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来,空气热得苦重。
许来出了一身的汗,露出来的皮肤被蚊虫叮咬,贴着吉他包的衣服早就湿了。
他们还在往前走,桑吉走在最前头,拐过一个弯,忽然拉着许来的胳膊往前指。
许来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往前看:“那是我们刚才碰面的那个地方吗?”
说是那边,也挺遥远了。
只不过是现在到了一个较为开阔的地方,望过去还能隐约看见河谷两边的路。
桑吉来的那条路没有护栏,又窄又矮,离远了看,就像大山的一道很浅的裂缝。
许来在那站了一会儿,想要认真看看那条路,但眯着眼也还是看不清。
“为什么我们刚才不从那条路走?”许来问。
他先是指着远远的的那条路,指了指桑吉,然后双手交叉,在胸前比了个叉。接着指着他们刚才走过的路,又作势挠了挠头。
“危险。”桑吉回答。
许来发现,要是有动作的话,桑吉即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大概都能推断出他的意思。
桑吉则是不怎么说话,直接都是用行动表达。
因为桑吉一直都在照顾着许来,许来就很想和他多说说话,一路上问名字,问年龄,问爱好。
他们也居然聊得起来,当然,有的时候,两个人就像错了频的聊天,一个问东,一个答西,再一起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休息够了,又继续往前走。
“你从那边走,要走多久?”许来又问桑吉。
桑吉给许来摘了野果。
“那个路是通到村子的吗?”许来问。
桑吉笑着,扶着许来。
许来不是这个意思啦,也不好挥开人家的手,只好也搭起来,互相给彼此力气。
“那个路是不是捷径?”许来问不出来反而更想继续问下去,拉着桑吉指着那条路,告诉桑吉他在问的是关于那个悬崖路的问题。
桑吉眨眨眼睛,回答他:“我是走过来的。”
桑吉伸出了脚。
许来说:“哦哦哦,我知道你是走过来的了,我想问你走了多久。”
许来问也问不明白,桑吉回答也回答不出来,陌生的语言确实是交流的一个很大的壁垒,许来在这个问题上绕了二十分钟,差点给自己问生气了。
桑吉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许来一口气没提上来,又泄下去,还是不甘心,又问了五分钟,终于问明白,桑吉走那条悬崖路只需要四十分钟。
颜景时就喜欢这样的场面,他和其他工作人员跟在后面,由于是工作,也没多少能像许来那样轻松和身边人交谈的时间。
他看着别人快乐,自己也快乐。
看着别人快要生气起来,也快乐。
做综艺就是累并快乐着。
一群人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靠近桑吉家所在的村子。
桑吉在村口水源处停下,那也是从山上泉水引下来的一条水管,仿佛无端地出现在山野间,水往地里流,落了一米多汇进旁边一条不起眼的小溪。
桑吉伸手指着那根水管,身先士卒走过去接了一捧水,直接喝了。
“可以喝?”许来水是完全没有带水,口干了快一天。
他也走过去,看一眼桑吉,桑吉朝他笑,用和善的眼神看着他,还做了个动作示意许来可以喝。
许来把吉他包放到一边,露出来的衣服后背处果然湿透了。
他再次靠近水管,双手合在一起,山泉水哗啦啦地落到他手中。
泉水十分清凉,澄澈而透明。
许来在水流下拢起手,手指交错搓了搓,又重新将两掌合起,捧了几捧水泼到脸上,长长地仰起脖子。
舒服。
许来的眼帘瞬间挂上水滴。
他的整张脸都湿透了。
他捧着水,把脸埋在掌心,屏着气,无声地长长地喟叹。
这是迎接村民的水。
村民们每次回家都会去喝一口,相信从远山上融化的雪水是神灵的赏赐,水里蕴含着山神对其的祝福,会赐予人们寻找幸福、安宁的力量。
桑吉没有把这些告诉许来,一个村庄长久的信仰不是简单几句能说明的明白的东西。
他只是拉着许来走到了那里,笑着、无声地邀请他。
许来变得湿漉漉的了,斜阳下的微光透过他脸上的水滴折射出晶莹的色彩。
他捧着水一连喝了好几口。
甘甜的泉水润湿了喉咙,咕噜噜地进入腹中。
再涨开眼,他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他也才发现,他早就饿得不得了了,咕噜噜不是水进入腹中的声音,是他肚子饿了的声音。
桑吉一路上把“热情而不花言巧语”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给许来捡了一堆有的没的、他觉得好看的或者有趣的玩意儿给许来,还给许来找来了五花八门但不太能填饱肚子的零食。
从村口到桑吉家的那段路里,桑吉还给许来摘了一把野莓。
许来总是不注意,把野果在手里搓搓,或者在衣摆那擦一擦,就塞进了嘴里。
