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猎委会

史克朗面无表情,右手铺在办公桌上,五指次序井然地抬起落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眼球上血丝驳杂,唇色发青。

夜里,他听到了呼救炮——虽然呼救炮响与雷声近似,但在西界呆过的人,能轻易辨别出两者的区别——他在西界巡山时也用过呼救炮,但没想到它会在这边出现。

看到那根“风中芦苇”后,他给车藏舟打了个电话,让他安排人手去查。

很快传来反馈,是闻家发出的呼救炮,闻家遭袭了。袭击者并非人类,是一种不知名的怪物,已逃逸。

史克朗头疼起来。

他是出了名的不畏难,但这一回情况不同。闻家、怪物——仅这两个词,就足以触动秘境局最敏感的神经。处置不当,后患无穷。局长盯着桌上那部深棕色的专线电话,一动不动,等着猎委会来电询问。

一想到猎委会,头疼加剧,他揉了揉太阳穴。那边有几个难缠的家伙,出了这种事,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并不是怕谁,但还是有些忌惮——毕竟猎委会有监督和调查权,他们出具的报告还能左右他的前途。

猎委会全名是猎人监察委员会。实际上,猎委会的监察对象不止是猎人,也包括秘境局。凡是违反秘境管理条例的行为,猎委会都有权调查。几年前,猎委会又多了一项权力——闻思修离开西界时,将猎人指挥权移交给了猎委会。猎委会主席田文瑞过意不去,答应与闻寨共同行使这项权力。可谁都知道,闻寨已名存实亡。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史克朗当着下属的面摔了茶杯。那次失态与他一贯稳重的做派不相吻合,但细究起来,也不难理解。他认为,闻思修的决定愚不可及,即使要让渡猎人指挥权,接手对象也应该是他,因为如今取代闻寨、担负西界安全职责的是秘境局,那么,由他指挥猎人便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闻思修偏偏背道而驰,把一块令人垂涎的大馅饼丢给了猎委会的那帮闲人。史克朗咽不下这口气。不公平的事,他都会想办法还其公平。自此以后,面对猎委会的刁难,他虽心有不甘,却总是忍气吞声。他有了一个新想法,为了实现它,得耐住性子。

此刻,他思忖着如何应对诘问又不落人把柄。

猎委会一向反应快,可是到了中午,还是没有动静。

骄阳似火。

史克朗觉得阳光刺眼,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

突然,一阵咔咔咔的声音响起,史克朗心头一紧,回头一看,传真机有反应了。他走过去,拿起发热的传真纸,正是猎委会发来的函件:

“史局:突发事件,下午四点,务必前来一叙。”

落款都没有,只盖了猎委会的章印。

简单、无礼到了极点。

“混账!”史克朗气得手发抖,把文传纸揉成一团,狠狠地砸到地板上。

紧接着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

“喂,请问是史局吗?”

“是。您哪位?”

“文传收到了吗?”

“嗯……刚刚收到。”

“田主席不放心,让我确认一下。时间上没问题吧?”

“可以。”

“那就好。主席说了,到点直接去议事厅。”啪,电话挂掉。

史克朗愣了一下。他听出来是田文瑞的秘书麻向东,一个不知深浅的毛头小伙。他木然地放下电话,露出一丝苦笑。

猎委会位于市中心,院子不大,古旧,爬山虎覆盖了从院墙到楼房的几乎所有墙面,看不出本来面目,好似隐蔽在闹市区。

下午三点五十分,史克朗乘坐的黑色轿车开进院子。

他下了车,整理了一下弄皱的衣服,走进主楼,来到一层东头的议事厅。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低头把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把衣服拉直,放松面部肌肉,敲门进去。

议事厅宽敞,有近两层楼高,但仅有两扇窗,也不大,离地面较远。屋内光线暗弱,有种森然的感觉。靠里摆着一条漆黑的檀木长桌,后面坐着五个上了年纪的人,离桌三四米远处空着一张木质圈椅,边上放着一杯茶。

一看这种摆设,史克朗明白了,他今天是受审的角色。

他向五位委员恭敬地打过招呼,自觉坐到椅子上。

桌后正中的老者正是猎委会主席田文瑞:一头白发,面庞精瘦,高鼻,眼窝深陷,眼中带着一种天然的和善笑意;两旁是另外四位委员:丁迎远、任仲康、马招弟和莫文奇。他们的表情要严肃得多。

他落座后,田文瑞就说话了:

“小史啊,这么大热天的让你跑一趟,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发生了一件……呃……怎么说呢,怪事。所以,请你过来议一议。”

主席的开场白很客气,明显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史克朗面带微笑,双手不自在地握着。田文瑞瞄了一眼右边的莫文奇,继续说:

“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客套了。莫委员说,今天凌晨,闻家遭到……不明怪物的袭击,闻家的孩子差点被掳走,还伤了好几个人。好在闻家人放了呼救炮。莫委员听到了……”说到这里,他转头向左右问,“你们听到了吗?”

