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深堂。
二夫人问李絮柔:“淮娘子要建书院是怎么回事?”
李絮柔也不清楚,猜测道:“这事发生在弟妹回门之后,您说会不会是她阿爹的主意?”
二夫人觉得有道理:“她阿爹是教书先生,想来是看到自己女儿手头上有了产业,便起了建书院的念头。”随后鄙夷道:“穷人就是穷人,不过一点产业,就晕头转向。”
李絮柔有些疑惑:“一点产业?西二街那么多铺子……”
二夫人看了她一眼:“亏你还出身商贾之家,那些铺子虽多,但不值钱,你没看到大房没动静吗?如果西二街真是个宝贝的话,大夫人怎么可能坐得住?”
李絮柔抿了抿唇,转移话题:“您说老夫人将西二街给弟妹,是想教她打理产业吗?”
二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老夫人连自己亲儿子亲孙子都没教过,怎么可能教淮娘子?”
老夫人的三个儿子穆宁德、穆宁义和穆宁昌,全是放养,长成什么样算什么样,这导致他们一个缺德,一个无义,一个喜欢嫖/娼。因此,对几个孙子的教育上,老夫人吸取前面的教训,早早送去学堂。
李絮柔问道:“三郎没有去州学读书,应该是老夫人亲自教的吧?”
二夫人摇头说:“老夫人不可能教他。”
李絮柔不解:“老夫人如此看重三郎,怎么会——”
二夫人打断道:“有些事你不知道。”
她口中的事是指穆清临的身世。
穆清临并不是三夫人所生,而是一胡姬所生。
当年,那胡姬将穆清临丢在穆府门口,穆府只好抱回来养在府上。虽说是养着,但就是给口饭吃,老太爷和老夫人根本不接受这个身上有胡人血统的孩子。
她记得第一次见穆清临时,是冬天,穆清临被奴仆欺辱,趴在地上学狗叫,脸、耳朵、手和脚都冻得化脓了,特别吓人,她当时还感叹了一句可怜。
哪成想次年老太爷就牵着穆清临的手,宣布穆清临是穆家的一份子,叫三夫人把人记在名下。
再后来,那些欺负过穆清临的奴仆一个一个都死了,甚至包括老太爷身边的老奴,要知道那老奴虽是奴仆,但救过老太爷的命,她见了都得恭恭敬敬的,最后却被老太爷亲手处置了,死法不可谓不诛心。
一个十岁的孩子,这等狠辣,这等城府……
李絮柔见二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担心道:“您怎么了?”
二夫人回过神:“没什么。”
她回到一开始的话题:“老夫人给淮娘子产业,无非是可怜她一人回门罢了,若老夫人真看重淮娘子,给什么产业不好给西二街那些铺子?赚不了几个钱不说,经营起来还费劲儿,也就是淮娘子,眼内无珠,把那些铺子当宝贝。”
李絮柔:“弟妹嫁妆薄,如今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产业,自然格外珍惜。”
她说“薄”字已经够委婉了,弟妹那五十抬嫁妆,在她眼里,跟没有一个样儿,这还只是看得见的,像田地、铺子、宅子、庄子这类,弟妹竟一个都没有!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家娘子的嫁妆这么少,也难怪弟妹得了西二街那些铺子那么高兴。
李絮柔接着刚才的话说:“弟妹现在一定想做出一番成绩,叫老夫人觉得她不一般。”
二夫人赞同道:“这你说对了,淮娘子还是年轻,不过老夫人驯服人的手段确实出神入化。”
别说淮叶,她自个儿有时候都招架不住,就比如那天老夫人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她竟觉得老夫人骂她是对她好。
还有大夫人,出身清流世家,低嫁进穆家,按理说想干什么干什么,可如今见了老夫人就跟那耗子见了猫一样,前两日得了老夫人一句夸奖,高兴成什么样儿了!还不如她呢!
李絮柔:“那您觉得,弟妹建书院能赢得老夫人的欢心吗?”
