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山路终于到了尽头,脚下的碎石子路渐渐被平整的青石板取代,两侧也开始出现挂着简陋招牌的茶棚与歇脚点。
“到啦到啦!前面就是云栖镇了。”到了自家地盘,一众人皆松了口气。
穿过最后一片高大的迎客松林,眼前豁然开朗。
依山而建的城镇映入眼帘。此地规模不小,是通往太衍剑宗的必经之地。既是凡俗百姓的安居之所,也是往来修士歇脚、交易的枢纽。这会儿时候尚早,正值早市的尾巴,修士与凡人穿插其中,吆喝声谈笑声交织着,热闹极了。
虞晏随着谢砚秋一行人步入镇中,略有好奇地巡视着周围。她行走在青石板路上,仿佛足尖点地便生出一缕清风,拂去尘埃,不染半分污浊。浑然天成的清绝风姿,引得路人频频侧目,甚至有人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谢砚秋护在虞晏身侧稍前半步,自然地为她隔开了拥挤和过于直白的打量。他眉头微皱,思忖一瞬,师弟们伤势未愈,魔气虽除,但损耗颇大,需尽快处理。
他脚步未停,带着众人拐入一条稍僻静的巷子,熟门熟路地停在一间挂着“百草堂”古朴匾额的医馆前。
还未进门,清苦却醇厚的药香已混合着精纯的草木灵气弥漫出来。
“孙师叔,烦请您看看几位师弟的伤势。”谢砚秋对着柜台后一位正在低头碾药的青袍老者恭敬行礼。他脸色因内伤与长途跋涉而愈发苍白,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砚秋!怎的伤成这样!”孙大夫闻声抬头,看到这阵势顿时一惊,他放下药杵绕出柜台快步上前,目光扫过这一众狼狈的毛头小子,最终定格在谢砚秋苍白的脸上,语气半是责备半是心疼:“你这孩子!明知自己身子骨什么情况,这次又是跑去哪儿折腾了?不要命了?!”
他一边念叨,一边已不由分说地搭上谢砚秋的腕脉,指尖灵力微吐,细细探查,同时头也不回地扬声道:“阿竹!备清水、金疮药、固元散!再把里间静室收拾出来!快些!”
“诶!”一个机灵的药童应声从后堂窜出。
“还有你们这几个皮猴子!”孙大夫又瞪向试图缩到后面的陈师弟几人,“躲什么躲!伤成这样才晓得滚回来,平时的机灵劲儿都让狗吃了?!”几人顿时讪笑着低下头,不敢吱声。
“啧,灵力耗损过度,经脉灼痛,是魔气引动了你那先天的毛病。”孙大夫沉吟着,花白的眉毛拧紧,眼中随即露出一丝讶异,“……咦?怪事。侵入你经脉的这股魔气,倒是被化解得异常干净利落,未留半分残秽,省了老夫一番手脚,不然有得你罪受!只是……”
他没好气地说,“这根本的亏空,非一日之功,需得好生静养,切莫再强行动用灵力,尤其不可再沾染魔气!听见没?”
看着师弟们被药童引去后堂妥善安置,谢砚秋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这一松懈,强压下的气血便是一阵翻涌,他下意识地以拳抵唇,闷咳了一声,额角已渗出细密冷汗,内腑因强压的伤势而隐隐作痛。
“弟子明白。是弟子学艺不精出了差池,劳师叔费心了。”他苦笑了一下,口中温和认错着任由孙大夫探查,目光却下意识地落在安静立于门边的虞晏身上。
这一路行来,他早已留意到她赤足而行、衣着又过于简朴,只是同门伤势紧急,无暇顾及,且又……不知如何开口。此刻见她静立一旁,鸦发素裙,赤足踏在微凉的青石板上,那份天然去雕饰的风姿之下,似乎又透出一种不谙世事的单薄。
目光掠过那微凉石板,谢砚秋自己先感到一阵仿佛能渗入骨髓的寒意,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袖。
山间寒气未散,此地虽比山脉深处好些,但对她这般……
关切之情混合着一种难言的责任感压过了自身不适,他暗自思量着如何开口才能不让她觉得突兀。
孙大夫的目光也随着他移过去,这才注意到门口又进来了个人,随即,待看清虞晏素衣赤足、不染尘埃的模样,以及谢砚秋那极其克制却仍被长辈捕捉到的细微关注,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无奈。
看来这小子呆不住了。真是的,自己都这般德行了,还有心思操心旁人。
他先将一颗丹药塞进谢砚秋手中:“别愣着,速将此丹服下,稳住心脉躁动再说其他!”待谢砚秋依言服下,气息稍顺,他才捋须问道:“这位仙子是……?”
