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头笑得开心，给那头躲在摄影机后头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吓得心惊胆战。

毕竟这俩祖宗上次来还是一副针尖对麦芒一不留神就能对死一个的状态，这次再见面，相处风格竟然大变样，甚至连他们一大帮工作人员都不在意了，犹如进入无人之境。

进度条还在照常往前，知道“dqkm”是什么意思后肖酉安都无法直视节目内容了，眼神专注扫着弹幕，只要看到这四个字母出现就绷紧神经。

因为这样，他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录制过程中真的一直在看付己昂。

付己昂走路，他盯；付己昂在经幡下发呆，他盯；付己昂摸马，他盯；付己昂边走边回头看那两匹马喝水的海子，他盯——光盯不够，还伸手去骚扰人家。

“哎。”肖酉安无奈一扶额头，“我当时都没觉得自己这么烦人呢。”

“其实还好。”付己昂喝了口果汁，安抚道，“好多次我都没看到。”

肖酉安笑笑，看着屏幕上仍在恋恋不舍回头望海子的付己昂，忍不住问他：“那匹马摸起来到底什么感觉？”

自己当时跟个二货似的追那马跑了半天毛都没摸着，结果人家付己昂倒好，光是站着一动不动那马就乖乖送上门了，让他很受挫。

甚至都分不清是在吃马的醋还是付己昂的醋。

付己昂想了一会儿，伸手比划：“反正就是很厚实，毛也很粗。”

“厚实？”肖酉安皱眉想了会儿。

提到厚实，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付己昂床头那张地毯，踩上去跟踩棉花似的。

“跟你床头那地毯差不多？”他伸手拿过桌上的果汁，抬起头下意识道。

“那倒没有，”付己昂摇头，回答得很快，“我地毯更厚一点，也软很多。”

“好吧。”肖酉安点头，把杯子递到嘴边喝了口，重新转过脑袋去看屏幕。

这西瓜汁应该是鲜榨的，还能喝到一些稠滑的果肉，甜度刚好，他已经快喝完了。

付己昂那杯倒是跟他不一样，颜色发绿，不知是蔬菜汁还是别的什么。

肖酉安胡思乱想着，转身把杯子摆回茶几，刚坐正，突然后背一凉。

他僵着脖子，缓缓扭头看向付己昂。

付己昂原本正专注盯着大屏幕，察觉到他的视线，一脸疑惑地看了回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付己昂突然也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

失策了，付前辈。

肖酉安忍不住苦笑起来。

谁家正经好同事会清楚对方卧室地毯的触感啊！

肖酉安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张嘴就是说多错多，接下来的部分都鲜少再开口，一个劲儿灌果汁，果汁喝完了又开始啃饼干。

好在节目也只剩下了最后十几分钟，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关机后还需要等节目组检查素材，刚刚看节目的时候吃了太多饼干，肖酉安都感觉自己噎着慌，伸手敲了敲付己昂的杯子：“你这杯是什么？”

“冬瓜汁。”付己昂说。

“……噫。”肖酉安缩回手，扭头去问那头的茄子，“有矿泉水吗？”

“有。”茄子起身走进小隔间，“我去拿。”

“谢谢。”肖酉安点头。

“喂！”付己昂喊了一声，“想打架吗？”

“冬瓜怎么能榨汁？”肖酉安眯起眼睛，扭头看他，“而且我本来也不爱吃冬瓜。”

“冬瓜汁和冬瓜是两回事。”付己昂指他，“你，现在，喝一口。”

“好霸道。”肖酉安笑起来。

“快点！”付己昂捏起拳头。

肖酉安笑着拿起他的杯子，看了眼里头绿油油的液体，小心翼翼闻了闻。

意外的清香扑鼻，完全不像印象中冬瓜的味道。

自家亲爱的付前辈还在凶神恶煞地瞪着他，肖酉安只能硬着头皮低头，缓缓抿了一口。

液体滑过舌尖的瞬间，他猛地怔住了。

“还挺好喝？”他放下杯子看着付己昂。

想象中的冬瓜味完全不存在，反而透着股清甜醇厚的玉米香气。

他忍不住又尝了一口。

“别喝完啊，留点给我。”付己昂心满意足地收了手指，转过身去戳着手机。

肖酉安笑起来，举着杯子刚要继续喝，那头茄子拿着瓶矿泉水过来了，见他正喝着冬瓜汁，愣了愣：“你……”

