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并不是每天都开放,开上几天便会空上几日。
再加上镶洛王对办学堂这件事本就不是十分赞同,如此一来,学堂开门的时间就变得更少了。
夜里,婉妗趁着夜色,又一次翻墙出去了。
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翻墙外出了。
她先是去见了希熙,随后又去见了义妁。
两人聊着聊着,忽然就想要去学堂看看,于是便一同前往。
还没走到学堂门口,远远地就看到有一位女子躺在那里。
婉妗和义妁对视了一眼,而后便加快脚步朝着那女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只见那女子的头发杂乱地纠缠在一起,有几缕还散落在她那凹陷的脸颊上。
她裸露在外的苍白皮肤上布满了许多伤疤,还有大片红红的疹子。
她的胸口毫无起伏,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她还有呼吸。
义妁蹲下身子,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发觉她尚有鼻息后,急忙拉住她的手为她把脉。
或许是被惊到了,在义妁拉住她手的刹那间,她就醒了过来。
女子急忙挣脱义妁拉着她的手,由于用力过猛,义妁被推得向后倒去,好在婉妗在一旁及时扶住了她,不然义妁就要摔倒在地了。
女子充满警惕地望着她们,她裹了裹单薄的衣衫,扶着门,身体颤抖着站了起来。
在她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
“我得了脏病,睡了你们这里,还碰了你们这里的东西。”女子头也不回地说道,接着又继续往前走,“记得清理干净,可别染上病了。”
“等等!”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义妁赶忙喊道,“你得的不是脏病!”
女子离去的脚步停住了,身体微微颤抖着。
她仰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
可当她低下头后,脚步又迈动起来。
“你这不是脏病!”义妁再次说道。
“你懂什么?”女子回过头来,眼神死寂,“我的好多姐妹都是得这个病死的,我得的就是脏病。”
“不,你这个不是脏病。”义妁捂着胸口说,“我懂医术,我能看出来,你这只是和脏病有些相似的病症罢了。”
“这个病不会传染的,让我给你看看好吗?”
义妁不等女子应允,就快步朝她走去。
婉妗刚走了几步,就被女子喝止。
“这位小姐,现在一切都还没弄清楚呢,你要是过来,小心我传染给你。”女子威胁道。
婉妗颇为无奈,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义妁给女子做检查。
“这里可能会有人来,若要进一步检查就得进到里面去。”义妁将女子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后说道,“不过我大致能确定这不是脏病了。”
“那就进去吧。”婉妗找出钥匙去开门。
“这不是读书的地方吧?”女子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去,我不能去这种地方,我要是真得了脏病,那会把你们都传染的,我可不想死后还不得好过。”
“放心吧,这个时候这里暂时不会有其他人的。”婉妗的语气里带着嘲讽又透着无奈,“你要是真有脏病,那我肯定是第一个被传染的,不会有别人。”
“进去吧。”义妁轻轻拽了一下女子的衣袖,可女子的衣服实在太破旧了,这一拽就破了。
看着那快要被拽下来的一块衣袖,三个人都默默无言。
义妁略带歉意地想把衣袖弄好,结果那块衣袖却掉了下来。
女子的衣服确实破旧不堪了。
女子弯下腰捡起那片衣袖,她那原本死寂的眼睛在婉妗和义妁两人身上来回转动,最终还是带着犹豫走进屋里去了。
经过义妁又一次的检查,确定了她得的确实不是脏病。
女子坐在床上,向义妁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她那如死水般的眼睛仿佛照进了一丝光亮。
女子用手捂住自己的脸,眼泪不停地涌出来,将她的整只手都浸湿了。
她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嘴巴张开了好几次,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为什么要帮我呢?”这句话几乎是从女子的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本以为我就要死了,我的姐妹们都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们还想着死后能一起到乐土呢。”
“可是……可是像我们这样污秽不堪的人……像我们这种身体和灵魂都无比肮脏的人……到底能不能到乐土呢?”女子说话时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不如就死在窑子里好了。”
“我真想快点死掉,结束我这荒唐的一生。”
“但我又怕死,我总是心有不甘。”
“为什么死的非得是我们呢?”
