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的巨大心脏睁开了眼睛，如果那东西也能被称为眼睛的话。

伴随着它的呼吸和动作，空间的摇晃更加剧烈，周围血管上的瘤子好像也要睁眼睛似的，血气浓雾烟尘一时间同时出现，能见度瞬间变低了。

沈慈夜脸色不变，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拉紧我，别乱动。”

江凌自然听话，可是他竟然找不到沈慈夜的身影。

明明刚才还在他旁边啊，怎么这会儿看不见人影呢。

难道说自己终于出现幻觉了吗。

右手背上出现了灼烧的感觉，他低头看过去，发现手背上的六芒星标志开始闪过。

江凌不明所以，只顾得上欢喜，心说这结巴系统终于要派上用场了吗？

但是他所期待的系统大杀四方的场景并没有上演，手背亮了几下就像没有电一样停了，不亮了。

江凌：“……”

然后深紫色血管犹如藤蔓一样拦住他的腰，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把他拉到了心脏的面前，这下他不得不直视着那双眼。

不，是大大小小无数只眼。

江凌只觉得头皮发麻，腿脚发软，是连滚带爬都跑不出去啊。

那双眼静默地看着他，也只是看着他，什么也没发生。

怎么，不是要吞了他吗？

江凌壮着胆子上前一步，眼睛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一下。

江凌：怎么你还会害羞不成？

鬼使神差的，江凌伸出了右手，轻柔地抚摸在了那嶙峋丑陋的心脏上，温柔又富有生命力，他没来由的感觉到一种共鸣般的激动，浑身都在颤抖。

那双眼竟然缓缓闭上了，似乎对方的这个动作就让他心满意足。

无数的血管上前将他团团围住，只要忽略主人公，这幅画面或许称得上诡异的温馨，有点像主人在抚摸自己的宠物猫狗。

一瞬间，江凌甚至忘记了害怕，只觉得到舒适。他受到感召，缓缓闭上眼，甚至没看到手背上不断闪烁的六芒星标志。

“醒醒，你怎么了？”江凌被人推醒，看到眼前调查官先生放大的建模俊脸，这才把意识拉回到了现实中。

他尴尬极了：“太累了刚才又睡着了，真是抱歉，这种紧要关头我还在拖后腿。”

“那倒是没什么，你没梦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吧？”说是关心，沈慈夜的语气更像是诘问，但语气还算客气。

“没什么奇怪的。”跟不可名状摸摸抱抱，这种事也太超过了吧，谁敢到处乱说啊。

江凌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培养池已经几乎干涸，一堆丑陋萎缩的蛇蜕状的物质堆积在角落里，血管干瘪，上边挂着葡萄一样的眼珠子也失去了活力，全都变成了被吸走所有水分的壳子。

“我们来晚一步，这里的异核已经被人带走了。”尽管如此，调查官的语气却没什么遗憾，“异核有点像黑匣子，里边也会藏着一些关键信息，但比起这点线索的遗失，我更在意谁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抢先一步，偷走异核呢？”

“黑渊教团的接头人还藏在异空间里？”江凌是一点没往自己身上想啊，很自然地给出了推论。

“异核破损的瞬间，异空间也会彻底解除，不管提灯人在哪，他都藏不住了。”沈慈夜给他解释，“异空间的科学原理到现在也没定论，有人说是高纬度空间与我们的时空交错，也有人说是第一次电子大战的后遗症，虚拟和现实之间的界限被模糊，说什么的都有。”

虽然对方说的名词，江凌一个也听不懂，但他还是点点头，生怕被人看出来自己是穿越的。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个时代知识和教育都是被贵族垄断的，底层人不了解这些高级名词是很正常的，即使沈慈夜怀疑，也根本不会多想，只会加深对他底层出身的刻板印象。

“走吧，带着你的朋友出去吧，现在治疗还来得及。”想了想，沈慈夜决定不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直接开始下一步。

此时的酒店大堂里，无数个沉浸在异空间噩梦中苏醒的人从房间中狂奔出来，有来旅游的贵族富豪，也有酒店内部的员工。当然能醒来的人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一些人的生命体征已经停留在了斗兽场的厮杀或者沉迷于**中的旋涡里。

各色人员冲出大厅，被一道透明的警戒线无情地拦住。

17区调查局长梁腾适时出现在大堂正上方的光屏中：“诸位市民，请不要惊慌，在特级调查官的帮助下，本次异病毒带来的危机已经解除，异空间的封闭状态结束，但是我们怀疑有危险分子混入了人群中，因此需要确认每个人的身份后才能逐一放大家出去。”

