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来在无人岛生存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对生活的要求好像更低了一点。
可能本来也不是很高,生存条件被压缩之后,也没感觉有什么大不了。
凑合凑合就过了。
所以许来这次包里带的东西比上次还少。
可是也毕竟不是一个空包,还是有点重量的,而桑吉背着许来的包却健步如飞。
许来起初还能跟上桑吉的速度,落到后面跟颜景时说了几句话之后,两人的差距拉得越来越大。
颜景时跟许来说,让他充分体验这段乡野生活,忘掉镜头和镜头后边的节目组。
许来于是孤零零地在中间走着。
两分钟能到达桑吉家看来肯定是不可能的,山野茫茫,看不见尽头。
二十分钟吗?
这林子看着一点人类生活的痕迹都没有。
许来落后也才没多久,桑吉就回过头来看他——其实桑吉刚才也常常回过头来看许来。
桑吉发现许来一个人在后面走的时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过身又站到许来身边,跟他一起往前。
桑吉停下来,也让许来停下来。
他拉了拉许来的吉他包,又指了指自己肩膀,想来是觉得许来那个包太重了,想要拿过来一起背。
“不用不用。”许来连连摆手,背包给对方背了已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哪能把吉他包也给对方拿着。
桑吉用有点着急的眼神盯着他,摆摆手又摇摇头,拉了几下许来的吉他包。
“不用,不重的。”许来想往后退,胳膊也被桑吉拉着。
太客气了,许来有点招架不住。
桑吉愣住,看着许来,似乎在思考许来说的是不是真话。
“真的不重,我来背就好,”许来又说,“你都已经帮我背了包的,我很谢谢你的。”
桑吉还是没听懂许来在讲什么,但是呢,好像从语气和态度来大概猜测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许来拍拍桑吉的胳膊,指了指他俩,接着用两根手指做出一个行走的姿势:“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桑吉又拉了拉许来的吉他包,没拿过来,那时许来已经抬脚往前走了,桑吉便跟着他往前走,拉着许来的袖子,眼神很急切,好像还在询问许来能不能行、背那个包会不会太重。
许来弯曲手臂,朝桑吉眯着眼睛皱皱鼻子,做出个有点可爱又有点夸张的臭屁表情。
桑吉看懂了,笑,继续往前走,而且把脚步放慢了些。
桑吉在路上碰着点什么,总爱让许来看。
他给了许来一根木棍,后来又给了许来一片形状漂亮的叶子,接着又给了许来一片颜色漂亮的叶子。
许来一开始还不懂他什么意思呢,桑吉拿着东西就放到他手上。
“送我的?”许来指了指自己。
桑吉把树叶放到许来手心,然后让许来收拢手指。他只是笑。
许来问一句,他就把树叶放到许来口袋。
“看来是送我的。”许来猜测道,有些云里雾里地说了句说,“谢谢。”
碰见含羞草,桑吉还拉着许来蹲下,伸出根手指头碰了碰叶片,让许来看含羞草收拢。
桑吉的手掌挺粗糙的,指节也黝黑黝黑的,手指甲短得不行。
“哇哦。”许来看着叶片在那么一双粗壮的手里收拢,笑起来。
含羞草而已,许来以前也碰到过,但是桑吉看起来什么都想让他看看的样子也实在有趣,许来发自真心地觉得桑吉性格蛮好的。
桑吉又拉着许来的手让他去试着触碰含羞草。
许来碰了,含羞草的叶片拢起来。
“好有趣。”许来把这一整株含羞草都碰得自闭。
桑吉也笑。
颜景时在后边,留意着他们的动作,偶尔也提醒着工作人员去抓拍许来和桑吉之间的互动,还有让摄影师去拍桑吉送给许来的东西的特写。
颜景时和他的团队配合很默契。
他都不用说什么,很多时候,大家也明白彼此想要的是什么,凭借着多年的拍摄经验和彼此之间多次的合作,互相补充着去捕捉想要的镜头。
他们分工合作,又团结一致。
桑吉的话还是很少,路还是很长。
遇到一个路比较平的地方,桑吉便停下来,指着一块大石头,看着许来。
“是问我要不要休息吗?”许来猜着问,脚步停下就感觉腿脚都有点发酸,“先不用,还有多久啊?”
许来继续往前走,桑吉也不停留。
桑吉朝许来笑了笑,许来自动理解为快了的意思。
“嘶。”许来轻抽一口气,眉头微微皱着,吐出一团沉重的气息,“桑吉啊……”
桑吉从刚才就一直走在许来身边,时而遇到有点坑洼的地方还伸手扶许来一把。
“非常的体贴。”许来评价道。
桑吉听见许来念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时间回头。
“你是……”许来有些欲言又止,话到嘴边还是觉得不该那样问,硬生生地转了个弯,“你是不是很经常走这些山路?”
桑吉点头。
“我就是想跟你闲聊一下。”许来说。
桑吉又点头。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许来想了一下,笑起来。
“你听懂了吗,就点头了?”许来好笑地问。
桑吉也笑,还是点头,好像他真的听懂了一样。
桑吉那个家乡话啊,许来是听不懂。
桑吉不说话,许来更弄不懂。
但是两人走着走着,不用语言,用肢体,仿佛也能进行一些简单的沟通。
许来问桑吉:“你几岁了?”