二夫人:“书院建不起来。”
李絮柔一愣,想了想说:“也是,西二街根本就不是一个建书院的好地方。”
二夫人摇了摇头:“位置还是其次,主要是那些铺子的管事,动了他们的油水,等于要了他们的命。”
她刚才说西二街那些铺子“经营起来费劲儿”便是指这点,那些管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怕是已经想好怎么对付淮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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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说的没错,那些管事们使出了他们的“招数”。
“淮娘子,您没经营过铺子,不知道这里面的难处,成本一天比一天高,利润一天比一天低。”
“淮娘子,您想建书院,我们没意见,只是这钱,真不够,如果您能给点,这书院说不定真能建成。”
“淮娘子,我知道您很想做出一番成绩,但凡事讲究一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我看不如从长计议。”
“淮娘子……”
淮叶一一听完,并没有立马反驳,而是吩咐绿矾:“给几位管事看茶。”
管事们嘴上谢过,但神情倨傲,丝毫没把淮叶放在眼里。
他们正要喝茶时,淮叶说话了:“好一个成本一天比一天高,利润一天比一天低!好一个钱不够!好一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
管事们对视一眼,什么情况?这淮娘子似乎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糊弄。
有一褐衣管事慢慢放下茶盏,从容道:“淮娘子,什么死到临头了?小的们听不懂。”
淮叶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一句书院都没提,你们却一口一个!既然消息如此灵通,难道没打听到老夫人为何把西二街那些铺子给我吗!”
褐衣管事皱了皱眉,他们当时只顾着想对策阻止淮娘子建书院了,至于老夫人为何把西二街那些铺子给淮娘子,他们并没往深处想,难道说这里面有隐情?
淮叶提高了声调:“穆府养你们,是让你们一口一个成本一天比一天高,利润一天比一天低,一个钱不够,一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吗?西二街那些铺子利润年年垫底,你们不会以为老夫人不知道吧。”
管事们心里一慌,若老夫人怪罪下来,他们真可以说是“死到临头”了。
褐衣管事没有被吓住,淡定道:“淮娘子,您有所不知,西二街情况特殊,人员复杂,偷窃、斗殴事件频出,这些老夫人都清楚,因此,利润少情有可原。”
淮叶冷笑一声:“情有可原?”
褐衣管事面不改色:“正是。”
淮叶沉吟了一下:“实话告诉你们吧,老夫人对你们非常不满,这才把西二街的铺子给我。你们也不想想,我才嫁进穆府几天,一没背景、二没靠山,老夫人让我打理西二街的铺子,是重视你们呢?还是不重视你们呢?”
褐衣管事心里一沉,如果老夫人真对他们感到不满,那他们的处境就糟糕了。
其他几个管事已经慌了神,齐齐看向褐衣管事,压低声音问:“老李,这下怎么办?你快出个主意啊。”
李管事沉吟片刻,恭敬地看向淮叶:“请您赐教。”
他现在可不敢小瞧淮叶了,从一开始的不动声色,到后面的步步紧逼,哪里像涉世不深的小娘子!
其他几个管事见状,也明白过来:“请淮娘子赐教。”
不过他们心中还是有些不快,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道淮娘子的三把火会不会烧到他们身上?
淮叶先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你们都是商场老手,经验丰富,西二街如今是什么安排便是什么安排。”
意思是我不会动你们的油水。
管事们这下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如果说方才是情势所迫他们不得不跟淮娘子合作,那么现在,他们是自愿听从淮娘子的安排。
场面缓和下来,关系融洽下来,很多事情可以谈了。
淮叶拍了拍手,杜顺从屏风后出来,手上拿着一卷轴,淮叶吩咐他展开。
卷轴上乃书院布局,西二街贯通南北,书院建书库、学舍、膳堂、讲堂,设三厅,绳愆厅、典簿厅和讲学厅。
淮叶扫了管事们一眼:“欲提高铺子利润,先改变街容街貌,欲改变街容街貌,需规范人,欲规范人,教而化之为上策,这便是建书院的原因。”
又说道:“具体事宜杜顺会告诉你们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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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心堂。
廖婆婆进来禀报:“老夫人,那些管事是笑着来,笑着走的。”
见老夫人没反应,她继续往下说:“老奴以为,笑着来,是因为淮娘子好拿捏,然而这笑着走,倒是奇了怪了,老奴想不明白。”
老夫人抬了抬手,廖婆婆扶起老夫人,边走边说:“看来,淮娘子确实有打理铺子的本事,不然那些管事们也不会笑着离开,您真是慧眼如炬,淮娘子以后说不定真能成为三郎的好帮手。”
老夫人笑了下:“这才哪到哪啊,先别急着下结论。”
廖婆婆恭敬道:“是。”
老夫人突然想起:“三郎是不是明天回来?”
廖婆婆点了点头。
老夫人顿时笑容满面:“回来好啊。”
廖婆婆也跟着笑了笑:“三郎这次回来,能呆个二十天左右,都说远香近臭,您到时候可别嫌三郎烦。”又添了一句:“大郎也是明天回来。”
老夫人加深了脸上的笑意:“好啊,这下人都齐了,明天可得好好热闹热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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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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