丁迎远点了点头,马招弟和任仲康没有表示。

田文瑞撇了撇嘴说:

“我睡得太死,也没听到。莫委员去了现场,要不先让他讲讲当时的情况。”

莫文奇一脸疲倦,语气沉重地把晚上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厅内鸦雀无声。

史克朗微张着嘴,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莫文奇讲完了,田文瑞摇摇头:

“真是生死攸关呐,闻所未闻。我和几位委员想听听你的看法。”

五双眼睛齐齐看向史克朗。

史克朗手心沁出了汗,咽干口焦。调整了一下坐姿后,他舔了舔嘴唇,说:

“主席、各位委员,发生这种事,实在抱歉!这种事情……可以说不可思议。袭击者面目怪诞,我想,会不会是对方戴了面具,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误以为是怪物。”

“我跟那怪物交手了,近距离看的,绝不是戴的面具。那东西还长了一对翅膀,能飞。”莫文奇说,“我人是老了,不过老眼还没完全昏花。”

史克朗不好再反驳,只好说:

“这样的话,那么肯定是某种怪物了。莫委员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受伤的是那怪物。”

“那就好,那就好。”史克朗不知该说什么。

“我们都一头雾水,局长你有什么看法。”田文瑞说。

史克朗一凛。“这种事……这边从来没发生过。我在想,袭击者会不会来自西界?”他决定先捅破这层窗户纸,免得被动。

马招弟六十出头,面目慈善,一头浓密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显得干练。她一直在仔细听,时不时做记录。她抿了抿薄嘴唇,说:

“秘境局的责任大家都清楚,维护西界安全,更要防止危险物种越境,保护好这边。你们的付出有目共睹,过去五十年,记录在案的重大越境事件,我记得只有一次,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

“对,十六年前,白头鸦事件,那时我还是局里一把手。一只白头火鸦越境,在赣南地区制造了混乱,在座各位没有不知道的。”任仲康接过话,歉疚地说。那件事令秘境局不少官员丢掉饭碗,任仲康勉强保住官位。

“老任,我可不是揭你伤疤,只不过想说秘境局工作不好干。别往心里去。”马招弟笑眯眯地开解道。

“我懂,马小姐善解人意,敲打人都带着客气。”任仲康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他与马招弟年轻时就熟识,说话随意。随即他又板起面孔,说道:

“这次这个事,从老莫的描述,再结合我多年的经验来看,袭击者的确有可能来自那边,这一点不必讳言。我作为克朗的前任兼导师,也不会刻意袒护他。如果查有实据,一定公事公办。不过,话又说回来,具备这种长相和能力的家伙,我从来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没见过也没听过,言下之意,也就没法断定从哪里来。

史克朗向任仲康投去感激的一瞥——他的前任口中是说不袒护他,实际还是在替他解围。

丁迎远是个小个子的老头,三角眼疑惑地瞄了瞄任仲康,然后转向史克朗。他摸了摸秃得发亮的脑门,若有所指地说:

“闻道有先后。人活一世,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的东西多了去了,那我们就可以听之任之了?当然不行。所以我们要学习,老了更要抓紧时间学,没几年活头了嘛。”

几个人摸不着头脑,搞不清这老头子想说什么。

丁迎远说话做事经常不按常理,还爱兜圈子。他接着讲:

“学什么很重要,不学就不知道呀。可是世界太大,宇宙太虚,学什么都学不到头,越学才发现不知道的越多,没边没沿,怎么办?所以,就显出学习方法的重要性了。有了正确的方法啊,没学过的,你也能知道。比方说,你没见过、没听过这个物种,你是在这边没见过没听过,那么,这不就简单了嘛,按照非此即彼的排除法,这边没有的东西,那就应该是那头的,对不对?这就是学习方法论的作用……”

田文瑞嫌丁迎远啰嗦,叫他打住:

“哎,我说丁委员,你说话能别绕这么大的圈子吗?我耳朵都起茧喽。有话直说,这地方不怕得罪人。我斗胆翻译一下,你的意思就是,莫委员看到的怪物就是西界过来的,是不是?”

