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医疗基地。

9356号项目实验室。

柳溪眠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的细胞修复进度。

上次的修复进度，就是卡在了80%，最终修复失败。

这是第二十九次实验了。

目前修复进度在75%——78%——80%——

柳溪眠和全体研究员们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继续——继续啊——

“81%！”

随着屏幕上蹦出来的最新数据，一个研究院忍不住高声道：“突破了！突破80%了！”

“有希望了！”

“继续——继续啊！”

“83%了！”

“85%了！”

柳溪眠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86%。

88%。

89%——

只要能达到90%！

只要能达到90%这款修复药剂就有一定的可能完成受损器官的自我修复！

让器官达到能够维持基本运转的程度！

剩下的可以依靠修养完成自我修复，只要达到90%——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数据屏幕上，大量数据不断刷新，可是，那最终的细胞修复进度，仍然停留在让人抓心挠肝的89%。

不动弹了。

不应该的。

不应该的啊。

柳溪眠不死心地盯着屏幕。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旁边有研究院轻轻叹息一声：“就差一点点……”

柳溪眠：“再等等——”

再等等——

一个小时后。

柳溪眠瞪大了眼睛。

进度变了：

“95%——97%……98%！”

最终的数据，停靠在了惊人的99%上。

柳溪眠愣在了原地。

随即，实验室里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欢呼：

“成了！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柳溪眠的眼眶闪烁着喜极而泣的泪花。

9356型恢复药剂第一代，问世了。

李雪出车祸，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那天，李雪去《冰雪寒霜剑》片场跳完了那支舞，拍完了那场戏，刚出来准备上车去机场，忽然就见一群粉丝出来闹事。

混乱之中，有那么一时片刻的，李雪落了单。

就在那时候，一辆轿车突然就猛地朝他撞过来。

李雪躲闪不及，被撞成重伤。

而那辆车，却在撞人之后，一路横冲直撞，逃离了现场。

现场所有人都吓坏了。

包括那群前来闹事的粉丝。

警员前来调查这桩案件的时候，那些粉丝们吓破了胆，有一个算一个，把自己知道的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却原来，这群人是一群慕真的极端粉丝，从李雪在选秀上跟慕真争夺C位开始，就厌恶极了他。

自从赵浔当了慕真的经纪人，便隔三差五发些似是而非的话来，挑拨慕真粉丝与李雪粉丝的矛盾与争端。

慕真这帮极端粉丝自然就更加极端了。

近日得知李雪又要来《万里山河书》隔壁剧组《冰雪寒霜剑》拍戏，他们便觉得机会难得，说什么也要做点什么，给慕真出出气，就单独拉了个群，想着找机会堵住李雪，往他身上扔烂菜叶臭鸡蛋什么的，再把李雪狼狈的囧样发到网上去。

他们便商议好了，要在门口守着李雪，等李雪从片场出来，给他来个出其不意。

那个肇事的司机，没过多久就被特战队员抓捕归案了。

那人原是个亡命之徒。慕真有个十分极端的粉丝，家中有些势力，当惯了小霸王，素来无法无天。就因他不爽李雪，竟花了十万块，买那亡命之徒去撞李雪一回。

那粉丝本来想当然的觉得，这不过是个小惩大诫，兴许只是吓他一吓，都挨不着李雪的边。就算伤的重了，也不过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出不了什么大事。

毕竟，他家里威胁人的事情干得多了，也从没出过什么大事。

却没料到，他这次联系到的亡命之徒，是个无恶不作的，真对李雪下了死手。

撞伤李雪后，还马上逃逸。

若不是特战队员以最快的速度抓住了他，这逃逸的一路上兴许还会有旁人遭难。

肇事司机被抓后，心知事情无法善了，就干脆把买他伤人的上家一并供了出来。

这么一连串的查下去，又是揪出了一帮表面光风霁月，暗中为非作歹的大富之家。

李雪被慕真的粉丝害成这样，李雪的粉丝岂肯善罢甘休，在网络上把这件事情闹得天翻地覆，哪怕是不关注娱乐圈的，也知晓慕真的粉丝买凶把李雪撞成重伤这回事了。

事情就发生在片场外面，升平娱乐就算是想按下去也没有机会。

李雪还没醒。

作为星荣娱乐的一把手，云瑛在连轴转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熬不住在办公室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总裁办公室的小房间内，身边的赵源正端着一杯热牛奶坐在他身边：“醒了？先喝点热牛奶吧。”

云瑛强撑着坐起来，道了谢，将牛奶接了过来。

看着云瑛面无血色的模样，赵源轻声道：“李雪已经脱离危险了。一个小时前，刚刚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

云瑛嗯了一声，疲惫地又闭上了眼睛。

“再睡会儿吧。”赵源道，“熬也不是这么熬的。”

