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梦魇了么?早晨醒来时发现自己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妆也卸了,衣服也换过了,房间里丝毫没有瑾羽的气息,可是回忆起昨日的梨花胜景又显得那么真实。
人都去哪里了,就连小鹂也都不见人影。我诧异地环顾四周,仿佛身边一切都陷入了昏睡,小鹂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现在已经是日上三竿,平时这个时候我早就被她连人带被的拉起来梳洗。
门突然“吱”的一声打开,外面渗进来的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睛,一个陌生女子的影子从门框里投了进来,远处,我看不清她的脸。
“你是谁?”
听完我的疑问,那女子露出狡黠的微笑,大步地走向我的面前:“我是惠华呀,我的夫人,是您往后的贴身婢女。”
“什么?!”我怕是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有小鹂为什么要其他人做我的侍婢?难不成我还活在梦里没有醒来不成?
曾经小鹂同我说,像我这样天生无感的人大都是活在梦里,因为只有在梦里的人才没有七情六欲的烦恼。如今沉鱼的魂魄暂时助我恢复正常,我偷偷用手拧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肉,果然感到疼痛难忍,嘴都不由自主地咧开。
那个叫惠华的女人当真以为我没有听清,又向我重复一遍。
还没有等惠华说完,我一个趔趄瘫倒在地,看到地上的绣鞋还沾着几片梨花瓣,整齐叠起的嫁衣上也残留着昨夜的露水,我昨天是真的同瑾羽去了一处很遥远的地方。当我离开府邸时小鹂就被遣送回了宰相府中,送回的理由是不养无关的陌生人。
看出来我面前的惠华来者不善,她大可不必将小鹂昨夜被迫送回宰相府的细枝末节告诉于我,可她偏偏在我面前将小鹂临走时的无奈与不甘淋漓尽致地描述出来,甚至对小鹂被架走时流的眼泪,几滴是流在了地上,几滴是落在了衣袖上都记得一清二楚,最后加上瑾羽对小鹂离开的态度如何决绝,都对我进行了详细的剖析。
“小鹂不在,我就自己照顾自己,不需要其他人的费心!”我转身对她避而不见,坐在妆台前自己梳起了头发,心中涌起一阵怒气,瑾羽,你凭什么把我在此处唯一最亲近的人赶走!?
“呦,夫人真是有骨气!惠华佩服!”惠华逶迤地靠近我,脸贴了过来,妆镜中我与她靠得那么近,她一身浓郁的脂粉味呛得我透不过气。
此时我从镜中才看清惠华的相貌,一副浓妆艳抹的皮囊,满头的金银发簪,一身的绫罗绸缎,不像是一个丫鬟,倒是比我这个正牌夫人还要富贵三分!
“我也不想伺候人呢,谁让……”一声谄媚地笑声之后,惠华又接着说:“谁让大公子看得起奴家,才把服侍夫人这么大的事情委托给我呢!”
鸡皮疙瘩掉了满地,我一咬牙,不顾自己蓬头垢面的形象,推着惠华出了屋子,直到把她赶到花园内才算安心。
“弟妹,是你吗?弟妹?”
刚拍拍手搞定了一个不像丫鬟的丫鬟,又遇见竹林一处一个不像小厮的小厮,这家伙在那里找他的弟妹,我从来不会行侠仗义,反正不管我的事,走了!
谁知,那小子居然摁住我转身的肩膀,冲着我喊:“弟妹,我在同你说话,你怎么还装作听不见呢?我看你依旧没变,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样子!”
“小兄弟,我真的不是你弟妹,你肯定认错人了,我的夫君可没有你那么小的哥哥!”
我仍旧不肯转过身来看着他,并不是我心虚,而是本夫人没有洗漱,满脸灰垢,一头散乱的头发,穿着一身单衣就出来了!
入府第一天就这么狼狈,要是被人认出来,我以后可又会成为府中的笑柄了。
“就是你啊,瑾羽是我的大哥,你不就是他昨日娶进门的媳妇么?”那个家伙还真执着,这一点和瑾羽很像,还是不死心地想同我正面对话,“你是我大哥娶得老婆,那你就是我的弟妹!”
什么逻辑!管大哥的老婆叫弟妹,难道他管弟弟的老婆叫嫂子?脑子果然拎不清,我大概知道他的来历。
实在躲不过这个难缠的小鬼,索性我转过身来对他好言相劝:“小兄弟,你说我的夫君瑾羽是你的大哥,没错?”
“嗯!是我哥哥,他对我可好呢!”
“那就好,听说你们家是医药世家,你哥哥呢也是一个闻名天下的救世大夫,他的尚仁医馆就在离府不远处,你现在去找他,让他给你开几副药治一治你的脑子!再见,不送!”
小鬼听后一直站在原处揣摩着我的话,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我顾不得地上石头坚硬的棱角,光着脚丫子往屋内溜去。
太险了,回到屋内自己还有些心有余悸,关紧门窗,不敢让人看见我心中的恐慌。
门外又出现了动静,我猫在门缝里打探来者何人,还好,来的终于是一个自己认识的人。
“夫人,你在里面吗?公子说你一早上就没有吃东西,他让我在聚贤楼给你打包了一些清粥点心,你快开门。”
草球两手提着满当当的食物,实在腾不开手敲门,用脑袋结结实实地砸在门框上,我一见是他立即将门打开。草球砸了半天门都没有反应,一直持续着动作,结果被我突如其来的开门,差点摔倒在地。
“还好东西都没有洒,大白天的,夫人干嘛把房间关的死死的?”
