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失落

后来,黎蓁自己也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

她只记得那扇紧闭的门,那人低垂的眸,有些受伤的表情,幽暗狭窄的走廊,以及自己满腹的懊悔。

黎蓁低下头,摘下眼镜。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她总是将事情搞砸。

方才给烟攸宁讲述的那个故事,黎蓁其实没有说完。

那场尴尬至极的十八岁生日宴上,在少女坚定目光的注视下,黎蓁终于还是翩翩然站起身,缓缓走上台。

在母亲凌厉目光的凝视下,她拿起话筒,礼貌、得体地表达自己的歉意:“非常抱歉,今天发生的事影响了大家用餐的心情,请允许我表达自己的歉意。”

她向宾客深深鞠躬,转过身,看向谢千鹤:“也对不起谢公子,没能感受到您的心情。”

黎蓁弯着腰,看着自己的脚尖。

两只脚紧闭着,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空隙,十分端正得体。

她能感觉到母亲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做完这些,黎母已经将话筒接了过去。黎蓁站在一旁,挺直腰杆,木着脸神游天外。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住了。

黎蓁转过头,金发碧眼的少女满眼错愕,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道歉?”

为什么?

黎蓁想了想说,因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要趁早放手,真正属于自己的不需要靠争取获得,之前没有认识到是自己的错。

少女薄粉色的嘴唇微微张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她紧蹙着眉头,眼神中除了有错愕以外,黎蓁还感觉出她似乎有几分受伤。

黎蓁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注意到母亲在向自己招手往台下走,她低着头跟了上去。

跟在母亲身边,黎蓁只记得母亲似乎在和身边人说着什么,可她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整个人像浸泡在浑浊不堪的池沼里,脚下的泥巴死死将她往深处拽,黎蓁只得不停下坠。

“......”

恍惚间,黎蓁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

她猛地抬头,看见了少女离去的背影。

金发碧眼的少女正在往外走,身旁的同学好像和她说了什么打趣的话,她夸张地勾着那个人的肩,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

似乎是注意到黎蓁的眼神,少女缓缓回头。

经过方才一事,黎蓁以为她会对自己失望,从而忽视她们的第二次对视。毕竟在她勇敢地为黎蓁伸张时,被黎蓁一把推开。

黎蓁没敢看她,只觉得她应当有些尴尬。

蔚蓝色的眼睛看了过来,长长的金发垂了下来,盖住她的一只眼睛。

对视良久,黎蓁后知后觉到了几分难堪,正想别开眼睛,却见少女又一次笑了。

这一次的笑容中包含了几分难察觉的愧疚,意识到这一点,黎蓁不免瞪大了眼睛,觉得难以置信。不过很快她回过神,只觉得是自己一时眼花。

隔着很远的距离,黎蓁冲她点点头,却看见她的口型:“生日快乐,黎蓁。”

她很快闭上嘴,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道歉?

黎蓁想追上去问清缘由,伸出去的时候悬在半空,背后却响起母亲的话:“黎蓁,过来。”

她放下手,站在原地。

在她犹豫的时间里,少女早已跟着同伴离开。

谢千鹤也想要追上去,却被谢初弦一把拉住。她似乎想要谢千鹤回来解释什么,可是被少年拒绝了。

少年甩开她冲了出去,谢初弦有些狼狈地追在他身后,一前一后地离开。

所有人都走了。

黎蓁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有一瞬间,她竟然有种“被丢下”的错觉。

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告诉自己,不是他们丢下我,而是我没有勇敢地追上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能怪罪任何人。

即便站在这个可以选择的十字路口,面对不确定的欢愉和确定的悲伤,黎蓁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她太脆弱,经不起陌生的磋磨。

等到黎蓁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租的房子。

月光从窗外打了进来,照亮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

她胡乱搓了一把脸,摘下眼镜,将头发随手绑了起来。

先前从烟攸宁手中接过的铅笔,上面好像还带有她的体温,与那几不可闻的淡香。

黎蓁用手帕细细擦干上面的水,手指在笔身上摩挲着,在尾部摸到了一串英文。

RAIN.

