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在墙上的画像确实是他俩，一个孙复生，一个江小鱼。

江小鱼拍拍花无缺肩头，将他拉出人群，又牵回骆驼，花无缺视力不便，好在江小鱼给他弄了一根盲杖，协助行动。

周围百姓有几个看江小鱼眼熟，忍不住多瞥几眼，江小鱼倒不怕老百姓，他摸着下巴道：“月儿那丫头画的还挺像的，看来我还是有必要改装一下。”免的她那些手下找来麻烦。

“仇皇殿之事，你调查到哪些？”花无缺跟在后面问道。

“也差不多算是摸得一清二楚了，有些地方还不清楚。”江小鱼掏掏耳朵，这会他的肚子却突然‘咕咕’叫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身旁客栈“聚客楼”，立马拉着花无缺笑嘻嘻的上去，“天大地大肚子最大，走吧，边吃边聊。”

聚客楼是当地最大的客栈，说大也不是很大，不过一二层，两三个伙计忙碌，与中原酒楼相比算是小规模。客栈牌匾下，刚进去已看到里面和气生财的胖掌柜，正在对他们微笑。

“八热炒四荤四素，先来四个小碟子下酒，麻辣蹄筋，红烧牛尾，豆瓣鱼……”江小鱼舒舒服服的进店坐下，便噼里啪啦报了一串菜名，同店里两个伙计跟过来记菜谱，末了，又听江小鱼道：“马马虎虎就这些吧，先给我上酒，酒要好酒，竹叶青或是花雕都行，先来个二三十斤。”

几个店伙计听得张口结舌，他报的那些菜不光十个人都够吃，这小子居然才“马马虎虎”。

伙计们看向胖掌柜，胖掌柜怔了怔，慢慢上前，才鞠躬弯腰：“客官，不知还有几位客人？几时才能到！”

江小鱼道：“没有别的客人了。”

胖掌柜道：“只有你们两位，能用的了这么多的菜？”

江小鱼翘起一条腿，笑嘻嘻道：“只要我高兴，吃不了倒阴沟里，也跟你没关系。”

“但这账……”

胖掌柜忍不住看向他身旁花无缺，看出是瞎子，又很快将视线转移到江小鱼身上。

不等江小鱼开口，花无缺已从身上摸出两张银票放到桌子上，淡淡道：“他要吃什么，你们便送什么。”

习武之人，这点饭菜确实不够小鱼儿吃的。

掌柜收了银票不敢开口，躬身而退。

江小鱼大笑：“有个有钱的兄弟，当真不错。”

移花宫的财力确实不错，好歹也是在江湖上待过，花无缺想起一事，问道：“你身上那些金叶子呢？”

酒上的最快，所以江小鱼已开了一坛酒，对着嘴喝下一口，叹道：“都给古月了，就剩个两三片，也全给了昨天那丫头。”所以，他现在，浑身上下，真是一点钱都没了。

花无缺问道：“仇皇殿一开始目标是我，但这古月却千方百计诱你过去，究竟为何？”

江小鱼倒了一杯酒，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道：“她自始自终，目标都是燕南天燕伯伯，抓我们不过是个幌子。”

“燕大侠？”花无缺疑惑了，“你的意思，仇皇殿与燕大侠有仇？”

江小鱼听到‘燕大侠’这称呼，忍不住笑道：“他是我们父亲的兄弟，你怎么还燕大侠的称呼？”

花无缺面上尴尬，“小鱼儿，你知道我……”

江小鱼接口道：“是是是，我知道你，你对我陌生，你对他也陌生，那些称呼，你自然喊不出口。”

花无缺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轻声道：“抱歉，我还是无法适应，我们大战以前的事，就像一场梦，一切都不真实。”

那个梦里，他以一个局外人看着一切发生，明明都是他经历过的事，他却触不到摸不到，他像是被人夺舍两年，梦里的他，是他，非他。

他看着自己有了爱人，有了挚友，梦里的他有过高光，有过低谷，也曾与江小鱼一起大笑，也曾被白山君陷害，更有被爱人的背叛，令他心灰意冷，全无活下去的希望。

但，发生过的那些，他通通没有经历过。

流云长袖，青衣长裙，他最深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曼曼星空之下，皑皑山峦之巅，他的眼中是那一抹淡淡身姿，飞花摘叶间，天地也遮掩了她身上残缺。