“谢谢。也给我吧。”肖酉安笑笑，接过瓶子，“我一会儿路上喝。”

茄子点点头，看了付己昂一眼，转身离开。

“你是不是快进组了？”肖酉安把瓶子摆到桌上，扭头看着付己昂，“那个古装剧。”

“啊……”付己昂滑手机的动作一顿，平静道，“我推掉了。”

“推了？”肖酉安皱眉，又压低声音，“男二啊，你还研究了那么久的剧本，怎么推了？”

付己昂没说话，把手机熄屏重新揣好，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就这么开始发起愣来。

“最近不是在忙着解约吗？事太多，顾不过来。”付己昂突然开口，“抽不出时间打磨角色，怕质量给大家拖后腿，干脆推了。”

肖酉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可直接把剧本推掉……真的太不像付己昂了。

“好吧。”肖酉安没多想，叹口气抻了抻后背，“你心里一直挺有数的，我不干涉你。”

付己昂笑了笑，没说话。

那头工作人员示意素材没问题，可以离开了，肖酉安刚要起身，就看见经纪人焦急地站在门口敲手机，示意他时间不够了。

经纪人是团的经纪人，按理是不用整天跟着他跑，但自从毛豆被辞退后肖酉安一直没招新助理，这位团经纪人不得不兼任他的临时助理。

“辛苦了！”肖酉安不愿给她添麻烦，匆忙向工作人员鞠躬道别，转身时忍不住又看了眼付己昂。

对方还坐在原地，冲他轻轻挥手，他下意识想回应，却又被经纪人催促打断：“酉安？”

门口的肖酉安匆忙挤出个笑容，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付己昂扭回头，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抠了抠手机开关键。

那部电影，根本不是他主动推掉的。

他怎么可能放弃这样难得的机会，就算是忙到脚不沾地，他也会挤出每一分每一秒来钻研角色。

那天电影导演电话打过来时，他甚至还在看剧本背词。

电话那头导演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理由，语气充满歉意，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最终只是沉默地应了下来。

那天晚上刚好肖酉安也练舞练得挺晚，他有些委屈，一边喝闷酒一边等肖酉安的消息，几乎是手机一震就把电话拨了过去。

可当肖酉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那些委屈和困惑又被他咽了回去。

这件事情太诡异了，反而不太像李兆兴的手笔，硬要说的话……倒是跟肖酉安他们团那位队长行事作风很像。

他不打算告诉肖酉安，现在证据还未齐全，以他对肖酉安那炮仗的了解，要是现在说出来，肖酉安肯定会一时怒气上头去找徐晟吵个你死我活。

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这对他们太不利了。

节目组已经把设备收得差不多了，那头导演独自走进隔壁设备间，付己昂抓住机会站起身，缓缓跟进房间，把门虚掩上：“李导，现在有时间吗？”

李导把目光从设备上移开，淡淡看了他一眼：“怎么？”

“关于肖酉安洗涤剂的事，我知道节目组有对每期的土壤和水质都做了检测。”付己昂跟着他往边上走，“能不能把报告也发给我一份？”

“台里刚开过会，所有相关资料都封存了。”导演面无表情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设备，“你们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有些事，适可而止对大家都好。”

“报告不发也可以，”付己昂一抿唇，继续跟着他，“我就想问问每期的……”

“付己昂。”导演重重把设备箱合上，打断他，“这季节目黄了，几百号人半年心血打水漂，你觉得我们还会配合你问什么呢？”

付己昂愣了愣，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导演锁上设备箱，丢下他推门离开。

录制间还有其他工作人员，见付己昂被导演甩脸，都有意无意打量他，付己昂不死心，转身对上执行导演的目光，朝她走去：“王老师，您有没有……”

“没有没有。”执行导演心虚地扭开头，低声道，“己昂，不是我不帮你。审计组刚来过，所有资料都……”

她伸出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付己昂会意，扯出个笑容，点点头退出了录制间。

之后他又缩在走廊陆续单独抓了几个工作人员，可每个人都苦笑着摇头，三缄其口。

询问无果，他只能独自回到地下车库，打算先回家看看。

前脚刚上车，后脚就见茄子快步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伸手冲他挥了挥，付己昂一愣，摇下车窗。

