么?”
盛凌凝固了一阵,打哈哈道:“第四……”末了又作出一副痛心的样子,“玄女门那帮罗刹女,我不过让她一让,她真是不念旧情,我若不是看她比我小,大家都知道你们盛师兄一向心软,要不然啊……”
阮宁安心里嘀咕道:人家有求你让了么?我偏生不信人家会在比武擂台上公然求你让她。
对上次演武大会有过了解的一听便了然了,上一次盛凌和玄女门一名十六岁少年,叫高月璃,争这第二之位。两人实力相近,仅一招之差,高月璃遗憾居于第三。听盛凌的描述便知这次他败于高月璃,被挤出了前三。
至于那上届榜首此次第二的,便是让人听之心里发寒的赵婉清,从少年霸榜到青年,颇有当年玄女门门主的风范。
那么这一次,前三位玄女门仍包揽了两位。
罗刹女!太恐怖了!
众人纷纷上前安慰盛凌,说些什么,毕竟是玄女门、一招之差罢了、这次阮师兄不是给咱们出了气之类的话。
人一多盛凌便收不住形,绘声绘色描述起这次演武大会的情形,引得周围人都围他去了,阮宁安趁着这时候偷摸拽着阮珏溜出人群。
阮珏觉得好笑,由着弟弟带着往自己住处走去。
穿过亭亭楼台,耳边悠悠清风,清瘦的少年拉着兄长的手,脚步轻快地朝前走着。
步入琉璃阁界地,入目便是宽阔的院落场地,正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八卦图,尽头是高轩入霄,飞檐翘角。再到了阮宁安的弟子居,精巧别致,幽静典雅。
到了屋内,阮宁安松开手,由着阮珏自己在他的地方自处,跑到内室从枕下拿出一个深棕的小木盒子,巴掌一般大。
他小跑着出来,跟献宝似的捧到阮珏跟前:“哥哥。”
阮珏打开一瞧,是一枚剑穗。通体浅绿色的冰丝,上端三颗由大到小的碧绿圆珠连接着一枚中空的圆环,圆环下方编了双环结,绳结往下走势是两条串着一小一大碧色珠子的流苏。
阮珏看了又看,拿起来转着看,看了半天才问:“你自己编的么?”
阮宁安抿嘴点点头,眼珠子左转右转,负手在身后搓着手指头,悄悄观察着阮珏的反应。
他露齿一笑,精雕细琢的璞玉在点点金光下反射清透的光芒。
“真好看,阿宁手什么时候这么巧了?”
阮宁安弯了弯唇角:“恭喜哥哥夺得魁首,我本来是想见面就给你的,但是我放在房里了,楚师姐跟我说你回来时我在藏经阁。着急找哥哥,就忘了拿。”
阮珏摸了摸他脑袋:“是哥哥的夺魁礼吗?那哥哥要是没有夺魁怎么办呀?”
阮宁安瞪了眼:“自然也是给哥哥的,只要哥哥回来就给哥哥。”
“哦,那便是给哥哥的平常礼,不是给哥哥的夺魁礼,那阿宁现在是不是差哥哥一份夺魁礼啊?”
阮宁安瞪圆了眼,自己送了礼竟还差了一份礼,怎么还有这种事的?
阮珏哈哈一笑,实在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你从哪学的?又是哪弄来这些的?”
阮宁安揉了揉发酸的脸蛋,道:“我自己本来就会的,东西是楚师姐帮我找的。”
那可当真是不容易,阮宁安平日里对着别人可以说面对面盯一整天嘴皮子都不会动一下的。他话最多的时候是对着阮珏,要么就是跟孙瀚墨老学究交流阵法多说上几句,要他主动开口去跟别人求物件可真是难得。
不过好在琉璃阁几乎都是书虫,老学究从不计较阮宁安别扭的性子,楚清歌大师姐更是脾性温和的佼佼者,阮宁安在琉璃阁的日子并不难过。
“阿宁有心了,哥哥也有礼物。“
阮宁安闻言眨了眨眼,眼里隐隐含着一丝期待。
阮珏从怀里掏出白布包裹的方正包袱,打开是几乎没有皱褶的油纸包,上面用细绳系着结。
“回来的路上在越州买的,想着你没有吃过,带来给你尝尝。”
阮宁安瞅着各式糕点,黄的白的花的,阮珏还给他介绍,这是马蹄糕,这是切糕,这是芝麻糕,想都给他尝尝,每样便都拿得不多。
阮宁安垂眸拿起来一块淡黄软糯的糕点,下嘴。
阮珏瞅着他,问:“怎么样?”
