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内,廊腰曲折,亭台点缀其中,流水徐徐,花草芬芳,假山依势而成,水中犹可见几尾俏皮的鲤鱼;飞檐翘角,错落其间,清幽雅致。
身着花红柳绿的姑娘们有序穿梭在长廊中,不时传来阵阵嬉笑声。
盛凌眼睛直了,平日在宗内虽也有不少女弟子,但是她们平日穿着弟子服,甚少打扮,哪里会有今天这般让人眼花缭乱。
阮珏神色如常,早已没有刚才的慌乱,攥着阮宁安的手也像平常一样,只微微一挣便可松开。
他们都没有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腐臭、血腥。
荷湘将他们引到室内,不多时来了一个姑娘,也是丫鬟的样子,垂着首给他们上茶。
“诸位公子稍作等待,家主即刻就到。”
阮珏总觉得自己有些疲惫,像是刚刚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一般,感觉精神倦怠,便靠在椅背微微缓神。
盛凌倒是口渴,端起茶杯就要饮,阮宁安微微抬手,盛凌忽觉着力手一阵刺痛,手一抖,茶杯摔落在地。
“嘶——”他站起身龇牙咧嘴看了眼手,发现什么都没有,像自己的错觉一般,“奇怪,我刚刚手怎么了?”
阮珏也上前给他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发现。
茶汤洒落一地,碎瓷片炸开来,静静躺在地上,阮珏道:“我让人来收拾一下。”说着便走出屋去。
阮宁安支着脑袋,翘着二郎腿,瞧着喝自己茶不成的盛凌跑到阮珏的位置前,偷喝阮珏的茶。
“盛师兄。”阮宁安出声喊他,盛凌侧头微睁圆了眼,这小闷葫芦有主动喊过人么?
阮宁安:“你很渴吗?”
盛凌:“小宁安,不过是你哥哥的一杯茶,这你也要跟师兄计较么,这也太小气了。”
阮宁安:“不是,我是说,师兄你喝我的吧,我也没动过。”
这不还是挡着不让他喝他哥的茶。
“行吧,小阮师弟难得这么大方,师兄怎么能辜负你呢。”盛凌嘻嘻地走上前来,伸手拿茶杯,将要碰到时,白皙的手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扯,盛凌毫无防备,立刻身体前倾倒向阮宁安,然后额头上也被一只手捂住,霎时就失去了意识,失去支撑的身体滑倒在阮宁安的脚边。
盛凌的额头贴着一张黄符,乍一看是孙瀚墨的手笔,但是上面的走势早被阮宁安沾血打乱,原是“桎梏”,阮宁安加的两笔强化作用,变成了“困识”。
阮宁安踢了他一脚,走出屋去,又觉得不放心,回到屋内,两指并于唇前念咒,几张符箓迅速转动着,围在盛凌躺着的地方成一个圈,以盛凌为中心转动着,形成一个护阵。
阮宁安走出屋,左右并未看见阮珏。手中凝聚着灵力,那灵力冒着丝丝寒气,手简单往前方一扫。
“清五感,定心神,破——”
冥冥中捂住自己的桎梏被破开,眼前的场景再一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阮宁安被眼前的场景震了一下。
夜色暮暮,幽暗的月光笼罩着大地,却依稀看得见事物。
离得不远处的池塘边,一个女人……不,那是一具活尸,不断地抓着地上泥土往嘴里塞,她的口鼻耳中溢出了泥土,她的腹部已被涨破,五脏六腑散落一地,混在泥土中。她的牙齿残缺不齐,像是被石头磕掉的,往地上抓着泥土塞进嘴里时,不时会抓住自己的内脏,咽下,再从破口的腹部漏出……
长廊上也有一具活尸在活动,她的小腿下是狰狞的断口,双脚早已不见,她膝行着,走一步便重重的磕一下,额头的伤口早已可见森森白骨,血液模糊了她的面部,指甲也在抓地爬行时早就脱落完了,她的身后是长长的血痕,而这院落不止那一处血痕,各处痕迹交错,不在她重复了这样的动作多久……
阮宁安硬着头皮仔细感受了一下气息,便循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没有回头,因而没有看见在他身后的屋内,吊着好几具尸体,有一具脚尖正好垂在他和阮珏刚才的座位中间。
出了院落,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是刚刚的荷湘——只是此时她身上的衣物破旧褪色,哪有之前的亮丽。
荷湘回过身,阮宁安赶紧催动符箓防备着,却见那荷湘转过身来,也是一具活尸,她看见阮宁安,面部肌肉僵硬着互相打架,挤出一个怪异非常的表情,粘满血的嘴唇开合着,里面只剩一截断舌,平整的横截面一看便知是被人利落地割下的。
阮宁安实在是头皮发麻,一张符打出去,荷湘应声倒下,再往前走是一个小厮,对着花园里的假山,裤子半褪,耸动着腰身。他的手指抓着并不平整的山壁,反复抓挠,半翘起的指甲挂在手指上,山体坚硬,他的下身已经是血肉模糊,却不断地、不停地和那假山“缠绵”。
阮宁安咬了咬牙,又是一张符打了过去。
骇人的场景不断,转过几个弯就能看见几个活尸不断重复着一些动作:有拿着银针扎满自己全身的,把自己变成人形仙人球的;有两两互对彼此打巴掌的,牙齿散落一地,两颊全是血痕;还有一个不断用布料缠绕自己的脖子,脖子早就被缠较常人细长得多,舌头也是吊挂在嘴边……
阮宁安原本还会打倒几个实在瘆人的,看得越多越是心里发毛,加快脚步寻找着阮珏。
辗转多个院落,总算在一片开阔地带看见了白色的身影。
“哥哥!”
