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偶有蝙蝠掠过,树影婆娑使山林更显得阴森可怖。阮苾和敏歆带着一只让她馋得流口水的肥兔子漫无目的地在林中原地打转。
阮苾把所有出去的希望寄托在敏歆身上,敏歆也是拍着胸脯向阮苾打包票——她从小方向感极好,没有她敏歆捉不住的猎物,也没有她敏歆走不出的林子!
白天的那匹让敏歆射光所有箭的白狼怕是已经狠狠地打了她前半句的脸,阮苾虽清楚后半句八成也不靠谱,但自己的实力摆在面前让她不得不紧紧赖着敏歆。
夜更黑了,敏歆窝在阮苾身后直打哆嗦,头埋在她右肩摸瞎走着,连皮袋里兔子掉出来都没察觉。
敏歆不是领路的么,领路的应该走在前面啊。
不由分说,阮苾一把将敏歆拽到前面,敏歆马上又溜到她身后,一来二去地阮苾放弃了,索性跟着那只胖兔子走吧,说不定兔子回到自己的窝她还可以逮几只它的亲戚烤烤呢。
误打误撞,阮苾与敏歆终于寻到一条经常有人光顾的石径。
胖兔子停了下来,津津有味地啃着路边的青草。
往前,还是向后呢?
阮苾胳膊肘捣捣身后发抖的敏歆:“小星星,现在我们要怎么走?”
敏歆对阮苾给她取“小星星”的爱称很满意,显得可爱又活泼,她唤阮苾作“小蜂蜜”,阮苾也欣然接受。
敏歆早就被树叶被风吹出的沙沙声吓得魂不附体,头也不抬地随意指了一处。
阮苾顺着敏歆指的方向望去,一位白衣公子抚着扇踏着青石板而来,不慌不忙地走到她面前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们一番。
“这位……,请问……我们怎么才能回家?”阮苾淡定并不是紧张,只是没有问路的经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
敏歆在身后听到阮苾问路的声音慢慢探出脑袋,巡视两侧后什么人也没有看到以为阮苾撞见鬼吓得哇哇大叫。
阮苾身上本就破烂的衣裙被敏歆一揪,破得更彻底了。
对面的公子英朗如玉的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的笑容。
笑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大晚上一下子遇到了两朵奇葩这运气也是没谁了。一个乞丐冲着素不相识的人问自己家的路怎么走,一个瘸子对着自己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厥了过去。
出于同情,那白衣公子许阮苾她们与他同行。
敏歆已然晕了过去,阮苾尝试几次也未能让她挪动。白公子见状顺势将她扛在肩上,姑且顾不上她这样的姿势是否舒服,至少她们可以找个地方落脚了。
路上,阮苾与公子交谈起来,当然大多数是他问她答,导致这一路上阮苾仅知他的名字唤做“瑾羽”,其他一无所知,反而阮苾把脑袋里仅存的东西向他一一倒出。
还好阮苾记忆有限,否则吃大亏了。
三人一路走进山林深处,一座道观映于眼前:法禅观。
瑾羽一阵敲门后,一个**岁左右的小道童应声开门。
两人互相作了个揖,道童便引他们一行去了后院禅房,留了两个房间给他们,嘱咐道:“师傅知晓瑾公子今日会带朋友来此,提前让小徒收拾好这两间禅房,天色不早请早做休息。”说完便悄然离去。
瑾羽将敏歆轻放在房间床榻上,从他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一瓶将药粉撒在敏歆的伤口上,又细心地包扎好。随后转身宽慰站在门口傻看着他换药的阮苾:“现在夜太深,再者不知晓你们家住何处,今夜姑且在这将就一下?”
阮苾木讷地点点头。
瑾羽给敏歆擦的药效果奇好,一大早阮苾睡眼朦胧中便被敏歆给捶醒。她一个劲儿地问我昨天她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阮苾翻过身背对着敏歆又睡了过去。
阮苾不是不想理敏歆,实在是敏歆的问题太多了,诸如:“为什么她会晕过去?”“夜那么黑我是如何找到路的?”“又是如何把她带到道观的”……一连串句子的扑面而来,很是头疼。
实际上,昨晚阮苾到凌晨才睡着。
原因之一是阮苾自小有恋床的毛病,偶然换了睡觉的环境自然会有一小会儿磨合的时间。但最最最重要的原因是敏歆这个丫头睡觉真心不老实。
昨夜阮苾与敏歆挤在一张床上,敏歆睡里侧她睡外侧,没过多久敏歆的腿就压到阮苾身上。
顾及敏歆腿有伤,阮苾不敢乱动,但她好歹也是个名门大小姐,被人用腿钳住了身体,总是各种不舒服。
不能同一个病人计较这点道理还是懂得,阮苾将身子往床边挪去,没注意到床的宽窄一下子“啪嗒”摔在了地上。
阮苾索性起身,有限的脑子盘出来想了几招办法对付这不安分的公主。
尝试了许多方法,阮苾终于把自己累坏了一沾枕头睡了过去。
实在招架不住敏歆的摇晃便从床上坐起,敏歆对着一盆清水当作镜子,在头顶胡乱扎了一个男子发髻,东倒西歪还趿拉着几撮头丝,见阮苾起来了顺手将桌上的衣服扔出一套让她穿上。
阮苾摆弄着衣服陷入了困惑,敏歆很快坦白了这两套粗布衣的来历。
敏歆趁阮苾睡着时,花了二两银子向留宿在此处的一位女香客所换。
阮苾更懵了,检查她是男是女的时候明明这丫头身上没有一样带银的物件,怎么就有钱换了?