丁迎远耸了耸狮子鼻,不置可否。莫文奇点点头:

“我同意老丁的说法。那种形同鬼怪的东西,只有西界才会有。他们冲闻家来,更能说明这一点。”

丁迎远随即附和:

“嗯,闻思修住在那条胡同里,深居简出,要说树敌结仇的话,也只能是那边来的。说到宿敌,闻家在西界就多了去了。说得通。”

马招弟若有所思;任仲康一言不发;史克朗出了一脖子汗。

莫文奇和丁迎远矛头所指,明显就是秘境局失职。

西界物种侵入属于严重责任事故。更要命的是,受袭对象偏偏又是闻家,更凸显事件的不同寻常。如果调查属实,又有人借机做文章,局长之位都难保。

田文瑞叹了口气,语带责备:

“小史啊,闻家把猎人指挥权都交给咱们了,这是多大胸襟。闻家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别说这边,要是传到西界,猎人们会怎么想?到时候别说你,我们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那时,只怕辞职都洗脱不了我们的失职过错!”

最后一句话如一柄重锤,砸得史克朗眼冒金星——他没想到田文瑞竟真用辞职相要挟——他奋斗大半生,千辛万苦爬上今天的位子,是绝对不允许自己从高处坠下去的。他咽了咽口水,强打精神说:

“了解。我们会尽力查明真相。”

莫文奇问:

“史局长,你当过巡山员,铁围山也去过,没见过这种怪物?”

史克朗苦笑着说:

“米贼、山魈我见过不少,但长得像蚱蜢的,确实没见过。抱歉了。”

丁迎远说:

“小史,你又不是没见到该见的东西,抱歉什么?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实事求是嘛。”

史克朗点头称是。

任仲康没见史克朗这么狼狈过,看不过去,就说:

“这事刚发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的线索,一时半会也下不了定论。我们也不要凭空臆想。还是先调查,尽快拿到证据。至于秘境局那边,当务之急是抓住袭击者。”

“秘境局倒是尽职,出事后,第一时间就有人赶到了闻家。”莫文奇说。

史克朗好容易松了一口气。

“是的,我昨晚听到呼救炮响,当即就派人去查了。搜捕行动是凌晨五点启动的。眼下这是头等大事。”

任仲康面露赞许,呵呵一笑:

“嗯,雷厉风行。莫委员重伤了其中一个,我看他们也跑不远。这件事,过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

田文瑞对任仲康的乐观视而不见,干咳两声,转头问莫文奇:

“你看呢?”

“这个……不好说。”莫文奇敷衍道,突然问史克朗,“侯飙风失踪的事,现在有眉目没有?”

史克朗没想到会提到侯飙风,怔了一下说:

“哦,莫委员,最近我们得到线报,说他三个月前在四方城出现过,后来朝东北方去了。具体是什么地方,还得继续查。您知道,他不是一般人。”

“怎么,你认为侯飙风的事跟晚上的袭击有关联?”田文瑞问。

“顺便问问。”莫文奇摇了摇头。

议事厅陷入沉寂。马招弟还在记录,空旷的屋子响着沙沙的走笔声。史克朗感觉难受,好似笔尖一笔一划就刻在他的太阳穴上。他打破了沉默,用说话声压住写字声:

“请各位放心,这件事干系重大,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去调查,搜捕袭击者,加强防卫。如果查实这是一起越境事件,我作为秘境局第一负责人,难辞其咎,听凭委员会裁处。实话说,出了这种事,我也后怕,也疑惑……”他故意欲言又止。

田文瑞急切地问:

“怕什么,惑什么?”

“我怕的是,袭击者果真是从西界越境过来,走的却是一条我们并不清楚的通道。”史克朗面露忧色。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原路返回,就是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可能逮到他们。”田文瑞若有所悟。

史克朗点了点头。

田文瑞想了想,问:

“现在两边有几条通道?”