他常拿来擦野果的那一块布料都变得格外脏一些,意识到之后也只是换了个位置继续他的水果清洁工作。
说起来,许来这次穿来的衣服也是上次在无人岛穿的那套,本来就是有点复古风的样子,现在看起来是真的很旧了呢。
加上灰尘和宽松的感觉,要是他再带上一顶帽子遮遮发型,他和桑吉走在一起那种农村青年的气质还是挺接近的。
许来到了桑吉家。
节目组已经有一拨人在桑吉家进行着摄影工作了,他们看到许来和颜景时到来的饿时候也很高兴。
桑吉挠挠头,好像还是对家里多出来的陌生人不是很熟悉,唇角微微抿着弯起,露出一个纯真又有些内向的笑容。
“这是我的家。”桑吉说的是自己的家乡话,但是许来这次猜到了他说的是什么。
许来将四周的环境收入眼底,村子里的房子似乎都是建在山坡上的,有着高大的门口和比门口矮些的围墙,桑吉家的围墙只有砖和沙,没有上水泥。
房子仿佛是从山林间长出来的,村民和村民的房子之间有着高大而古老的树木。
桑吉家的房子看起来好像比其他人的房子还要古朴些,院子里有几只鸡跑来跑去。
桑吉的妻子抱着婴儿坐在门口,看到桑吉回来之后便站起来,动作缓慢、又缓慢。
桑吉走过去,妻子熟稔地拍了拍桑吉的衣服,替他掸去在路上惹来的灰尘。
桑吉对着妻子笑,笑容里多了一丝柔和的甜蜜,他朝在妻子怀中睡着的小孩儿看一眼,握起妻子的手,攥在手心里紧了紧,又让她看他带回来的客人。
“我的妻子,”桑吉先用方言说了一遍,又用着不熟悉的汉语说,“老婆。”
桑吉的老婆名字是达瓦,达瓦和桑吉长得特别像,黝黑的肤色、深深的眼眶、大大的眼睛,也都是那种有棱有角的长相。
桑吉和达瓦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灰扑扑的,眼神却都很亮。
达瓦长得比桑吉要好看,眉眼柔和,气质娴静,她朝刚到家里来的客人微微笑着,也跟桑吉的笑容一样的温顺,只是在那温顺之中又多了几分柔情。
许来一看他俩就觉得他俩很有夫妻相,同时惊讶于桑吉有老婆,还有孩子了。
“您好。”许来朝桑吉的妻子打了个招呼,又凑近过去,向桑吉的小孩儿招了招手,小声,“你好啊。”
许来看着那婴儿,有些眼巴巴地:“长得真可爱。”
小孩儿从刚才妈妈起来的时候就有些睡得不安稳,爸爸一说话,她就更是把小小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小婴儿睁开眼睛,无神且茫然地巡视一圈。
那眼睛像爸爸,扁扁的,长长的,像浸透了墨水的毛笔按在纸上又拉着抹延长了一点儿。
她淡淡的眉毛是皱着的,好像随时要哭出来一样。
许来睁着眼睛站在一旁,没发出比眨眨眼睛更大的动静。
小孩儿还是哭了出来,蹬着腿,细胳膊乱挥,眼泪一下就落到了鼻翼一侧。
桑吉把孩子接到了怀里,唔唔地发着鼻音,用自己的脸蹭蹭孩子的脸。
达瓦也轻轻地拍着包裹着孩子的襁褓。
小宝宝睁开眼睛,手指抓揉着空气,愣了愣,眼神怔怔地看着爸爸,手脚挣扎的动作开始放慢。
桑吉朝他的小女儿笑,指节在衣摆内里擦了擦,然后去擦孩子脸上的泪痕。
旁边的鸡咕咕咕地低鸣。
小小女孩终于看清了是爸爸回家了,手上抓到了爸爸的衣服,咯咯地笑起来。
桑吉给孩子和妻子也介绍许来:“许来,来家里的客人。”
小女孩盯着许来,天真的眼睛充满了不解。她一只手还松松地抓着爸爸的衣襟,另一只手却朝许来站着的方向伸过去,好想要和许来握手一样。
小孩子天真直白的感情让许来心中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往他那一路的风尘仆仆上敲了敲,抖落了一身的疲惫。
许来连忙伸出手,小女孩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笑得看不见眼睛。
“你的女儿,她好可爱。”许来说的话都带上了激动的尾调。
达瓦早就知道家里会来客人,回了屋,捧了一杯柠檬水出来。
杯子是桑吉家里的杯子,看起来也有点旧。
许来也不介意,接过来大口地就喝了。
“有点……酸,”许来喝完了才回过神来,酸得眯眼呲牙的,“谢谢。”
桑吉在一旁看着许来背酸到,笑得眼睛也眯起来。
达瓦给丈夫也准备了水,桑吉也是一口喝完了,但也许是习惯了,并不觉得酸。
许来拿着杯子,把杯子里的水都喝完了,只剩下柠檬片。达瓦把他的杯子又接过来,往屋子里走,重新给许来倒了一杯柠檬水,不过这次她给许来加了砂糖,杯子里的水甜了些。
“谢谢。”许来真的很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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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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