阮宁安保持这动作一瞬,小口咀嚼着,没有回话。阮珏耐心地看着他吞咽,又咬了一口,却依旧没给出什么太大的反应。
忽地,他侧过头,一口闷完手里剩下的糕点,转到阮珏的背后,往外推着人。
阮珏:“阿宁?怎么了,不好吃吗?”
阮宁安:“好吃的,只是刚刚想到一个阵法的新画法,对不住,哥哥先回去吧。”
说着把人推出门去,又砰地拉上门。
阮珏错愕地站在门口,抬手敲门不是,走也不是,一时愣在那半天,半晌才清清嗓子:“阿宁,那我就先回去了?”
门里只传来一声:“好。”
阮珏挪步离去,抬头望着那艳阳,只觉分外刺眼。
屋内阮宁安捂着头,坐在地上,眼眶通红。
无心种下的种子吸收了水分以后在土地里不安分地颤动着,妄图着破开层层障碍向往宽广天地。
天渊宗,议事大厅。
白袍随着主人的步伐晃动着,衣袂飘飘,腰间一条素色腰带微微晃动着——眉目疏朗,眼神却带着丝丝凌厉的中年男子负着手,走到老学究孙瀚墨身后,这是千剑阁长老,周弘毅。
孙瀚墨捋着胡须,站在微微闪着光的阵法前,眯着眼看着。
“还是没消息么?”周弘毅道。
“生息犹在但杳无音讯啊。”孙瀚墨叹了口气。
“瑜昌稳重,崇峻虽不太持重,也算沉得住气,让他们去看看?”
“他们都是剑修。”
“清歌性子也稳妥,她去我也放心。”
老学究挑挑眉,又笑笑摇摇头。
周弘毅蹙眉:“你想让……那孩子去?”他顿了顿,似有些不赞同,“他才来两年,又是那个样子,这怎么行?”
老学究捋着自己自己的胡须:“师弟,宁安这孩子很聪明。你以为他只是才学两年么,他懂得怕是比清歌还多。瑜昌既是他哥哥,演武魁首,还怕护不住一个孩子吗?”
周弘毅还是不太赞同,但毕竟阮宁安是孙瀚墨的弟子,实力性格什么的自己也不如孙瀚墨清楚,便依旧点了头。
翌日早上,天气仍是清朗,几只鸟雀停至枝头,吱吱呀呀互相叫着。
阮宁安在自己的院落里,握着一柄剑,循着脑海中的身影,控制着自身肌肉,剑从左手开始旋转,跃空,右手接住后几个转身伴随着剑身的旋转,剑穗随着动作飞舞,速度之快只剩残影,最后回身时剑已入鞘——实际上剑并没有出过鞘。
不拔剑的原因很简单,他的脑海有记忆,肌肉却没有记忆,脑子会了手不会,夸夸甩剑,怕是舞一半把自己砍了。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随意坐在地上,望着手里的剑,神情漠然。
就在昨日,马蹄糕一入口,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奔涌而来,紧随着就是头疼,想哭——他不愿意哭,更不愿意让别人瞧见自己哭,因此把阮珏赶了出去,又在地上砸了几滴泪珠子,便算了事。
再之后就是脑海里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不连贯,因此不清晰,甚至无法连接上下文,但唯一清晰的一点便是——这不是阮宁安的记忆。
那些记忆片段里,这段剑舞被无比熟练地舞了一遍又一遍,但当他亲自尝试时,不仅是技艺的生疏,还有肌肉的无力,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就像是,两具不一样的身体。
这便奇了,他确确实实有着阮宁安十几年的记忆,可那些不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也同样深刻。
——夺舍重生
这是他能想到的较合理却也挺离谱的解释。
这个解释伴随着珠串似的疑问一个个冒出来。
他是谁?怎么死的?何时死的?如何夺舍的?
可是再想,便只是头疼,怎么也想不出来了。
他以剑撑地,又爬了起来,脑海波涛起伏着,一个又一个想法涌上来,最后慢慢平静下来,心里头一个人静静地立在那海面上,面容清晰——阮珏。
“阮师兄!!”门外忽然传来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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