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忠义.同谋

烟波城。

朝廷任命的文武官员都已到位,六大堂被朝廷征用,作为新的衙门与官邸。只有贪狼堂暂时还保留着。

城中原有的守卫被遣散,但官府为示皇恩,又贴出征募告示,如果这些人愿意为官家效力,则可加入城中守备军,依旧保卫烟波城。

萧潼开始着手清理萧家产业,这时候,苏意横见到了那个刚闻其名的神秘人——白术。

“萧潼,人道狡兔三窟,果然不假。我只以为我知道你的全部底细,却原来你还瞒着我在临安设置产业。”苏大钦差半是苦涩、半是自嘲地埋怨。

而白术,那位比他年长了两岁的年轻人,微胖的脸上一团和气,笑吟吟地看着他俩,像是十分有趣的样子。

萧潼淡淡地瞥苏意横一眼:“若是被你知道我全部底细,我不是要死在你手里?你看,至少现在,我还有个退路,否则,不得被你逼得举家去喝西北风?”

苏意横苦着脸道:“你说过不追究的,我不过是皇上的奴才嘛。做你的奴才做不好,最多挨几句骂;做皇上的奴才做不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萧潼实在架不住这家伙油腔滑调,一下子笑出来:“原来这才是你的本性,之前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全是装出来的?”

“哪里哪里?为了当好城主的奴才,我可是每天都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啊!这样不‘持重’才怪。”苏意横慢条斯理地拨动着手里的茶杯,明明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口气却极其认真。

白术脸上的笑容更深。

他看着萧潼的目光中充满敬意。

这次巨变,对烟波城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江湖中那些本就嫉妒烟波城的人,这下一次笑了个够。

世上多的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之人,能够站在客观立场,表示一下惋惜和同情的,已经算得上比较公正的门派了。

可是,萧潼将这件事看得云淡风轻,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半点被打击的模样。相反,他显得更轻松、更惬意。

只有在提到离家出走、遁入空门的父亲时,他才稍稍流露出一丝黯然。

而苏意横,这个皇帝安插在萧府的耳目,依然能够在萧潼面前谈笑风生,足见萧潼对他的宽容。

白术从他俩的态度中感觉到浓浓的融洽和温暖,那是属于朋友的情谊。

萧潼郑重向苏意横介绍:“我已把建设出尘山庄的任务交给白术,他以后会是我的新总管。”然后微微挑了挑唇,揶揄道,“至于你,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怕是我们这等山野小民不敢高攀了。”

苏意横急道:“你明明答应跟我做朋友,现在又说这种话,分明是不肯饶过我……”

萧潼和白术同时哈哈大笑。

正在这时,白芷端着茶盏走进水榭:“城主,奴婢来时,看到楚堂主在主院外,说要求见城主。”

萧潼站起身:“你俩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楚江流的样子有些憔悴,坚硬的下巴上泛出青青的胡子茬,即使在耀眼的阳光下,他的眼神也显得有些幽暗。

萧潼知道他有心事,这心事一半是为了自己的父亲,另一半恐怕是为了牟临水。

“大少爷。”楚江流唤了声,态度不减恭敬。

“有事?”萧潼一抬手,“进书房谈吧。”一边说,一边自己举步走进去。

楚江流跟进去,萧潼示意他坐,他却没有,只是垂眼看着脚下,定了定神,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大少爷,这个时候,属下本不该提,可是……”

萧潼面容平和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回旭日堡?”

楚江流一惊,不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嗫嚅道:“大少爷,属下……”

萧潼微笑:“你从来就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今天是怎么了?我知道你担心牟临水,无论你把他当成昔日的主人,还是同父异母的兄长,你都放不下他。他现在生死未卜,你若不想去查清,那就不是我认识的楚江流了。”

一股暖-流涌过心口,楚江流有些怔忡地看着萧潼和煦的脸,半晌,微微低头道:“谢谢大少爷。属下只是想了结这桩心事,从此与旭日堡彻底断绝关系。除非大少爷再也用不着属下,否则属下会终生追随大少爷……”

萧潼拍拍他的肩膀:“不必说这些,我懂你的意思。不过,你要自己小心。牟垂虹不是善类,这次交锋中你没有出现,他恐怕已经怀疑你。再加上你曾是牟临水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会防着你。你若明着出现,他必会设法除去你。”

楚江流黯沉的眼睛波动起来,眸子中蓄满感激之意:“是,属下明白,属下会小心的。”

“别忘了,你的新婚妻子还在等着你,所以,一定要平安回来。多带几个人去,好随时接应你。”萧潼叮咛。

“是,属下遵命。”

他深深一躬,抬起头,看到那张冰山脸上露出春风化冻般温暖的笑意。

萧然和管冲已到旭日堡地界。

离旭日堡十里,上一次曾经留宿过的客栈,名叫夜阑。

由于在烟波城大战中以“狂人谷少主萧梦冷”的身份露过面,接近旭日堡时,萧然稍稍易了容,而管冲还是十四岁少年的模样,瘦瘦小小,除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并不起眼。