花无缺不想讨论以前之事，遂又问：“燕大侠虽蹉跎半生，被十大恶人困在恶人谷十年，但出来后武功仍是当今世间天下第一。仇皇殿抓他，是否与他过去有何瓜葛？”

“这恐怕是。”江小鱼笑道：“燕伯伯一生嫉恶如仇，哪里不平他便出手，他的仇人皆是世间宵小之辈，只要是强盗土匪，坏事做尽的恶人，哪个不怕他，哪个不恨他。”

这一说，江小鱼想起来，他自己也是被强盗土匪，坏事做尽的恶人们养大，不过他那几个恶人谷师傅，早在三年前都已得了报应。

十大恶人皆死，身为强盗土匪的十二星相也是死的死，没的没，世间与燕伯伯结仇之人太多，若要调查，恐怕还得回去问问燕伯伯。

“还有一点，我不懂，那位仇皇殿胡夫人……”花无缺也不知该怎么问了。

“古月啊！”江小鱼笑着摇头，“她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就差一点点，我便折损在她仇皇殿。但也还好，她要抓之人是我，论智力，她的奸诈不在我之下。以前看不透，她以后想抓我，可没那么容易了。”

花无缺叹道：“我只是好奇，那位胡夫人，看上去年龄不大，她与燕大侠能有何仇恨？还有仇皇殿殿主……”

江小鱼便知，花无缺调查到的确实不多，至少没有上到仇皇殿上三层，但说到仇皇殿殿主，江小鱼道：“那仇皇殿殿主是我们的老熟人，你也曾近距离与他接触良久，看不出来吗？”

花无缺沉默片刻，才缓缓作答：“他身上那些伤，是你当年打的么？”

江小鱼盯着花无缺的脸，一丝怒火涌上心头，“看来又是不记得了。你以前初出移花宫，在他家待了几年，与他爹称兄道弟几年，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见花无缺不答，江小鱼又说：“他当年害的你们好惨，他引你们中了白山君夫妇阴谋，差点玷污你的爱人铁心兰，这些你也不记得了？”

花无缺渐渐捏紧拳头，脸色发青。

铁心兰死后，江小鱼拉着他在江湖散心，尽量不提她，怕引起他的伤心。可经历一些事，江小鱼算是明白了，他这人根本没有心，他内心始终念着他两位师傅，过往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梦，铁心兰死的不值。

“江无缺！你还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吗？铁心兰的死，怜星宫主的死，是不是将你的记忆都带走了？”

江小鱼一向能说会道，他的话语像锋利的刀子，深深刺激花无缺的内心，让他一步步向后退避，想退又退无可退，“不要说了！”拳头松了松，花无缺声音已有些颤抖，“求你，别说了。”

他只想安安静静谈论事情，对方却总拿以前的事来刺激他，他该怎么说，他没有过去，他对过去一切都很陌生，他的记忆只有移花宫，原本活的好好的二位恩师，在他醒来某一天，死的死，疯的疯，他还必须要接受二位恩师是他仇人。

他做不到！

所有人都在欢笑，笑移花宫二位妖女伏侏，江家兄弟得以相认，他笑不出。

他在刚刚，死了师傅！

记忆中的那抹身姿，从此再不相见！

江小鱼终是闭了嘴，他看花无缺痛苦，他自己又何曾不难过。

苏樱说过，他从来没有忘记铁心兰，他们兄弟二人都爱过她，随着她的死，这场感情从此再也无法放下。

他的兄弟以失忆来躲避痛苦，他却只能强压下情感，假装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面开导兄弟，一面寻找救赎。

“客官，您的菜。”小二在人群中穿梭，送了好几盘菜到他们桌子上。

江小鱼勉强扬起笑脸，伸手拍了拍花无缺的肩膀，给他手里塞了一只酒杯，柔声道：“我不说了，小花，是我总是让你想起伤心事，你哥我就这点毛病不好，我跟你道歉，我自罚三杯。”说着，江小鱼已仰头喝下三大口酒，一把抹了嘴。

