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翻了俩,初试牛刀的姑娘手已经不抖了,不过她也还不太想亲手造成个血溅当场的残忍场面,能不见血就不见血吧——似乎这样能够减轻杀人带来的罪恶感和恐惧感。
第三个混混刀尖小心翼翼的伸进窗户探路,试了试没什么反应,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面在黑暗中挥舞着长刀,一面以最快的速度跳进黑暗中的屋子。
红乔贴在屋顶与墙壁的交接处,稳准狠的一招置敌。猎人变成了捕猎者,临了还不忘检查了她的猎物是不是真的死的不能再死——只不过毕竟是新手,她还是给自己留下了犯罪证据——那把足以证明她身份、或者足以连累无法少爷的短刀遗留在了现场。
好在上天总算眷顾了她一次,留在杀人现场的证据被南宫无法捡到。
躲在暗处等消息的尚兴龙还是看见了走出客栈的红乔,心中骂声“蠢货”,无声的将三个死鬼又拉出来鞭尸一番,只好自己动手将那小娘皮抓来交给南宫昱。
红乔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全身□□。南宫昱就躺在自己身边,竟睡的如同婴儿般香甜。
杀了三个人不等于就有能力杀掉眼前的“畜生”。红乔浑身上下只有脖子可以自由转动,“畜生”那张十分平和宁静的脸使他冷静下来:既然他喜欢自己,不如就留在他身边,何愁找不到机会!
消除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把自己当成个死人。
这是无法少爷说的。
已经死了的人喝过了孟婆汤,自然不会记得前尘旧事,所以哪怕此刻南宫无法再次把自己喝到灵魂出窍,她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南宫无法的眼睛粘在红乔身上扯不下来,他要好好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是被什么妖物上了身,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做到将山盟海誓的人相忘于江湖,再见时眼里不留一丝涟漪。
深夜,听雨轩,红乔将自己深深的埋在浴缸里,可惜有些东西你越是要忘记越是提醒你记住,有些人早已长在心里化身成你身上的一部分一辈子与你如影随形——要么是你最爱的人,要么是你最恨的人。
无法少爷消瘦了许多,他什么时候喝上酒了?一丝惆怅悄无声息的袭上心头,她一头扎进浴桶里,让已经微凉的水彻底洗清脑子里不切实际的虚妄。
“不要动”一柄长剑搁脖子上,剑锋带着透骨的嗜血冰凉,红乔忍不住汗毛尽竖。
“这是玩腻了忍不住要杀人灭口了吗?”红乔仍然闭着眼,假如能够自由选择死法,她可不想死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良久,那柄剑从她脖子边被拿走,来人转身取下屏风上挂的衣服丢给她,冷冷的道:“我在后山等你!”红乔这才听出无法少爷的声音,等她从浴桶里爬出来,人已经走的无影无踪。
戌时刚过,天已经黑成了一口锅底。借着微薄的月光,红乔看见古松之下一位清瘦的少年长身玉立,单薄修长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孤单清冷。
两人四目在黑暗中默默相对,两颗心里的千头万绪给四周围空气织成一张密密的网,风扎不透。
“你找我来究竟何事?”原本以为早就死了的自己,在面对着心上人的时候又挣扎起一颗头颅,想要仰望想要诉说想要亲吻……如果不能狠下心肠,那就只能让自己再堕一回地狱,如今情势总要有人对他狠,不是红乔自己,就必然是别人。
要狠下心肠,但不是以爱的名义,那样显得太过轻贱。
她在心里挥舞着拳头,将刚刚挣扎起的那颗头颅一拳打翻,让所有的欲念稍息立正靠边站,拿出十二分的狠毒心肠冷下一张脸。控制住那条不听使唤的舌头,让它不要打颤。
南宫无法站在树影里,望着努力控制情绪的姑娘,月色下她那张脸显得更加苍白,连日来心里有多少不解此时就化作多少怜惜。突然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的拥她,仿佛稍有不慎这个战栗无助的人儿就会消失不见。
“乔儿……”他心里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可是到了嘴边又理不出个头绪,只好笨拙的顺着一行泪滴吻到姑娘的唇边——滚烫的唇和略带咸味的热吻将他的刚毅顷刻间化作了绕指柔。
红乔心里的一点活气此时死灰复燃,生出一颗嫩芽。她忍不住伸出两条臂膀,像常春藤一样紧紧的缠住无法挺正的腰身,用微启的双唇迎接无法的热吻。
这个吻幻如隔世。
可惜也只在那一瞬间。
还没等咂摸出些滋味,远处古松后有人影一晃,红乔心中一惊,整个人像被当头棒喝,立刻清醒了许多。她一把推开南宫无法,头也不回的跑了,留下南宫无法呆呆的站在月色之中。
夜深了,几只蝙蝠穿过听雨轩,向黑暗中飞去。
南宫无法穿过听雨轩站在那扇再熟悉不过的木门前。黑夜里那扇红漆的门木横亘在他们之间,门里的人和门外的人仿佛隔得不是几步之遥,而是今生与来世的距离,这距离注定穷其一生也无法洞穿。