“师叔,这位是虞晏虞仙子。”谢砚秋苍白的面上有了些血色,他想了想,温声解释,“方才于山中,我等遭魔物围困,性命攸关之际,幸得虞仙子仗义出手,方能脱险。仙子似乎亦有些……损耗,”他斟酌着用词,基于之前的观察做出判断,“烦请您也帮忙看看,稳妥为上。”
孙大夫闻言,神色一正,对虞晏拱手道:“原来如此,老朽代这几个不成器的小子,多谢仙子援手之恩了。”
只不过,这姑娘气息干净得不像话,又面色莹润,周身灵气亦是圆融自然,哪有一丝一毫“损耗”的模样?反倒是自家这个师侄,才是那个风中残烛。
他心下嘀咕,还是对虞晏和蔼地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丫头,手伸过来,老夫瞧瞧。”
虞晏犹豫一瞬,依言伸出手腕。
孙大夫搭上脉门,凝神感知片刻,脸上更是疑惑——脉象平稳有力,生机蓬勃的不得了,经脉更是宽阔坚韧,远超同阶,莫说暗伤,连半点滞涩也无,还说啥损耗呢,简直健康的过分。
“奇哉…”孙大夫收回手,捻着胡须,眉头紧锁,最终看向谢砚秋,吹胡子瞪眼道:“砚秋,你小子是不是看错了?这丫头根基之扎实,气血之充盈,实乃平生罕见,浑然天成的都不似初入道途之人。哪有什么损耗迹象?哼,真要说起来,她这身子骨,倒是比你小子结实百倍!”
他干脆直接问道,“丫头,你自己感觉可有哪里不适?譬如气短乏力,经脉隐痛?”
虞晏平静摇头:“并无。”她只是本能地觉得,在使用力量后有些微的倦意,以及那诅咒带来的、如影随形的阴寒。但这些,都无法为外人道。
孙大夫两手一摊,语气带上了点“你看吧我就说”的意味:“看吧,她自己都说了。好了,你自己都是个漏风的筛子了,还操心别人碗里有没有灰呢。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谢砚秋眼中闪过了然,心下探究却更深。孙师叔的诊断自然不会错,但此前她的一些小变化绝非他的错觉。看来,这位虞仙子的问题,恐怕远非寻常医道所能触及。
他心头千回百转,面上却从善如流:“许是弟子关心则乱,看错了。既有劳师叔诊视,便请为仙子配一些温和的蕴灵液吧,此物于修行总无坏处,也算我等一点心意。”
孙大夫知他性子,摇摇头,麻利地抓着药对虞晏笑道:“丫头放心,这蕴灵液主料是咱剑宗特产的剑心草,最是温补。咱们剑宗的丹药,或许不如丹蘅谷那般诡奇多变,但在固本培元、淬炼经脉上,自问绝不逊色于任何一家!”
包好药包,他才好似又想起什么似的,对着谢砚秋顺势数落道:“嘿,臭小子,自己都是药罐子了,还让人家姑娘赤足行这石地?女子体性属阴,最忌寒凉侵体,落下病根可是麻烦!你这小子,平日瞧着稳重,怎的今日如此粗心大意!”
谢砚秋知道这是师叔给自己找的台阶,但耳根还是不由得一热,他面上浮现一丝少见的窘迫:“师叔教训得是。”
他轻咳一声,目光对上虞晏,小心斟酌着用词,生怕唐突:“虞仙子,孙师叔所言极是。暮色将至,地气寒凉,仙子赤足久行,恐有寒气侵体之虞。前方不远便有一家云裳阁,成衣鞋履质量尚可。仙子若不嫌弃,容我引路,添置一二可好?也免得……步履艰辛。”
虞晏闻言,一丝极淡的近乎懵懂的迷茫划过眼底,难得呆了一下。
寒气?鞋履?