易容后的萧然看起来和管冲有几分相似,旁人看到,会误认为他们是一对兄弟。

也许因为靠近旭日堡,这客栈中人来人往,相当热闹,而且不乏武林中人。

吃晚饭的时候,萧然和管冲有意到楼下大堂里,听那些武林中人高谈阔论。

“这次烟波城大战,四大门派谁也没得到便宜,便宜全被当今天子占了。”临桌恰好是四名武者打扮的人,其中一人粗眉大眼、肤色微黑,一边拿袖子胡乱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津津乐道。

“本来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世上哪有一块土地可以脱离皇权的掌控?萧凤歌当了这么多年土皇帝,这次终于倒台了。”另一个看起来辈份颇高的灰衣老人凉凉地道,“其实不过是庙里的佛像,剥了外面那层衣服,里面只是泥塑凡胎。”

“是啊,这对他简直是致命的打击。以前被人捧在天上,无数人为他歌功颂德,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一位身穿蓝衫的中年人,白面黑须,颇有神采,说话慢条斯理,很是沉稳的样子。

“自从烟波城被收,萧凤歌就没有露面,连官府交接都是萧潼一手操办的。看起来是经不起打击,一病不起了。”说话的是位年轻人,长得还算英俊,可挑起的嘴角带着凉薄的笑意。

“风光了一辈子,临老来当了一回落水狗,被无数人耻笑,想想也是……”灰衣老人的声音忽然顿住,因为他感觉到杀气,一股强烈的杀气。

一名黑衣人笔直地站在客栈门口,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他身材高大,头上戴着斗笠,将他的大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个端正、刚毅的下巴。

斗笠下射出的目光犹如冰刀。

他的手已经握在腰畔的剑上。

大堂里突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向这边投来,空气陡然绷得像一张弓。

黑衣人的手正要拔剑,眼前人影一闪,耳边听到一声低喝:“楚堂主,休要莽撞。”

黑衣人一愣,脸从斗笠边缘微微投起——那张脸,正是楚江流的脸。

只是,他没带随从,是孤身一人。

在他面前的是位少年,陌生的脸,眼睛里却有种他熟悉的东西。而站在他旁边的是管冲,他认得。

他一愣。

“我是萧然,请跟我来。”萧然伸手拉住他的手,动作自然得就像拉一位久别重逢的好友。

楚江流被那句“我是萧然”震住了,竟然没有挣扎,也没有还手,由得他拉着手上了楼。

客房的门被紧紧关上,萧然转身,目注楚江流:“你怎么来了?是为了牟临水?”

楚江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识还回旋在那句“我是萧然”里。

这是“楚然”,也是狂人谷的少主萧梦冷,可是现在,他说“我是萧然”。

“你,什么意思?”脑子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已变得阴鸷而冷厉,他的手再次握在剑上,却没有出手,只是死死盯着萧然。

“我听大……大少爷说过,你和牟临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在这里见到你,我便猜,你是为牟临水而来。可是你太冲动,刚才若是你和那几个人动手,消息肯定会传到旭日堡,你还怎么进行下一步行动?”

楚江流一脸戒备、一脸狐疑:“你在帮我?”

萧然微笑:“当然。”

“为什么?”

“因为你的忠义。”

楚江流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忠义么?对谁忠?对谁义?自己曾是旭日堡的死士,却投靠了烟波城,现在牟临水出事,自己又想回来帮他。

“别这样,我理解你的心。”萧然的声音轻柔如风,漆黑的眼睛里带着朋友般的真诚和暖意,“当初你受不了自己被父兄践踏,所以才投靠烟波城,你是为了自己的尊严和骄傲;而现在,你见不得牟家兄弟手足相残,所以才来踩这趟浑水。心底里,你尚存着兄弟之义。”

楚江流一怔,收缩的瞳孔不觉放松:“你究竟是谁?”

“我是萧然。”

“我不明白。”

“你无需明白。你只要知道,我们目的相同。”

“你也要找牟堡主?”

“确切地说,要知道他的生死,如果他死了,我就带走牟千觞,给他一个崭新的生活;如果他活着,我就救他出来,免得牟垂虹再借他之名,找萧家麻烦。”

听他提到牟千觞,楚江流微微一震:“你对牟家少爷做过什么?”

“他是你侄儿。”萧然看着他,语声中轻轻带过叹息,“我没做什么,我只是去找过他,告诉他一些事实,我叫他隐藏自己,寻找真相,坚强地活着。”

“可是,是你行刺牟堡主,才导致后来的结果,你是罪魁祸首!”

萧然静静地看着他:“在烟波城和旭日堡之间,你偏向于哪一个?”

楚江流握剑的手抖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却清清楚楚地道:“烟波城。”

“既然这样,我当初行刺牟临水,是为了保护烟波城,有何不对?”

“你不是为保护烟波城,你是要挑起烟波城和旭日堡的战争!”楚江流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

萧然摇摇头:“你不明白,可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烛光映在他眼里,有夜一般的苍茫之色从他眼里流过。这,轻轻触动了楚江流。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竟似有一丝动摇。

他不明白,这个在自己手里吃过无数苦头的少年,为什么会用这样温暖而磊落的目光看着他。从他眼里,他看不到半点仇恨与阴霾。

“无论如何,我可以帮你。”萧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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