桑吉还是点头。许来就明白桑吉其实确实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可是桑吉点头点得很诚恳,根本就不像是敷衍的样子。
许来也开始拉着桑吉的手臂,让他走慢一点。
“他走得实在太快了,估计是每天都爬山,我坐了一天车,腿都麻了,实在跟不上。”许来说。
摄影师有时主动和许来和桑吉拉远距离,为了拍他们隐没在山林里的背影。
午后的阳光像金子一样澄澈,穿过林间的缝隙洒落地面,又因空气中的浮尘而层次分明。
桑吉和许来互相搀扶着,靠得很近,才认识半天,语言都不通,也能相处得很和谐。
“我。”许来先往自己胸口中间指了指,然后用两只手比出数字,“今年22岁。”
“二十二。”许来动了动手指强调,继而指着桑吉,“你,几岁了?”
许来把语速放得很忙,仿佛给人一种只要他说得很慢,桑吉就能听得懂的感觉。
桑吉先是盯着许来,眼神颤动几下,也比出一个二和一个四。
“42岁吗?”许来问。
桑吉摇了摇头,还是再次强调那个二和四。
“24?”许来震惊了。
桑吉这才点了点头,用很笨拙的普通话回答:“桑吉,24岁。”
“啊,好的,24岁,”许来嘴唇颤了颤,回过神来的时候摇了摇头,眼神惊讶,“你才24岁吗?”
看起来很不像啊。
桑吉看起来就像是42岁的样子啊。
“那你长得有点儿沧桑啊。”许来生硬又奇怪地说。
桑吉又听不懂了,只是冲他笑。
颜景时在后边,唇间的笑意都没下去过。
桑吉给许来的木棍,许来也一直拿着。
也说不清楚有什么用途,但是小木棍这种东西也不图个什么用途。
许来拿着它,戳戳地面,偶尔又拿它拍打一下旁边的树木,还挺好玩的。
每当这种时候,桑吉看着他就露出一种很慈祥的表情。
啊喂,所以怪不得许来觉得桑吉像42岁,桑吉有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很有亲和力的老父亲。
桑吉还给许来很圆润光滑的石头,把石头举高在阳光下,让许来看阳光落在石头上的光斑。
许来以为桑吉又要给他东西了,接过来想收到口袋里,可是桑吉把它丢掉了。
许来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桑吉只是冲他笑。
得,颜景时,和颜景时这个团队,和颜景时找来的人,都光是会笑,是吧?
过了一会儿,桑吉又捡了好几块石头,都给许来看,但是挑挑拣拣,最后只把一块给了许来,又自己揣了两块。
许来走得脚也累了,在桑吉再一次停下用眼神问他要不要休息的时候,许来一屁股坐下了。
木棍放在旁边,许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挺远啊。”许来扫了扫旁边的位置,想让桑吉也坐下。
桑吉没坐下。
节目组的人在空地另一侧坐下休息,但是摄像大哥还是不能休息,扛着摄影机跑到桑吉和许来正面,继续拍摄。
“累不累?”许来问摄影师,他看着对方扛了那么一路都觉得累,“坐下来休息会儿吧。”
摄像大哥还是上次那个摄像大哥,他只是摇摇头,继续拍摄。
许来摸了摸身上,什么零食、糖果都没有。他自己也口干舌燥的。
“不好意思,这次忘了买糖。”许来平时也不怎么吃糖,就是坐车的时候爱吃,但是这次还忘了买。
摄像大哥只是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许来开始觉得桑吉最开始比出来的那两根手指不是两分钟,也不是二十分钟,是两小时。
他看了一眼时间,他们都走了一个半小时了,前路还是一片山林。
他是累了。
桑吉瞅着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走那么久,脸不红,气不喘,呼吸都没有加重。
许来看了看桑吉,又看了看桑吉,牛的。
摄像大哥走得也累,满头的汗。
许来又看看颜景时,脸红了一点,但是看起来还行,状态和他差不多。
许来坐在空地上托着腮,看林间树叶簌簌落下来。
“你不坐一会儿吗?”许来看见桑吉背着他的包在四周走来走去。
桑吉往草丛间看着,没一阵拿着一把草走回来,他给许来递给一根,又把它们分给了其他的工作人员。
许来接过来,是没见过的东西。
桑吉笑一下,用手指搓几下,撕开草根含到口中,又冲许来弯眼睛。
“这个能吃,是吧?”许来瞧着桑吉。
桑吉托了托许来的手,示意他也试试。
许来也学着桑吉的样子,把草往指间摩挲几下,也不管干不干净,也送到了口中。
这个草比他想象的还要鲜嫩多汁,许来眼神亮了,看着桑吉,跟他一起笑起来。
桑吉又给许来塞了一把草。
“不用那么多。”许来想还给桑吉一点。
桑吉还是把那一把草都给了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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