敏歆换上自己那套布衣回头告诉阮苾:“我拿了你头上戴的红玉思寞花簪子同隔壁房间的公子换的银子。”
同时,敏歆怕阮苾会生气,又安慰她道:“等本公主回宫,一定给你送上十支!”
粗布衣裳颜色样式虽没有锦缎的质地柔软鲜艳亮丽,但少了华服中各处暗藏的系扣穿戴简易,以阮苾的头脑也驾驭得了。
看着敏歆梳成鸟窝的头发,阮苾不由得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果然一晚上下来也是乱糟糟的一团,相继丢了发带发簪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拯救她的发型,于是在换下的红裙袖口处扯下一段布条胡乱地打理一番。
房门口,瑾羽伫立在廊道上,身边多了一个随从,长得胖憨胖憨一身灰衣一头灰发很是特别,一双耳朵倒是灵动,阮苾离他俩还有段距离且脚步声也不大就被这灰毛察觉。
灰毛看上去很怕阮苾,一见她转头躲到瑾羽的身后,一脸哭腔的指着她道:“就是她,就是她,想吃了我,呜呜……”
虽然阮苾脑子有毛病,但她知道自己也没有丧心病狂到吃人的地步!
瑾羽默不作声,只是安静地含笑看着阮苾,寻了个借口与她搭讪:“草球梦还没醒,姑娘莫怪。那位同你一道的姑娘现在何处,早上她来找过我,似乎她并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未同她讲?”
阮苾摇摇头。
瑾羽从袖口拿出一支簪子交到阮苾手里,阮苾定睛一看是她的红玉思寞花簪,兜了半天敏歆是找瑾羽换的银子。
瑾羽又接着说:“女孩头上有点发饰点缀更好看些。我看那个姑娘的伤应该好很多了,今日你们随我一起见到道长然后一道下山吧。”
阮苾点点头表示同意。
等了敏歆许久也不见其踪影,听下山捡柴的道童描述他今早遇到一位发型特别的姑娘逢人就问是否见到一只受伤的胖灰兔。
兔子早在他们进入道观前就被抛弃了,对敏歆而言兔子是她唯一可以拿出来炫耀的猎物。
瑾羽试探性地问阮苾是否一同先行去道长住处,让他的跟班草球前去寻找敏歆。
阮苾未觉得有如何不妥,欣然接受这个提议。
法禅观的道长唤做德虚,曾是一方游士,二十年前云游到季都东郊嵩石山处,开天眼,纳紫气,掐算出此山中灵杰甚旺。遂以一人之力于山顶处建此道观,常施善于四方百姓免费帮助他们祛除妖邪,季都城内外对其口碑均称不错。
德虚道长的住处离阮苾他们的客房不远,还未进入就被打扫的道童指着一片紫竹林后的一排竹屋告知道长去了食房用早膳。
还未等瑾羽转身,道长便现身坐在了屋内的蒲团上,紧闭的双目微微睁开,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进入。
德虚开口未与瑾羽交谈,倒是先问起了阮苾:“小丫头,你我数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可还记得老道?”
阮苾认真地寻找脑子所有的记忆后讷讷地回应了一句:“没有。”
“不打紧。倒是你爹娘护你到如此年纪真是煞费苦心了。”道长对阮苾一副深不可测地微笑,转而问瑾羽:“那个能让你用心去换的紧要物件可有找到?”
瑾羽望阮苾头上的玉簪慎重地对德虚作了一个揖:“已找到,多谢大师指点!”
草球找人的效率很高,仅半盏茶的功夫便将敏歆带了回来。一言不发的敏歆没有找到她的战利品反而知道了一件更让她惊恐的事情。
打听兔子的过程中,敏歆才知道自己身处的地方是季都东郊的展拾山,而之前的她正与几位皇兄随从们正西郊皇家猎场狩猎。
狩猎中,一只风苇鸟从她上空飞过,刮起一阵阵大风,林中树叶纷纷卷起。风苇鸟乃上古神鸟,双翼展开遮天蔽日,片片羽毛如芦苇花那般大小。食其肉能让伤口削腐生肉,饮其血能连筋长骨。
季国疆土偏干,很少会有风苇鸟路过此处,敏歆认为机会难得,决心为了太子哥哥的身体射杀风苇鸟。谁知抓捕风苇鸟时惹它发怒刮过一股强风,将敏歆从西郊刮到百里远远的季都东郊。季都的东西两郊并不相连,季国王族先祖为防御强敌,将王都建立在梦幽崖边。
这百丈悬崖表面看上去与其他悬崖并无区别,悬崖两边长满毒刺的鬼藤,凡人中刺,藤蔓寻着血味在体内生根将其身上的血全部吸干后方才罢休。
崖内圈养一条赤麟蛇,体型足以盘踞崖底,不喜饮血但噬肉,每等鬼藤吸食完血便将干尸抛下供其享用。季国内烦有犯十恶不赦,魂魄难归五道轮回者皆抛入此处受魂飞魄散之刑。
东郊与西郊便是由梦幽崖隔开,难怪敏歆吓得一句话也不说让草球随意地就将她领了回来,风苇鸟的翅膀扇得不够用力的话,怕是她已是崖下孤魂。
阮苾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瑾羽与德虚道长交谈甚是无聊,听到敏歆回来的消息,便跑出来找敏歆,没过多久瑾羽也从房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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