“……阿源。我那天夜里，梦到了李雪。”云瑛突然低声道，“我梦到李雪出了车祸。可我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

赵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陪着他。

“如果我没把这当成一场梦，如果我再提醒李雪小心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云瑛痛苦地闭上眼睛。

因为那些噩梦的场景太过真实，云瑛一直受梦境的影响很大。

尤其是上一次梦到李雪坠楼后，他虽不知李雪为何会落入那样的境地之中，也还是给李雪增派了安保人员。

可谁知，这场事故却还是以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降临到了李雪身上。

而李雪坠楼那次梦境中，云瑛看到的那道伤疤，也因为这场车祸，真的落在了李雪的身上。

赵源沉默了许久。

突然，他开口唤了一声：

“阿瑛。”

“你相信，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吗？”

云瑛愣了一下：“……什么？”

“恐怕你看到的不是未来。”赵源眉头紧蹙，“而是过去。”

“在另一条故事线中，已经发生的过去。”

如果是旁人听到赵源这番话，恐怕会觉得他疯了。

可是，本就被怪异噩梦纠缠不休的云瑛，却不得不顺着赵源的思绪思考下去：

“……什么意思？”

赵源轻轻叹息一声：“除了李雪的这次车祸，你是不是还梦到了别的？”

“梦到李雪坠楼、自己溺水、爷爷去世，还有我一直以来的袖手旁观。”

“……”云瑛声音有些嘶哑，“你是怎么——”

“你最近睡得很不安稳。”赵源低声道，“在睡梦之中也时常梦呓。我叫不醒你，听多了，也大概能明白你梦到了什么。”

云瑛的噩梦并不是每个片段只梦到一次。

有时候会反反复复的梦到。

赵源从云瑛梦呓中的只言片语，结合自己已知的原剧情信息，他勉强能推断出，云瑛梦到的，大概就是按照原剧情往前推进，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或者说，是在那个自己没有清醒的世界线中，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办公室内的小房间，隔音效果很好。

小门关着，房间内只亮着一盏灯。

赵源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讲述这段不知从何开始说起的故事：

“……我在很久很久之前，看过一个剧本。一个出身豪门，却向往独自闯荡娱乐圈的公子哥，一路收获各种配角的爱慕，最终登顶娱乐圈的故事。”

“那个故事的主角，叫做慕真。”

“其中，第一个爱上他，并为他献出了一切的配角，叫做赵源。”

“而赵源，有一个家族给他安排的未婚伴侣。”

“他的未婚伴侣，叫做云瑛。”

“在这个故事里，来自赵氏集团的赵源，会将自己的爱意连同所有资产，全都献给求而不得的慕真。

星荣娱乐早早破产，陆琪琪、李雪等人，作为慕真的敌人，最终随着星荣的倒塌而不知所踪，后文未再提及。”

“赵源和云瑛结婚之后，心却还在慕真身上。对待家人、伴侣、以及孩子，都没有半点真心。赵氏集团最终被慕真最终的归属沈有期弄垮了。而赵浔，很可能就是帮凶之一。”

“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很像。但是，故事线却出了点意外。”

赵源轻声道：“这个世界的赵源，在迷恋上慕真三年之后，遇到了一场车祸。然后——”

“他醒了。”

“阿瑛。如果是你梦到的那个世界，《冰雪寒霜剑》根本拍摄不到如今的进度。因为《冰雪寒霜剑》的资金到后期全都被赵源停掉，投进了升平娱乐的《万里山河书》。”

“陆琪琪也根本不会出演《深海》。而星荣娱乐就是因为填补不了慕真主演的《深海》亏损，才最终破产。”

“阿瑛，故事线已经改变了。”赵源很确定地告诉云瑛，“这个世界出现了那个世界中从未出现过的东西。”

“9356型恢复药剂第一代，已经问世了。”

“虽然这种恢复药剂还达不到生死人肉白骨的效果，但是，如今李雪的伤势，只要有它存在，完全可以恢复如初。”

“李雪不会毁容，不会留伤。他会重新回到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

李雪醒来，是在一周之后。

医护人员们不肯告诉他自己真实的情况。

也不肯给他拿一面镜子。

李雪就知道，自己曾经痛恨又依赖的容貌，恐怕终于离他而去了。

挺荒唐的。

医护人员说，他恢复得挺快的。

可是，跳舞的人，对身体的要求总是比旁人要更高些。

就在这么日复一日的养伤中，时间过去了三个月。

躺在床上太无聊了。

李雪总想到窗口去看看。

可病房的窗口只开了一道窄窄的细缝，还用钢丝纱窗给蒙上了。

总看得不真切。

身上连接着那么多的监测仪器，滴答滴答吵得人心烦。

李雪很想去窗户边上看看。

他保证，只是看看。

所以，云瑛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李雪蜷缩在他自己搬来的桌子上，靠着窗口，朝外看。