她下意识地感知了一下足下青石板的冰凉,又扫过街面行人,一个迟来的、关于人间习俗的认知才缓缓浮现:是了,如今是人身了,行走人间,似乎……是需要这些外物的。
她恍然般,微地怔忡了一瞬,随即直觉着调整了表情,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她看向谢砚秋,认真点头:“确是疏忽了。多谢提醒,有劳。”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依旧苍白的面容,“但是你的伤?”
谢砚秋轻笑,“仙子无需同我客气,我的伤势已经好些了,无需…”
他话音未落,孙大夫已面色不虞地打断:“好什么好!速去速回!别仗着吃了药就在外面硬撑,这伤回来再仔细调理!”语气虽硬,关切之意不减。
谢砚秋轻咳一声,对孙大夫恭敬道:“那师叔,几位师弟便有劳您费心了,我去去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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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百草堂,喧嚣的声浪便混着各种气息扑面而来。这会儿已快傍晚,人流越发多了。
谢砚秋护着虞晏穿行其间,不时有修士与他打招呼,目光难免惊艳地扫过他身旁的虞晏。
“谢师兄!这是打哪儿回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一名背负巨剑的壮实汉子笑着凑近,好奇地打量虞晏。
“李师弟。”谢砚秋微微颔首,不着痕迹地侧身半步,介绍道,“刚完成宗门任务归来。这位是虞仙子,于我等多有相助。”
那李师弟恍然大悟,抱拳正色道:“原来如此!多谢仙子援手!”他随即又热络道,“师兄回来得正好!天工坊前几日新到了一批北海沉星钢,那可是锻造剑胚的上品材料嘞,好些师兄弟都闻讯赶去瞧了,师兄可要去看看?”
谢砚秋眼中掠过点兴趣,微笑应下:“多谢告知,回头得空我定去一观。”
辞别李师弟,没走几步,便见一处店铺门口围了不少人,空气中弥漫来一股檀香味道,檐下悬着的匾额上,以星辰轨迹简单粗暴的勾勒出“阵符斋”三字。几名身着深蓝道袍的弟子正为人演示着某种小型阵盘,指尖灵光点动,阵盘中便升腾起玄奥星辰虚影,缓缓流转,引来阵阵惊叹。
虞晏的目光掠过那流转的星光,未有停留。倒是前方一间店铺传来的铃铛声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几只栖息在屋檐下的灵鸟所发。店铺招牌是一枚绿叶形状,进出的修士身边大多跟着温顺的灵兽。
“那家以星辰罗盘为记的,是星枢阁下设的阵符斋,售卖些基础阵盘与推演卜算服务。”谢砚秋适时地低声解说,“而前方那家有灵禽栖息的,是万灵谷弟子经营的灵憩小筑,主要售卖灵兽食粮、玩具以及一些与灵兽缔结简单契约的小法器。”
虞晏的目光在那几只灵鸟身上停留一瞬,感受到它们传来的愉悦情绪,让她也不由有些愉悦,旋即她随着谢砚秋继续前行。
“哦,从此处往南,穿过三个路口,便是丹蘅谷设在镇上的丹枢医阁。”谢砚秋不疾不徐陪着她前行,继续为虞晏指引,“诚如师弟所言,他们行事……颇有原则,但其医术确实独步天下,尤精于各类奇毒诡症与疑难杂症。仙子日后若遇百草堂无法解决的伤势,或可前往一试。”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目的地——云裳阁。
掌柜是位颇有眼力的妇人。乍见虞晏的容貌风姿,饶是见多识广,也不由眼中发光,不过她自是认得谢砚秋,立刻回过神,态度很是恭敬热情:“谢仙师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需要些什么,尽管吩咐!”