局长的话瞬间引起了哗然，可是面对的是最有权势的调查局，冰冷的枪口对着所有人，没人敢轻举妄动。

人群很快安静下来，等着工作人员的一一筛查。

这时，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青年悄悄避开人群，向后面走去。

即使是这样混乱的场景，任何一点反常也逃不过阳杰的眼睛，虽然她身上背的是一把杀伤力极强的大炮，但她本来却是狙击手出身，一双鹰眼刁钻毒辣，几乎不可能放跑任何一个坏人。

沈慈夜的终端中传来阳杰的声音：“发下目标，坐标已上传，精卫请确认对方身份。”

作为掌管全世界信息的中央网络，精卫的权限多到可怕，但是她根本不屑窥探普通人的**。作为一个非常好用的工具，她的作用在17区被疯狂削弱，因为这里太落后了。

逃犯和黑户们删除自己原有的身份，根本不联网，又怎么能在主神系统中找到他们的身份呢？

过了足足一秒钟，无所不能的精卫才开口：“我的资料库中没有这个人的体貌特征，因此我联络了本地的系统。”

路久洺忍不住出声：“17区本地还有系统？那得是第一次电子大战前的遗留物了吧，真的还能起作用吗？对了，它有名字吗？”

“系统不需要有名字，名字不过是使用者赋予我们的称号而已，我们彼此之间可以不这么叫，这位的话，我们可以称他代号1，”精卫是个很有礼貌的好系统，“他实在太老久了，因此运算速度很慢，但依旧给我们传来了有效的信息。”

沈慈夜眼前的镜片状的微缩光屏上出现了一个憔悴年轻人的照片，这个人褐色头发，一只眼睛和一直胳膊都是机械的，看着很普通，缩在人群中几乎找不到的长相。

性命：苏安。年龄：不详。职业：白夜街的地下医生，常年和犯罪分子和黑户打交道，以收费低廉著称，在本地享有一定声誉。

阳杰带上脑子分析道：“因为本身是地下医生，可以接触到很多地下拳手和一些危险分子，或许他早就被黑渊教团洗脑了，然后再在民间传播教团那些疯子思想，皇后大酒店的病毒就是他散播的，一定是这样。”

这个猜测合情合理，如果小丑的真实身份就是剑齿虎，他作为总受伤的地下角斗士一定有很多机会能和苏安接触，但沈慈夜感觉推理链条上方还是有什么缺失的东西。

阳杰的锁定器已经锁定了苏安，周围一片嘈杂中，一点也不影响她狙击目标。

江凌拖着昏迷的阿明刚刚走到大厅门口，就感觉这里素静的可怕，人群都不敢发出声音，四周红色的亮点落在大厅中。

时间不多了，他已经能感觉到阿明生命的流逝，他身上的所有变异都已经解除，整个人恢复成了孱弱又瘦小的状态，呼吸微弱，意识迷离。

瞄准镜已经扣上。

苏安却突然抬起头看向了阳杰的方向，他能敏锐到这个程度还是有些出乎人的意料，这说明他们并没有找错人，这家伙一定有问题。

而苏安的下一个动作更加匪夷所思，他一把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机械眼和半张脸的黑色图腾纹身，冲着光屏大喊：“竟然这么快就被你们发现了，那我也只能送上教团为你们而准备的大礼了。”

任人群呼啦一声散开，阳杰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已经晚了。

苏安的帽子被甩了出去，整个人也瞬间发生了异变，膨胀数倍，成为一般血肉一般机械的怪物，无数的机械藤蔓和血管再次长满了整个大厅。

有人惊呼道：“异病毒，他自己就是病毒的载体，他释放了病毒。”

离苏安比较近的几个人几秒之内就受到影响出现了异化，黑色的脓血在他们身上流淌下来，薄薄的一层皮下包裹的骨骼片刻间变成了机械造物，不知不觉间大脑被替换成了芯片，他们变成了机器人。

异病毒带来的异化基本上是不可逆的，剩下的人惊慌失措向外跑去，但高空中的粒子枪早已被设定了程序，一旦有人触碰电子警戒线就会自然而然开枪，混乱紧随而至，哀嚎惨叫绝望再次袭来。

最可怕的这里的人刚刚绝处逢生，以为自己见到了生的希望，转眼间又再一次被拉入地狱，他们心中的恨意和恐惧都会加倍放大，这些都是异病毒最好的养料。

江凌的脑子轰的一下，心脏充斥着怒气。

上一个异空间的接触就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这么快又来了一个，还有完没完了？

辛辛苦苦才把阿明带出来，他实在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纵然是没多少情分，也不能冷眼旁观鲜活的生命就此消失。

沈慈夜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和不容抗拒的冷静，他下了第一道命令：“精卫，停止一切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