“为什么呢?”女子抱住头放声大哭起来。
像是为了劫后余生而哭泣,又像是为了那些逝去的亡魂而落泪。
婉妗默默地站在原地,她平静地深吸了一口气,捂住胸口走到门边缓缓喘气。
此时在哭泣的是那女子,可婉妗却感到窒息。
义妁轻轻拍着女子的后背帮她顺气。
身体本就虚弱的女子在大哭一场之后变得更加无力,哭声也渐渐微弱下来。
婉妗和义妁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一时间屋里除了女子小声的抽泣声外,再没有别的声响了。
婉妗其实是有话想说的,在对女主的考验中,她也曾陷入和这个女子相似的处境。
但人毕竟是不同的,即便会陷入相同的处境,即使是完全相同的处境,所产生的想法也会有所差异。
婉妗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或许最好的安慰就是保持沉默。
“不行,我得……我得活下去,对,我得活下去。”女子喃喃自语道,“我没病,天不亡我,我不该死,我要活下去。”
她的手拼命地擦着脸上的泪水,手心湿了就用手背擦,手背湿了又用手臂擦。
婉妗环视四周,给她找来了一块手帕。
女子只是愣了一下,便立刻接过手帕。
“你们……你们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再收留收留我吧。”女子紧张得眼珠不停地乱转,“我……我会付钱给你们的,我还能留在这里给你们打工,我……我还可以……我还可以……”
她的话变得越来越语无伦次。
义妁又拍了拍她的后背,抬头看向婉妗。
婉妗点了点头,义妁便低下头看向女子。
“你可以留下来。”义妁蹲下身来,仰起头看着她的脸,“好了,哭太多可不好,别哭了好吗?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子几次想要开口,却感觉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她感觉自己都快要缺氧了,于是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鹿……鹿女。”
“好的,鹿女,来,我们不哭了。”义妁抬手擦去她的眼泪,“你没有那些病,你不会死的,把身体养好了,肯定会活得很久的。”
屋内回荡着义妁的安慰声,婉妗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最好不要插话,当义妁抬头看她的时候,她手指了指门外,义妁点头之后便出去了。
婉妗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捂着额头,脑海里回忆的片段不断闪过,万千情绪涌上心头,一时间难以平复。
窑子,本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地方,可在剧情任务当中,居然可以被设定为男女主**的场所。
好的时候,女主和男主或男配逛窑子。不好的时候,女主进窑子。
这样的剧情,一点都不浪漫。
婉妗无比痛恨着窑子。
有的时候还会用窑子里的女子衬托婉妗,可这种衬托,她觉得极其恶心。
婉妗眼睛一眨不眨地睁着,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直到轻微的开门关门声传来,才回过神来。
“她还好吗?”婉妗向走到身旁的义妁问道。
“不太好。”义妁揉着皱起的眉头,“她身上有多处伤口,新伤旧伤都有,天气一热,没愈合的伤口都化脓了,身体还很虚弱,应该很长时间都没吃饱过了。”
“学堂里有一些粮食,可以煮来吃,我去给她拿些来。”婉妗说着便要起身。
“她现在已经睡着了,我给她喂了点药,可能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义妁喘了口气,“她浑身是伤,就算没病,要是再晚几天,可能也性命不保了,她的状况太差了,必须好好睡一觉。”
婉妗在屋里走了几步,刚才涌起的伤感情绪此时变得有些烦躁。
“窑子是个很残忍的地方,能从那里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婉妗低声说,“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把她留在这里了。”
婉妗抬眼左看看右看看四周,忽然苦笑出声。
“她是我们学堂的第一个学生。”婉妗把手搭在义妁的肩膀上。
“是啊,第一个学生。”义妁也跟着笑了一下,“这也算是开了个头,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很多人来呢。”
“嗯……那就先教她,等以后有更多人来了,就让她教她们。”婉妗说,“她不是说要为我们做事吗?就这么办吧。”
“哈哈,真期待学堂坐满人的那一天呢。”义妁没有笑意地笑了几声。
即便想说些积极向上的话,可气氛也并没有好转多少。
最后直到天快亮了,婉妗离开了学堂,这沉闷的氛围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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