谢砚秋微微颔首,直接道:“劳烦掌柜,为我这位同伴挑选几套合身的衣物鞋履,料子要上乘舒适,款式……素雅洁净即可。”
“仙师放心,包您满意!”掌柜笑容满面,眼光一扫虞晏身量气质,心中已有计较。
很快,几名侍女便捧来数套衣裙与云履。掌柜亲自介绍:
“仙子您看,这身流云缎,轻盈透气,仿的是天音阙最新的流光织艺,行走间自有微光浮动,最是衬您气质。这身用的是北境韩氏辖地特产的冰蚕丝,触手生凉,夏日穿着最是爽利。这火浣布则掺了西域特有的焰心矿砂……”
虞晏的目光扫过,并无偏好,随意指了一套与她身上素白相近的广袖流云裙和一双云履。
“哎呀,仙子好眼光,返璞归真,更显风仪。”掌柜赞道,见她选得简单,目光又落在虞晏那如瀑青丝上,心念一动,捧出一个锦盒,热情推荐:“仙子风姿寻常珠翠恐难相配。小店巧合新得一支东海流出的水月清莲簪,乃是名家以极品水玉雕成,莲瓣通透,内有水波氤氲之感,清雅非常,仙子可要试试?”
虞晏目光落在簪子上,眼中少许不解——为何要在头上放一件既不能吃,也无生命气息的东西?
谢砚秋一直安静旁观着她的选择,见状,略感莞尔,适时地上前合上锦盒,语气依旧温和却不容置疑:“多谢掌柜美意。仙子不喜繁饰,这些便足够了。”
置办妥当,晚风渐起,带着山间特有的微凉,拂过谢砚秋略显单薄的肩线。他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喉间一丝痒意,温声道:“虞仙子,前方有宗门开设的云来客栈,环境清幽,房内也设有小型聚灵阵,灵气较它处浓郁些。仙子若不嫌弃,可暂住休整。待我等回宗门复命,禀明师尊今日之事,再为仙子于宗内安排更妥帖安静的住处,可好?”
他本意是想请虞晏同回宗门,以贵客之礼相待,方能安心。然而虞晏却摇摇头,并不想给人添麻烦,“我非宗门弟子,现下入宗,不合规矩,此处即可。”
谢砚秋微微一怔,随即无奈。他竟忘了这位仙子行事似乎全凭本心,想来并不在意这些俗礼。
但他看着那双过于清澈的眼,再想到她要独自在这鱼龙混杂之地落脚,哪怕是自家产业心中也总觉怠慢,他眉宇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忧虑和未尽之意。
虞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份隐晦的“照顾不周”的情绪,她忽然觉得有些有趣,这位道友似乎总在担心许多她并不在意的事。这样想着,她不禁唇角微勾,牵起一个微小的、却如春雪初融般的弧度。
这笑意很淡,转瞬即逝,却瞬间融化了她眉宇间惯有的疏离霜色。
“无妨。”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因那一丝笑意而添了几分温度,“此地人间烟火气盛,我甚喜之。”
这番话语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谢砚秋被她罕见的笑容晃了心神,竟一时失语,忘了原本想劝说的话,片刻才道:“……如此,便依仙子。这是我的身份玉牌,仙子若有所需,凭此牌,掌柜自会尽力满足。还有这传讯符,”他又取出一枚薄薄的玉符,“仙子若有任何需求,或是改了主意,随时可唤我。”
他将刻着太衍剑纹的玉牌和传讯符递给虞晏,又取出一顶帷帽,语气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放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关切。“此物虽寻常,聊胜于无。仙子风姿卓然,此城镇中鱼龙混杂,戴上或可省些烦扰。”
虞晏接过帷帽,敏锐察觉到其上隔绝气息的法阵,更体会了谢砚秋的细致程度,“多谢。”
谢砚秋站在原地,离去前,他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已消失在楼梯尽头的身影,有些困惑地按了按自己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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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一号房果然雅致。推开雕花木窗,可见客栈内院中错落有致的造景,更远处是熙攘的街市一角。
虞晏稍作调息,体内那股似是因动用本源而引动的诅咒之力已被她压制,但隐隐的阴寒感仍如跗骨之蛆。她对此并不在意,仿佛那痛楚并非作用于己身。
她睁开眼,静静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其上纹路几无,如同她看不透的命运。
她默了默,看向窗外。半晌,似是心血来潮,又或是被窗外流淌的烟火气所吸引,她戴上帷帽,隐去自身那过于清灵的气息,如同一个寻常的低阶女修走出了客栈。
这会儿彻底入了黄昏,炊烟四起,饭菜的香气混杂着市井的喧嚣,构成了人间最鲜活的底色。虞晏融入人流,步履悠然,漫无目的。
行至一条略僻静的老巷,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子药味和迟暮的衰颓气。一扇破旧木窗半开着,里面传出断断续续、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声声,沉重而无力。
窗台上,一盆不知名的绿植缺了主人照料,亦是萎靡极了,透出行将就木的死气。
虞晏的脚步停在了这扇窗前。
她静静地感知着。窗内老人那衰败枯竭的生命之火,窗外植物即将枯竭的生机,两种死之气息交织弥漫,让她心底升起了一丝对“生”的叹惋。
生死枯荣是天地至理,轮回运转自有其道。
虞晏轻轻压了压随风飘动的轻纱。她无意干涉,但或许……可以让这走向终点的过程,多一丝生的慰藉,少一分被枯寂包围的凄凉?
