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完了吗?”费禧禧眼睛从天花板移开,白乎乎的房顶单调乏味,越看越迷糊,块数根本数不清。
要是她来装修,一定涂成彩的,最好每块都不同。
柯凝口干舌燥,大脑乱成浆糊,相似的话反复翻滚,她一问他开始不知所措:“额…暂时没有了,你先说。”
前几天费禧禧和陈儒约饭,吃完饭顺道做了美甲,浅紫色显黑,好在她皮肤偏白,听柯凝长篇大论时,左手碰右手,右手碰左手,半壁江山已卸掉了大半。
在家里住,费禧禧罕有下厨烧菜的时刻,这段时间焦头烂额,更没做饭了。美甲师问要不要嫁接长指甲,她还是第一时间拒绝,虽然很美,但不得劲,美和舒适,她选舒适。
柯凝停下,留给费禧禧发言,她似乎没反应过来,仍在专心致志抠指甲。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
柯凝开始慌张,沉默比拒绝和谩骂更可怕,没有激烈的情绪可能代表内心已坦然,可能代表他不再重要,过去的纷扰无足轻重。
好在从头到尾 ,柯凝没有听到脚步声,她还停在房门口。
身后忽地咔嚓一声,蒋帆打开条小缝 ,脑袋卡在小缝上方,两只眼睛来回逡巡,胡乱用手指指,意识到柯凝看不到动作又停止,要开口说话喷嚏又连打,趁着拿纸巾的空悄悄合上房门。
好自为之吧,兄弟。
另一边,陈艺朵清扫了大部分零食,小部分用夹子封住口,回头找费禧禧,发现这姑娘还顿在门口抠指甲。
八卦之心燃起,陈艺朵摸出手机,给费禧禧发消息,提示音在她耳边响起,撇着嘴抽出抱枕下的手机安放在明眼处。从通讯表拉出柯凝联系方式,斟酌了几句,“柯总,怎么还没散场,该吃夜宵了”。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消息石沉大海。
最后一片指甲抠完时,费禧禧站得脚都麻木了。窗外风吹雨打,树木喘着粗气,像身体乏力的耄耋老人,摇晃着斜靠着。夜色深了,只能依稀看见压城的乌云。
俗语“一场秋雨一场寒”,立秋后的第一场雨,温度有了显然变化。
“怎么样?”
柯凝蓦然抬头,不知过了多久,他想了无数条可能,想到她可能用的措辞,当谜底揭晓 ,尘埃却落不了地。
这种感觉就像你选择一条路,你相信和你心有灵犀的另一人必然会给出相同答案,但是结果不是的,深思熟虑后,那人选择另一条路。
像被人扇了巴掌,像被嘲讽自信过头。
女人最懂女人,或许高郁那句“不要让人等太久”不是师出无名,或许柯凝高估自己的能力,错评感情的缝隙。
或许,没有或许……
“你懂吗?”费禧禧抬头平视前方,“等待的感觉不好受吧?”
九十八天,三个月单七天,上学时规定一个学期四个半月,按照进程,足够冲刺期末了,但费禧禧连答题的试卷都没拿到 ,柯凝留给她的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别人在学习,费禧禧不能停下,她白天学习,夜晚用来思考。
“他到底会不会来找我”“我们真的完了吗”“会不会太草率”,晚上的情感最为丰富,躺在柔软似彩云的床上,她想的也是天边的故事。
于是,酸枣仁茶喝了一天又一天,人体工学枕也和普通枕头没有区别,重力眼罩只会让她越来越清醒,月亮从弯到圆,跟着全程见证。曾经那个早睡早起,自律保命的姑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缺心眼执拗狂,整天只知想入非非。
白天被忙碌工作覆盖时,她想不起来他,也不会允许自己想起,一旦空闲了周遭安静了,那些琐碎的心思就冒出了。既鄙夷自己没胆量玩不起,又希翼着事有转机。
可结果呢,无声,无声,还是无声。
沉默,沉默,只有沉默。
费禧禧不经常流泪,小时候因为个矮被同龄人欺负,她会踮起脚尖装气势,长大后遇到莫名其妙的事情,她会先思考解决方案把情绪撇到一边。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的枕头也会被打湿。
不甘心,全心全意,全情投入,为什么只有这样一个荒唐的结果?