地下车库空旷，茄子却边走边四处张望着，到后面几乎是小跑起来，好不容易跑到车前在他面前站定，却又喘着气，踯躅半天说不出话。

两人隔着车窗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听见茄子低声开口：“付老师。”

“你好。”付己昂不明所以，应了一声，突然想到刚刚在楼上抓人时没见到茄子的影子，顺手解锁了车门，“上车坐坐？”

茄子犹豫片刻，很快绕到副驾驶坐了上来，动作干脆利落，倒让付己昂有些惊讶。

摇上车窗，密闭的空间让谈话氛围顿时变得私密起来，付己昂伸手调了调空调温度，扭头看他：“正好遇到你，我想问问，你手里有没有节目组对每期路线土壤和水质的监测报告，就在车上简单看一眼，不会外传。”

茄子低声道：“这个真的不行，上面特别交代过。”

付己昂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这样，缄口不提，可这件事在外人看来已经查了个水落石出，又有什么必要把检查报告藏这么严实？

他倒是不会因为这点小困难就放弃，环保部门不可能一点信息都不公开，当时参与检测的第三方机构也不可能保持沉默，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陪他们磨。

只是一想到又得来回跑好几个月，疲惫感就提前涌了上来。

令他意外的是，茄子拒绝完并没有立即告辞的意思，盯着他沉默片刻，突然压低声音：“你想知道什么？”

付己昂心头一跳。

对上茄子闪烁的目光，试探着开口：“……化学污染物，是每期都有吗？”

“不是。”茄子回答得很快。

付己昂心下了然，轻轻松了口气。

文件无法外传，那一些笼统的信息通过口述来传达，估计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下意识攥了攥方向盘，压低声音道：“第几期开始的？”

“第二期。”

付己昂愣了愣。肖酉安说过，第一期录制结束后徐晟曾不请自来，如果要动手脚，那确实是最佳时机。

而现在加上茄子透露从第二期开始才出现化学污染物，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徐晟那边的手笔。

“谢谢。”付己昂扭头看向茄子，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茄子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等付己昂收回手才犹豫着开口：“……你‘们’？”

付己昂噎了噎，一时半会儿没想好怎么接这话。不过好在茄子好像也没打算等他回答，自顾自低声道：“你们这段时间一直在跑这个？为什么？不是已经查出来是那个助理了吗？”

付己昂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儿，试图从中读出些什么，最后却只看到一片平静。

他挤出抹苦涩的笑容，轻声问茄子：“你会信吗？”

茄子沉默了一会儿：“不信。”

“是啊……”付己昂轻声道，“我们都不信。”

茄子看着他，眼神闪烁，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肖酉安站在房间门口，盯着把行李箱随手一扔就瘫在床上的徐晟，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次团外务在P市，刚好是绝险第一期录制的地方，公司给他们定的酒店甚至还是他上次下榻的酒店。

只是上次自己住的是单人间，这次公司硬把他和徐晟塞到了一起。

肖酉安心中一阵无语，转身想去找负责人换房间。

刚抓上门把，徐晟的声音就幽幽飘来：“我这几天可什么都没干，你这样只会被说无理取闹。”

肖酉安身子一僵，转身，对上了徐晟那双戏谑的眼睛。

他眯起眼睛，松开把手，走进房间把包往床上一甩，没再理会徐晟。

手机里是付己昂发来的消息，神通广大的付前辈不知又从哪里弄来了消息，说是洗涤剂里查出来的化学物质只在第二期开始才出现，节目组却没公开这一点。

徐晟支起身子，撑着下巴看他。肖酉安视若无睹，眼神沉下来，心中飞速推断着。

“酉安。”那头徐晟缓缓站起身，放轻声音叫他，作势要往他床上坐。

肖酉安放下手机，冷眼看着他：“你敢靠近我试试？”

徐晟愣了愣，脸上笑容消失，在原地站定了。

“我没惹你吧？你摆脸给谁看？”徐晟终于沉下脸，冷声开口，“装都不装了？团不要了？”

“团我当然要。”肖酉安瞥他，“团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管我摆脸给谁看呢？”

“肖酉安，你最好摆正你的态度。”徐晟也冷笑起来。

肖酉安面无表情懒洋洋一抬头，冷眼瞪着他。

两人隔空对峙，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骤降。

互瞪了一会儿，房门突然重重响起，陈裕的声音在门外炸开：“开门！突击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