史克朗说:

“摩天岭的云门,还有雷公山的魔鬼缝,我们掌握的就这两条。摩天岭是天设雄关,云门高与天平,飞鸟难过;魔鬼缝很多年前我们就封了,不过留了一个监控站。这两个地方,基本上可以排除。”

任仲康赶紧插了一句:

“是有这个问题,当年白鸦之祸,至今也没弄清它是从哪里钻过来的。并非秘境局无能,防不胜防啊。”

田文瑞说:

“是啊,人手有限,不可能布下天罗地网。小史,你还有什么疑惑的?”

史克朗犹豫起来:

“不知……当讲不当讲。”

丁迎远一扬手,说:

“哎呀,堂堂局座,忸怩什么!有话梗在喉咙里,难不难受?说!”

几个人都点了点头,史克朗于是说:

“关于通道,我长久以来有一个疑虑。今天既然说到这里了,从大局出发,我就说出来。是这样,闻思修隔三差五会离开京城,短则几天,长则十多天。最近这一次,他走了有些日子了,至今未回。”

“有什么问题?”田文瑞不解,“他不能离开京城吗?”

“问题不在离开京城。”史克朗说,“而是他去的地方。”

“他去了哪里?”

“这个……”史克朗有些迟疑,瞄了一眼莫文奇,“据我们了解,他去的不是这边的什么地方。”

“你的意思是,闻思修回了西界?”田文瑞探出头,眯起了眼睛。

“史局长,你是在监视闻家吗?闻思修去哪里,那是他的自由,你们无权干涉!”莫文奇有些愠怒了。

“莫委员,您误会了。”史克朗一脸歉意,“我们无意干涉闻先生的自由,也没有这样做过。我指的是安全问题,西界和我们这边的安全。这是我们的责任所在,不得不关心。如果有人能从不明通道往来西界与京城之间,那就不能保证没有别人或别的物种不会利用这条通道。如此一来,就存在一个重大的安全隐患。秘境局不能坐视不管,您说是不是?就算我这个局长不干了,谁来接替,都得防患于未然吧?”

莫文奇语塞。“那么,你们发现了第三个通道?”田文瑞问。

“惭愧,没有。”

“那闻思修多次返回西界,有证据吗?”田文瑞又问。

“没有。”

“哦。”田文瑞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左右。没人吱声。

任仲康用力抿了抿嘴,心想闻思修的话题来的不是时候,史克朗不该提他,是病急乱投医了。他本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嘴张了张,又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一阵,马招弟放下笔,拢了拢鬓角,平和地说:

“其实呢,我们这个世界,也不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天都有漏的时候,谁敢说能把它补全了?我们今天聚在这里,是亡羊补牢,哪里漏了查出来,尽量补好。我相信,史局长会尽其所能地解决好这个事,你有这个能力。委员会这边也会启动调查,到时候,两边多沟通协作。”

史克朗见马委员打圆场,心下感激,干着嗓子说:

“当然,这是一定的。”

田文瑞怕又扯远了不好收拾,决定就此打住,说:

“今天开会就是相互通个气,目的已经达到了。大家各司其职,都多想想办法,查漏补缺。秘境局已经开始抓捕,我们也立刻启动调查,两相配合,尽快解决好这个事。我看差不多了。小史还要回去坐镇指挥,我们也要成立专案组,时间紧迫。其他人还有没有要说的?没有就散会。”

莫文奇怕继续在闻思修回西界的问题上纠缠,不便再盘问,不情愿地跟着其他委员点头同意。

史克朗等各位委员走了,木讷地步出议事厅,埋头走出大楼。

赵枚曲正靠在车座上听广播音乐,看见局长,赶紧起身打开后车门,等局长进去坐好,把门关上。

赵枚曲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

“局长,我看您衬衫后背都湿了,里边没开空调吧?”

“不知道开没开。”史克朗没好气。

“指定没开!这么大热的天,省这点钱,奶奶的抠到家了!把您热成这样。成心的,看我以后不找他们算账!”

“算了,热一点有什么关系,出出汗对身体有好处。”史克朗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你忙了大半夜,又叫你来开车,回头跟办公室说说,算一个加班。”

“好嘞。”赵枚曲应承着,美滋滋的,一踩油门,车子一溜烟就拐上了马路。

田文瑞把莫文奇叫进办公室,沏了一壶茶。莫文奇忙说:

“老田,你这是干什么!我得赶紧回去,哪有功夫陪你喝茶。”

田文瑞把莫文奇按坐到沙发上。“不急这一时!家乡刚送来的云雾茶,富含硒元素,防癌的,你必须尝尝。”递给莫文奇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

“今天,我们对史局长是不是有些过了?”田文瑞吐出一圈白烟,看似不大放心。

“不过。”莫文奇干脆地说,“出这么大的事故,就是解职也没话说!秘境局养那么多人是干什么吃的?要不是我到的及时,娃儿恐怕就没了!”