我没有回答,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点心,一早上那么多的事情接踵而至,身心俱疲,有些饿得不行。
被我赶走的惠华一出了房门就跑去瑾羽处向他汇报情况,瑾羽还算了解我,自从我身体恢复以后,对人自来熟的性子逐渐消失,让草球回来照看我应该是明智之举。
成亲也有几日,我以为离开了宰相府,没了爹娘的管束,不必再拘泥于家族的荣辱,可以完全的做回自己。
可自从我正式成为了瑾羽的妻子,他每天好像故意躲着我,把自己安排得很忙,几乎回不了几次府。
同样,瑾羽也不肯让小厮们放我出门,以我的安全为借口让我时时待在家里,倒也不亏待我总是会吩咐草球从外面带一些新鲜玩意儿逗我开心。
宰相府几次差人到府中探望我,也都被瑾羽婉拒,每次我只能看到娘亲为我准备的礼物搁在桌上,却收不到一句问候。
换作以前傻傻的我,也许会接受瑾羽对我的安排,可我现在已经是个心智正常的人,他还是这般束缚着自己,心中顿生不快。
难不成我此生只能同花园这些花鸟鱼虫度过此生,这不是我想要的一切。
偶然静下心来的一瞬间,我想起二娘叶霜同我说过的一番话,没有谁对谁会有一见钟情,只有一方痴傻单纯容易受骗,当另一方怀揣着目的接近时,自己只会沉浸在当下的快乐里,一旦对方目的达到,他就会对你弃之如敝履……
我……我会是瑾羽达到目的后的敝履吗?如果他不像二娘口中那般,为什么我嫁给他之前,他为我做过那么多的疯狂举动,而我嫁给他以后,他却像个陌生人一样对我视而不见?
或许早该听二娘的规劝,眼下又不敢再想下去,我不知道前路对我来说是条什么样的路,是平坦还是曲折,终归是自己选的。
花园远处传来了笑声,我听出其中有瑾羽的声音。
寻着声音,瑾羽与六七个年轻男子坐在假山旁边的一处凉亭饮酒作诗,旁边一个伺候的小厮都没有,只有一个惠华坐在他们当中为他们抚琴助兴,她那副粉颜桃妆的姿色倒与瑾羽他们一众的翩翩公子完美融合,看不出任何违和感。
“既然来了就同我们一并坐下吧。”瑾羽老早就看见躲在竹林后面的我,“你也未曾见过我的家人,今日得空给你介绍一下。”
想逃跑是不行了,只能硬着头皮向他们走去。自从小鹂走后,平日里除了有人会按时送饭外,其他时候一直都是一个人照顾自己。府里来回逛了几圈,就认识了一个走路慢吞吞的老管家,人称田伯。
田伯自称自己一直掌管着瑾羽一家府上的大小事务,府内没有事情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他告诉我,全府上下除了草婶一个做饭厨娘就只有惠华一个使唤丫头,其余的都是男子,他们也不负责为主人端茶倒水,瑾羽也不喜欢一般贵族的生活习惯,所以平日里他们只做种菜、修剪花草一类的活。
怪不得我难得碰到一个人,那么多天都没有机会说话,嘴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弟妹!”又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那日我蓬头垢面撞见的男子,他没有骗我,果然是瑾羽的兄弟,还以为他是瑾羽带回来的病人呢。今日仔细一看,他长得还是挺谦恭有礼,文质彬彬的模样。
“袭阳,快别这么叫了,现在应该该叫‘大嫂’!”说话者比袭阳略长,眼神里有一丝空洞,像是藏了许多心事。
话刚说完,他就被一旁的男子打了一下后脑勺:“怎么听抚辰这话,倒是不待见咱们的大嫂呢!”
“洵枫!你说说抚辰便罢,干什么要打他呢!”立马有一男子跳出,护住又要挨打的抚辰,大约是他们的哥哥,教训完洵枫又转过头来数落抚辰,惹得袭阳拿着一盘瓜子在一旁认真地看戏,看样子他们兄弟几个经常在家是这样的状态。
“大哥,你评评理,难道不应该是大嫂么?”抚辰受不住兄长们的呵斥,只能搬来大哥做评判,也只有大哥才能威慑住底下一群小弟。
再次以审视一道美食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七个小叔子,他们都如他们大哥那般气宇轩昂,气命不凡,眼色神情以外的细微差别,不会影响外人看出他们是亲兄弟。
以前认识他们吗?为什么袭阳见我第一眼会喊我“弟妹”,田伯口中兄弟和睦的瑾羽一众,居然因为我的出现引起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
“怎么!大嫂不说两句?”
一句犀利的提问,吓得我不轻,还是那个爱教育弟弟的家伙,瑾羽的二弟冉茨。
“二哥你看,你都把大嫂的脸吓得煞白了!”袭阳将果盘端到我面前,让我吃些压惊。
瑾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淡淡地看着我接下来的应对之策,丝毫没有想去理会弟弟们的争论。
“我听说,你们兄弟九个,今天到场了八个我都认识了,还有一个老九呢?”
我想打破这样的僵局,随便起了一个话题,殊不知众人脸色骤变,尤其是瑾羽,他的那双眼睛分明已经开始燃烧熊熊火焰,双手撺得发抖。
席间只有一言不发的惠华一旁偷笑,坐等看我的下场。
“大嫂,你干嘛这个时候提及九弟?”袭阳赶紧把我拉出人群,“你还是趁哥哥们还没发怒前离开吧。”
也不等我问明其中的原因,我就被袭阳赶了出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