门是虚掩着的。
南宫无法很懊悔方才自己的失控,错失了开口询问的机会。无论怎样就算判死刑也得死个明明白白,这种无言的煎熬太消磨人的意志。
“红乔……”他一面轻声呼唤,一面拍了拍房门。
无人应答。
许是睡了。南宫无法转身走了几步复又返回来,加了点力度敲着木门叫到“红乔……”,声音有点大,他怕惊醒盟里其他丫头,南宫无法只好轻轻的推开房门,屋子里静悄悄的,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红乔……”南宫无法站在床边三四步远的地方,低声道。床上的人蜷缩着,似乎睡得很沉,死了一样连呼吸声也听不到。南宫无法心里一紧,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快步上前,伸手一探,床上的人鼻息微弱,显然是给人点了穴道。
南宫无法和红乔虽然明着暗着都是一对情侣,但他们却始终恪守礼法,从未越雷池半步。南宫青云对盟里的人要求十分严格,每日巳时息卯时起刻板而规律,因此平素此时盟里早就熄灯安睡,一片安静。只是今日乃是南宫青云生辰,因此,放的宽了,底下一些人还在划拳喝酒。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在武林盟里点人穴道?南宫无法无暇多想,隔着被子替被中之人解了穴道。
然而红乔却依旧没有要醒转的意思。
“红乔……?”南宫无法将她抱在怀中轻呼,“难道是穴未解开?”此时也只好掀开被角,看个究竟了。谁知这一掀,惊出他一身冷汗:被子里的人不是红乔,而是寡居的大师嫂柳之惠!南宫无法心说“不好”,怀中抱着的似乎不是个人,而是一块烫手的烙铁,两手一松,怀中人被抖落在床上,卷着身体的被子掉在一旁,抖落一个赤身**的柳之惠。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时,身后一声尖利的“啊……”撕破灯火阑珊的夜空,南宫无法木然的回头看了看死鱼一样张着嘴巴的小丫鬟,眼神茫然无措。
“二弟每年还肯来参加这小小生生辰,青云受宠若惊”南宫青云背负着双手,脸上一点讥诮之色稍纵即逝。
……
良久的沉默,木叶大师将手中的小叶檀佛珠又数了两遍,叹口气道:“三弟在天有灵想必也希望你过的好吧”。
南宫无法似乎脚步一滞,“你许多年没有提到过他了”
“也许是老了吧?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木叶禅师眼神有些迷惘的望着前方,心思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许多年前就是他面前这位大哥带着一帮武林“正道”中人去围剿群途末路的柯安福,谁知却连累结义兄弟陈楚南与他年近七旬的老母亲命丧黄泉,可惜木叶还是郭俊清的当年他去晚了,等到他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一地的焦土和两具尸体。一怒之下他与南宫青云割袍断义,从此遁入空门。
南宫无法仿佛知道他在回忆什么,也不打断,只默默的走在一旁,脸上的表情滴水不漏。
这片心照不宣的和谐宁静被一声女人尖利的“啊……”打破,有人向丫头们居住的小院跑去。南宫无法与木叶对视一眼,快步向人丛走去。
看到南宫青云到来,围在红乔屋里屋外的人纷纷站立一旁。
柳之惠的身上已经不知是谁盖上了被子,只有一条手臂兀自不依不饶的落在被子外面,五指僵直的伸着。
屋子里灯火通明照着南宫无法苍白无措的脸。
那一句石破天惊的“啊”的主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此时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然而她对事情经过的叙述却条理分明详略得当,尤其是对无法少爷如何抱着柳之惠的情节描绘十分有画面感,真疑心这是精心打磨过的一篇好文章,这姑娘天生的好口才。
南宫青云那一向云淡风轻的脸终于被一片灰败笼罩,他冷冷的看着自己这位得意弟子,用最后的耐心和凌厉的眼神告诉他: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南宫无法嘴唇动了动,像要开口,却终于连屁都没放一个。
说什么呢?这分明就是特意为他量身定做的丰盛大餐,幕后的厨子一定看见了他和红乔在松树下的旖旎缠绵,也看见了他们的不欢而散。否则身份尊贵而深居简出的寡嫂为何会出现在一个丫鬟的房间里,还被人扒了个精光,关键是致他死命的最后一击正是南宫无法为她解穴的那几招,这一点无论南宫青云还是木叶大师都会毫不费力的发现。
就单纯夜闯丫鬟房间这一条就够他喝一壶的,而这一条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如果自己没去飞蛾扑火,又怎会跌入别人精心准备的陷阱?他也太给幕后那只手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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