李雪受伤已经有三个月了。

如今行动虽然还有些受限，想要到处走走倒也是不难的。

医护人员不肯给李雪镜子。可是，李雪还是在窗户玻璃的反光上，看到了自己脸上那道突兀的伤疤。

有了这么道伤疤，李雪都快不认得自己了。

“李雪，别靠窗户那么近，外面风大。”云瑛放下水果，朝李雪走过去。

“病房里面太闷了。”李雪道，“这里舒服些。”

“现在身体正是修复的时候呢。”云瑛道，“万一吹多了风，以后骨头痛可怎么办呢。”

“痛就痛吧。”李雪苦笑一声，“反正——我也没什么以后了。”

“说什么呢。”云瑛见劝不动他，干脆也坐在了那张桌子上，陪李雪一起往外看。

医生嘱咐过，这段时间稍微动一动对身体恢复有益处，也可以到窗边透透气，时间不太长就行。

外面阳光正好。一会儿云瑛再把人扶回去。

“云总。其实，我从前一直挺讨厌我自己这张脸的。”李雪突然说，“我总是在想——如果我没有这张招祸的脸，是不是就不用被丢到这个圈子里来，没日没夜的给家里人赚钱。”

“可是，我又不敢真的毁了我这张脸。如果这张脸是我唯一的价值，那没了它，我还拿什么在世上行走呢。”

“王肆樟进去之后，我还高兴了好一阵。我以为，我总算能在这个世界上站稳了。这张脸终于不再是我的祸患了。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我又成了这样。”

李雪轻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掉了眼泪：

“云总，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很不待见我呀。若他待见我，为什么回回都要我事与愿违。若是不待见我——怎么不干脆趁着这次机会，把我一起收走呢。”

“说什么傻话呢。”云瑛叹息道，“医生不是说了吗，新型恢复药剂效果极佳。一定能将你恢复如初的。”

李雪摇摇头：“不必安慰我。这世上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奇效的药剂。云总，你放心。我即便没了这张脸，没了跳舞的本事，我也不会就这么放弃我自己的。

刚刚说的话，不过是抱怨抱怨。

你事情那么多，不必这么频繁来看我的。”

“李雪。”云瑛道，“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李雪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云瑛：“……什么日子？”

“是你出道的纪念日啊。”

“……”

“你的粉丝们在团建呢。”

云瑛点开一个播放量极高的视频。

李雪愣了一下，随后接了过去。

是他的粉丝们给他录制的祝福视频。

希望他早日康复。

希望他健健康康。

希望他无忧无虑。

希望他天天开心。

祝福视频播放完毕后，是他的舞蹈集锦。

从他在选秀舞台上跳的第一支舞，到他受伤前在公众面前跳的最后一支舞。

评论区中，他的粉丝们说，最喜欢看他跳舞。

最喜欢他站在舞台上的样子。

粉丝们。

李雪曾经站在未来的十字路口上徘徊不定，就是害怕失去这些粉丝们。

在他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时候，他走下去的唯一底气，就是粉丝们对他的喜欢。

看着看着，李雪的视线模糊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眶中滑落。

他看到了选秀舞台上，杨淑玥老师对他的赞扬。

杨淑玥老师说，要收他做弟子，要他参加舞蹈学院的入学考试，系统学习舞蹈，说他是个舞蹈的好苗子。

从三年前一直蔓延至今的遗憾，此刻终于在他空落落的心中迸发出来。

仿佛有一只大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痛苦、酸涩随着神经蔓延至全身。

李雪克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云总——”李雪哽咽道，“我的粉丝们——说他们喜欢看我跳舞——”

云瑛尚未开口，就听见门口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云瑛转头一看，赫然见杨淑玥老师正急匆匆往里走。

杨淑玥老师前段时间没在国内，一回来就听说李雪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急得不行，立马就往医院来了。

毕竟是她曾经看中的好苗子，心中仍旧一直惦记着。

一见李雪脸色苍白穿着病号服，还坐在窗户旁边的桌子上，一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

“哎哟，你呀你，怎么这么不省心呢！不好好治疗还想不想继续跳舞了？”杨淑玥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放下探病的水果，擦着眼泪就朝这两个人过来，“都三年了还是没变，怎么尽可着自己糟蹋呢！”

“……”

看到杨淑玥的那一瞬间，李雪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场选秀。

杨淑玥在评委席上，笑着问他，要不要当自己的弟子，要不要考来舞蹈学院读书，系统学习。

“杨老师——”

李雪的情绪忽然就绷不住了。

他哭出声来。

时隔三年，他终于回答了当初那个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

“我想跳舞——哪怕只有过去，没有将来——我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