她抬起手,极其轻柔地、如同抚慰般,碰了碰那垂落下的枯黄叶片。
一息间那蔫黄的叶片以肉眼可见速度褪去了枯槁,重新复苏,还比原先更加精神抖擞,隐有灵光流转。
淡雅却仿佛能宁心净气的清香,若有若无地从这盆植物上散发出来,无声地驱散了窗内飘出的浑浊药味和沉疴之气。
窗内那剧烈到令人心惊的咳嗽声,似乎也因这悄然改变的空气而缓和了片刻,继而传来的喘息声,奇异地稍平顺了些。
虞晏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那盆平凡的绿植复苏后竟也有了几分灵性,叶片激动地摇摆了几下,向她致谢。虞晏笑了笑继续前行。
她又路过一处书声琅琅的学堂。稚嫩的童音齐声诵读着圣贤文章,墙角处是孩童画着的涂鸦,处处是稚嫩朝气。
虞晏脚步未停,身影却如轻烟般掠上了学堂对面的屋檐。她隐去身形静静坐下,白裙与帷帽的轻纱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仿佛檐角栖息了一只偶然停驻的仙鹤。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充满朝气的声音夹杂着夫子偶尔的教导声。她并未刻意去听那文章内容,帷帽下的目光穿透薄纱,落在那些摇头晃脑的小小身影上。这诵读声敲打着她空茫的认知,听着听着,她无意识地,学着那些孩童的模样,极轻、极缓地,也跟着动了动唇瓣。没有声音发出,只是一个模仿的姿态,带着一种雏鸟学步般的稚拙。
“嗯?”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虞晏偏了偏头,随即又恢复了静默,继续无声感受着那充满稚嫩与求知的声音汇聚成的韵律,如同聆听山涧清泉流淌。
而这些人间独有的、充满希望的生气。让她游离于世外的心,在这平凡的烟火气中,奇异地找到了久违的安定感。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云栖镇的夜晚,比白日更添几分热闹。各色灯笼亮起,酒楼茶肆人声鼎沸。万家灯火,如同散落大地的星辰。
虞晏回到客栈房中。她没有点灯,只是随手推开了临街的雕花木窗。夜风带着山间的草木气息和镇上食物的暖香拂面而来。
她摘下帷帽,随手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而后她看了看手中的酒,这是方才回程一位婶子拉着她吃一叫馄饨的吃食时热情送她的,说是自家酿的青梅酒。
她耸耸鼻子好奇嗅了嗅。
嗯,香的。
她谨慎地试了一小口,眼中就是一亮。甜的。
她靠着窗浅尝着,有些惬意地仰起头,望向浩瀚无垠的夜空。
深邃的夜幕上,星河璀璨,亘古流淌。下方,是人间绵延的灯火。
在你争我夺、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已鲜少有人会把时间“浪费”在纯粹的欣赏这无用的风景上。
可虞晏喜欢。
这鲜活的世界,这平凡却蓬勃的生命力,让她心安极了。
她疏懒地眯了眯眼,模糊地想。
人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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