“嗯……”田文瑞陷入沉思。“老莫,这个时候,咱可千万别斗气。就算史克朗引咎辞职,找谁来接替他?秘境局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人不少,得力的没几个。当年把你请过来,不就是想多培养些好苗子嘛。秘境局还得仰仗你呢。”

“哎,哎,不要把我跟他们扯到一起。我教我的猎术,怎么是给他们培养的?不爱听这个!”

“好,好,不提这个。不过事都已经这样了,没能预防住,只能补救了。能挑起这个担子的,还有别人吗?要不,你推荐一个?”

“我不关心这个!只要能保闻家人无事,谁干我都没意见。”

“咦,这就偏心眼了,我要批评你。闻家人当然要紧,旁人就不该保护了?你这观点,我看,闻思修也不会答应。”

“他当然不答应。”莫文奇一瞪眼,“闻家为了西界,多半人都没了,半句怨言没有。剩下这爷俩也不把自个儿当回事,那只好我来稀罕他们。别个我也不想管。”

“这倒是实在话。闻家人付出这么多,不晓得有多少人感念过……”田文瑞感慨道。

“感念?”莫文奇苦笑道,“说了你都不会信,闻思修走的时候,整个镇远城送他的人不超过十个。”

“那是他们不知道人要走吗?”田文瑞头一回听说这个事,大为惊诧。

“这种事,只要一个人知道,全城就都知道了。”莫文奇一脸鄙夷,“装不知道呗。都躲在背后说闲话,说闻思修只顾自己偷生,不管他们死活。哼!这些人,闻家就是榨干了所有的血,他们也不一定感念。就是这样,闻思修也没吭过一声。”

田文瑞沉重地叹息,摇头,失神了好一阵,说道:

“这么说,闻思修真的经常回西界了?”

莫文奇先是沉默,接着点了点头。

“那么,他走的那条通道,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莫文奇说,“你还真信史克朗的话,以为那些怪物是从那条通道过来的?他这是声东击西,给自个儿找出路呢,你还看不出来?”

“你莫急嘛。我就随便问问。他回去做什么?”

“咳,老田!你糊涂了,尽问些离谱的!”

“好好,怪我多嘴!要不说,闻家的事怎么管都不合适,问都不能问。”

“所以就不要管。我来管就好了。”

“是,你跟闻家是世交嘛。那我再问问,闻思修最近这次去多久了?”

“几十天了。他从来没离开这么久过。”

田文瑞觉出老友语气中的沉重,明白事态不一般,双眉紧锁。他想到前些年闻家发生的变故,眼光飘向窗外,看到院子里那棵修直的云松,孤独地挺立在低矮的灌木丛中。

“老莫,你不是常说,‘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嘛,这话我算是品出些味来了。闻思修离了西界,又要回去,想放放不下,想自在自在不了,难哪!我想,他不会有事的。”

莫文奇把烟掐灭,斟了两杯茶,自己端一杯,递了一杯给田文瑞,说:

“要是图自在,闻家也不至于到这个田地。说到底,人家就没往自在上想过。闻思修是个谨慎的人,经历过大风浪,做什么都有数。我也觉得他不会有事。不过,晚上的这事实在想不通,那些家伙选这个时候来,好像知道他不在家。”

“说不定他们就是来寻仇的,碰巧思修不在。要不这样,我抽调几个人过去保护闻家,怎么样?”

莫文奇否定了这个提议。“那倒不用,对付这种怪物,那几个人根本没用。我再想办法。”

田文瑞见莫文奇一脸愁容,心里一酸,转移话题道:

“我家桂枝在学校表现怎样?听说她就坐在闻家娃娃后面,没被那个淘气包欺负吧?”

莫文奇一笑:

“呀,就这么扯闲白话了。说到你那宝贝孙女,没得说,责任心强,又懂事,这是你修了一辈子福换来的。这些孩子都不简单,将来准比我们这些老骨头强。”

“哎哎,比你强就行了,别捎带上我。”田文瑞笑道。

“比我都强了,还不得强过你!”莫文奇举起了茶杯,“来,为孩子们干一杯!”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