“该说不说，那江玉郎的事，后面我会负责。我已联络浮云和梦梦了，她们会折返回来接你，她们身上有药，应该能给你治好，仇皇殿这事告一段落，你不要管了。”

花无缺问道：“你要自行处理？你怎么处……”

不等花无缺说完，一口香甜瘦肉突然被喂进他口中，堵了他的话。

江小鱼笑着的收回筷子，又拣了一块鱼肉，“我们从前日就没好好吃一顿，你眼睛看不见，我来喂你。”

花无缺过去虽然习惯被移花宫宫女照顾，但江小鱼的行为，还是让他尴尬，连道：“我自己来……”

看你怎么自己来，江小鱼收了筷子笑道：“那行，你自己来，赶紧吃。孙大大夫，这些菜，可比你在仇皇殿里吃的好多了。”

又来调侃他了，花无缺自心中叹气，摸起桌上筷子。

江小鱼便一手撑着下巴，看自家兄弟夹菜，他面前是一盘花生，随着好不容易夹起的花生从筷子上滑落，江小鱼脸上笑意深了，直瞧兄弟一脸窘迫模样。

忙活半天，花无缺头上已有了汗，却一口没弄进嘴里，筷子动了两下，又在桌子上摸索。

“仇皇殿那里，我还看到一个人，一个老人，古月喊他大哥，她那大哥就是给江玉郎断筋再续之人，亦是仇皇殿前殿主。来，张嘴！”江小鱼转移了话题，趁花无缺分神，又喂他几口菜，道：“古月与燕伯伯无仇，她那大哥却与燕伯伯有仇，那人甚至认识我们的父亲，江枫。”

花无缺静静听着，对于江小鱼的投喂，也不反抗，等口中食物咽下，他说：“燕大侠应该知道一些。”

江小鱼点头，“所以啊，接下来的事，还不少。你我难得重聚，可惜还要分离。但你放心，等我处理好这些，我一定去找你，你这次可不能再躲我了。”

花无缺苦笑。

客栈外头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等江小鱼眼角瞥过去，已看到门口停了几匹马，三四名官兵自马上跃下，挤进饭馆里。

他们刚一进门，便冲掌柜嚷道：“刘家柜，快给我们打点酒，真是受不了了。”

胖掌柜笑呵呵盈上去：“几位快坐，几位快坐。”

为首官兵扬手道：“坐就不了，给我们打十斤酒，一会还得走，公务烦身。”

胖掌柜应下，连忙让小二哥去打酒。

几名官兵等了一会，环视客栈大厅，视线转移到江小鱼二人身上。

江小鱼自然也知道他们在打量自己，不动声色的吃了一口菜，这仇皇殿的告示刚出，莫非他们有很大本事，连官府也结交了？

自己还未及时改装。

二个官兵相视点头，为首官兵走向他们，花无缺耳中也听到有人向他们靠近，静观其变。

为首官兵来到他们桌上，以刀柄敲击桌面：“你们打哪来？”

江小鱼扬起笑脸，一口流利的高句丽语言已吐出，他记性很好，记得金闵善她族人说过几句。

打酒的小二哥盯着江小鱼，他可没忘记这客官报一长串菜谱，语言说的比他们还流利。

官兵可不懂外语，皱着眉回头，他同僚感叹道：“这两人和城南那些死者应该是一个地方的，可怜他们族人死绝，他们却一无所知。”

“城南死者？族人！是不是高句丽那些人？”江小鱼脸上笑容已凝，霍然站起，瞪着官兵问道。

为首官兵瞬间起了疑，手按到刀柄上，大声道：“你会汉语！跟我们走一趟吧！”

临河驿站常有异族人来往，大多还是汉人，藏民，像高句丽那些人还是很少，命案一发，只要有牵连之人，官兵自然看谁都像嫌疑人。

江小鱼冷着脸，一字一句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杂事多，屯一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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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回忆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