她回来的时候没有打开灯,花体的英文浅浅刻在包裹铅笔的柔软木料上,黎蓁沿着字母的痕迹,从手指勾勒笔画。

窗外一闪一闪的烟火照亮了黎蓁的眼睛,她调转笔尖,从尾部看,看见一个涂鸦的笑脸。

看到那个笑脸的同时,黎蓁脑海中记起一个挂着浅笑的少女,没忍住也勾了勾唇角。

她拿出本子,闭上眼睛,想到方才炫目的烟火。

再睁眼时,她的右手已经握紧手中的铅笔,在方才本子上那道深深的痕迹上小心地画着什么。

借着月光,垂着眼睫,小心翼翼地勾勒。

与此同时,烟攸宁的家中。

她的手指搭在木门上,胸口因为愤怒不断起伏,气得有些喘不过气。

可恨的是,再这样令人气愤的时候,烟攸宁竟发觉自己的脸颊在不断发烫。

那女人乌黑的长发披散着,戴着一副成熟有气质的金丝细边眼镜,藏在黑色衬衫下白皙的手臂,被西装裤包裹着的修长双腿。

虽然很可耻,不过烟攸宁确实被美色蛊惑了。

令人难以忘怀的美貌,与那讨人厌的话语,烟攸宁对人的评价总是矛盾且爱恨交织,或许这就是人生,爱得不够清晰,恨得又不够彻底。

她懊恼地攒拳,锤了面前的木门。

咚的一声,震得烟攸宁手心发麻。她愤愤地甩了甩手腕,回到洗手间,将那件黑色外套放进洗衣机。

滴嘟的电流音混杂着烟花的爆炸声,在烟攸宁耳边响起。

烟攸宁将自己推到窗边,仰头,看着炫目的烟火在眼前炸开,碎成一团团火光往下坠落,像是给天空放了一场人工雨。

看着这声势浩大的雨,烟攸宁拿起被放在膝盖上的纸包,咬了一口鲜花饼。

柔软的饼皮,最外面的那一层更是格外酥脆,还带有几分温度。甜丝丝的馅入口,如烟攸宁所想的那样,的确是温暖且香甜。

“果然,太甜了。”她小声嘟囔着,眼睛盯着窗外。

嘴上虽然是这样说着,身体却还是诚实地又咬了一口

不知不觉间,烟攸宁已经将一整个饼都吃了下去,她用纸巾擦了擦嘴,拉上窗帘,收拾好自己以后躺回床上。

黎蓁,她脑海中再次想到那个女人的名字。

那张被烟火照亮的绝世容颜,清澈透明的眼泪从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滑落,像反射在海面上的星辰。

她粉色的唇微张着,喊出自己的名字。

烟攸宁。

嗓音温软,轻轻的,却像是小行星撞击在烟攸宁心上。

从没有人能将烟攸宁的名字喊得这样缱绻缠绵,像只没完没了来扰人的小钩子,在烟攸宁心头勾着她。

浓密纤长的睫毛,眼泪往下落的时候经过右眼下的那点泪痣,一直滑到下颚......不,不能再想下去了。

烟攸宁翻了个身,试图把黎蓁从脑海里甩出去。

她的房间连接着阳台,那件黑色外套被挂在最角落的位置,烟攸宁把自己的衣服和它隔开很远,故意留它孤零零地随风摆动。

烟攸宁看见那条黑色外套,最上方的扣子早已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小截线头。烟攸宁记得这个款式的纽扣被自己压在储藏室下数上第三排,左数右第四个箱子里。

也不一定,或许是左数右的第七个,或是第九个箱子。

烟攸宁猛地直起身子,坐了起来,有些绝望地想:太可恶了,完全睡不着,一点困意也没有!

她懊恼地揉乱自己的头发,终于作出决定,爬起床,准备先将扣子找到再说。

烟攸宁披上毛衣,打开储藏室的灯。

这里放着烟攸宁几乎所有东西,大大小小的箱子按照她喜欢的方式收纳,或许只有烟攸宁本人知道每样东西都放在哪里——当然,连她本人都不知道也不一定。

她根据自己的记忆数着箱子的位置,先找到了左数右第四个,放在自己的腿上打开。

里面装着几件贴身的衣服,以及几双边缘被磨破了的舞蹈鞋。

鞋子虽然已经破了,却依然十分干净整洁,看得出它的主人很爱惜它。

烟攸宁暗处其中一双磨损程度最高的,将它捧在手心。

那是她收到的第一双舞蹈鞋,是她妈妈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彼时烟攸宁年纪尚小,鞋子也是小小的两只,如今在她手心小心翼翼地缩着,像是因为被突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下,有些局促不安。

她曾经踩着这双舞鞋,接受过众人的掌声,在无数灯光下鞠躬,迎接自己期待的每一天。

烟攸宁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将舞鞋连同箱子一起,收到最下层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继续找纽扣。

终于在整排箱子都被烟攸宁拿出来看过以后,总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枚纽扣。

她将合适的纽扣拿到床头,看了一眼在风中摇晃的黑色外套,最终还是决定在外套风干以后再进行缝补,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只是简单找了一下东西的功夫,烟攸宁的背后已经生出一层薄汗。

箱子本身并不沉重,只是烟攸宁没有什么力气,因此才格外艰难。

疲惫席卷了烟攸宁全身,她终于将那个女人抛之脑后,沉沉地进入梦乡。

烟攸宁:生气,但是好好看

黎蓁:(摇尾巴)

烟攸宁:生气......生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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