“所以,你的未婚妻呢?”雨天没有月亮,费禧禧只能脑补看过的月亮。
弯弯似钩,拟作船只,玉兔横于其间,仙女白衣飘飘。
圆月如饼,金灿灿,阴影处投射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月亮只有一个,费禧禧看过,柯凝和唐元婷也看过,他们看的都是同一个。上天会赋予人不同的身份,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故事,自然景象却只有一处,人心抵不过规律。
*
和费禧禧吵架后的第二天,柯凝约了唐元婷单独谈事,唐元婷是艺人,档期很早就定下,推掉定好的事物要承担巨额违约费,两人在月末才见,那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十多天。
唐元婷全副武装,墨镜、口罩还有帽子,衣服穿的是日常款,除了身形窈窕,放在路人堆里认不出她来。
包间空调开得早,唐元婷穿无袖长裙,胳膊有些冷,柯凝调高了温度,没说要把外套给她披上。
“你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吃饭。”唐元婷望着林林总总的满桌海鲜,似笑非笑地询问。
柯凝再急再想着解决问题,也得有基本的社交礼貌,咽下反复准备的台词,同她开玩笑:“不敢耽误大明星的时间。”
唐元婷不置可否:“直接说吧,工作太累了,休息的时候尽量少绕弯子。”
兄妹俩一个在台前,一个在幕后,唐子鸣是唐元婷的大树,唐元婷是唐子鸣的养料,他们的母亲没有个人资产,仰仗他们的外公仰仗他们的父亲,童年时听过最多的话便是“出人头地”,学业完成后兄妹俩互相搀扶才在国内有了一席之地。
唐元婷的明星形象好,号召力强,在海外开演唱会也座无虚席,是国内的top,是世俗意义上最大的成功,可在她眼里,一切不过镜花水月。
唐文渊在国外替岳父经营企业、管理资产多年,岳父看重他是把好手,恩惠利益没少向他倾斜,可他比谁都知道核心点他们一家一个都捞不着。
有的人天生就是棋子,无论再优秀,无论再刻苦。
柯凝没点酒类,只点了两瓶饮料,打开瓶盖,为唐元婷斟上一杯。透明的饮料灌满小酒杯,瓶口出现密集气泡,唐元婷扯柯凝袖子提醒他注意刮蹭。
“只是句戏言,何必当真?”柯凝把退婚的消息说给唐元婷听,她目光幽幽,似在观看悬疑故事。
唐文渊是柯天羡偶然结识的朋友,爱好相仿,经历类似,满腔悲愤顺着辛辣烈酒滚开,许多故事因此生根发芽。
柯凝和唐元婷相差两个月,初见时两人五岁,柯凝顽皮唐元婷乖巧,两人相处起来还算合拍,唐文渊宿酒浑醉,竟开起小孩的玩笑来,柯天羡不恼不怒还添起几把火。
柯凝养在黄姝妹处,柯天羡鲜少带儿子出来,有记忆来的相处多半是与唐家父女一道来的。黄姝妹极度偏袒柯凝,柯天羡不敢在母亲面前提娃娃亲的事,另寻渠道碰巧侧击老爷子,老爷子对老太太溺爱式教育嗤之以鼻,赌气般地囫囵了这件事。柯天羡正逢事业低谷,需要助力,唐文渊能移手的资源全在国外,能神不知鬼不觉移花接木,唐文渊可借助柯家在国内的影响开炉罩,两人各取所需,口头上承认了这事。
时过境迁,柯家三个儿子没一个得到核心产业,柯老爷子尚在观望,唐家的生意只在传媒方面,柯天羡自己手中的资源日益丰厚,本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已经不愿意再提这件陈年旧事。
唐文渊不认可唐元婷和唐子鸣的成功,或许是作为长辈的高姿态,或许以传统途经看,儿女一个戏子一个戏班主,内心的傲气支撑着他花甲之年跨越大洋求个因果,筹码虽不够厚,却足够理直气壮。
“既然是长辈作出的承诺,结束也得明明白白。”柯凝不知道唐元婷对本土文化的了解程度,用蹩脚的语言描绘——以什么开头,以什么结尾。
有始有终。
唐元婷在剥螃蟹,先卸掉蟹腿,再掀蟹壳,动作利落流畅,柯凝说话时,她偶尔点头回应。
“你看,我爸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筹码去换结果,只能迂回地毁你项目。”
谢雁秋背后的人是唐文渊,唐文渊答应给谢五十万,五十万换代餐项目的秘密,五十万换谢父的寿命。这笔买卖,看似各得好处,实则没有赢家。
谢雁秋丢了工作输了信誉,业内的口碑已经烂掉;唐文渊毁代餐项目连累荣庆居名誉,柯天羡被挑衅击怒;柯凝事业身陷囹圄,和女友大吵感情出现问题,事业爱情双低谷。
柯凝说完一段话,会不自觉举起杯子喝水,杯内的汽水被他消磨了大半。唐元婷将柯凝那侧的饮料往自己这处提,柯凝想满杯时停住了手,“吃海鲜少喝汽水,伤胃”。
柯凝笑说谢谢,唐元婷轻摆头。
“你没有必要找我的,我爸和你爸都掰了,咱俩还真玩什么?”
唐元婷不是网络中的清纯女神,真实的她会玩梗会说不好听的话会直爽表达自己的想法。
柯凝举起剩下的小半杯汽水,同唐元婷碰杯:“话得说清楚,不能留下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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