他冲过去,却见眼前冷芒闪过,阮珏闭着眼用青宁直指着他,逼停了他的脚步。
“哥哥?”
那一瞬恍若时光冻结一般,阮宁安不知道自己面上什么表情,身体无意识在颤抖,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颤音,也不知道自己顷刻间泪水决堤一般洒了出来。
这个前不久,还惊慌着抱着他,担心他安危的人,现在拿剑指着他。
你也要杀了我吗?
他听见自己心里的呐喊。
阮宁安怔愣着,滔天的恨意盘旋着,叫嚣着,就要破土而出,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阿宁?别过来!”
阮珏察觉出来人的气息,立刻收回了剑。
极端的情绪嘶吼着,不甘地沉寂回去。
“阿宁,别过来,离我远点,这地方有古怪!”
阮宁安回过神,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玄衣的蒙面男子,他也握着剑,身上的灵力波动着,再一看这院落遍地都是打斗痕迹。阮珏睁着眼只能看见那些虚假的画面,眼通五感,接连影响其他感官,于是他便闭着眼去感受周围的气息和灵力波动并回击。
玄衣人并没有给他们聊天的时间,转了剑向阮珏冲去,阮珏立刻回身格挡,刀光剑影,剑气横飞,顷刻间便过了数招,阮珏对这个地方还算熟悉,又落脚到一片空地。
但是他看不见,只能被动地迎击,犹如困兽之斗。
阮珏被动的战斗引起阮宁安的恼怒。
他很快平复住适才莫名的情绪喷涌,数十张符箓被催动,齐齐向玄衣人飞去,玄衣人立刻起身躲避,符箓却像会追踪一般紧紧跟随他的身影,从梁上到树上再跳到墙檐,躲无可躲,最后玄衣人看准阮宁安的位置,剑指其人。
阮宁安疾速闪躲开来,扑在地上催动灵力,冰爪破土而出禁锢住玄衣人,符箓追上围成圈来,阵法已成!
“九阴夺魂,启!”
九阴夺魂阵爆出阵阵光芒,却在闪过光后,再无反应,符箓飘飘然散落开来,玄衣人挑剑一甩,纷纷化为废纸。
这不可能!
这是阮宁安的第一个想法,两年来他一直在研究这个杀阵,顷刻间便能抽出入阵者的神魂直接剿灭,魂飞魄散再无还世可能。
虽未真正实践过,但他反反复复练习过,就算阵法效果有偏颇,也不可能启阵失败啊。
来不及震惊了,他飞奔到阮珏身前,刚刚的动静阮珏能察觉到,只是这波动并不是冲着他来的,他只能静静判断着方位,阮宁安突然飞身过来,他刚想举剑,熟悉的气息让他立刻压下了这股冲动。
“哥哥,”阮宁安只叫了一声让阮珏知道是他,便再度凝聚起已经损耗到极致的灵力,对着阮珏喝道:“破!”
好像有一种如烟尘一般的东西被冷风吹走,阮珏睁眼,恰好看见再度飞身而来的玄衣人。他一把将阮宁安拽至身后,抬剑挡下。
“铛——”
阮珏被震得步子后滑了几寸。
没了幻阵的蒙蔽,他甩了甩手中的青宁,对着玄衣人,举起剑。
灵力耗干的滋味让阮宁安有些疲惫,他退到一边去,本想逞能救人耍威风,结果差点把自己给玩脱。
他结阵绝不可能失误,他确定刚刚阵成了,为什么会对这个人没有用?莫是死人?
若是死人,又怎么会有灵力,怎么还能催动灵力的?
除非是……
阮宁安缓了一会儿,催动符箓给自己围了一个护阵,翻着孙瀚墨给的那仍然好一沓的黄纸符。
符箓大多搭配阵法使用,画符人每画一张符都是在注入一部分灵力,符纸材质越好,下笔走势越精,可装载灵力也就越多,形成的阵法也就更难打破。
当然也有不成阵直接使用的符纸,多是一些辅助符,比如“桎梏”、“追风”、“召火”。
阮宁安翻出这些符,再咬破指尖给它们加点料,然后催动着一张张黄符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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