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宴又被气跑了,赵亦月自己倒了杯茶,看向外面笑了一下,道:“若你不摆出主人的架势,好好说话,又不是不能给你倒水喝。”
不过花宴的话还是提醒了她,她能应付花宴,但却不知道被下令刁难她的其他人会做到什么地步。
赵亦月没有这个把握,脸色逐渐凝重,她前后思虑一遍后,立刻起身往花府大门去。
旁的倒无所谓,关键是她之前写了几封信托人送出去,目前还没有收到任何一份回信。
被拒绝在她的预料之中 ,但她担心万一有回信会被花府的下人拦下。
这些信事关如何替父脱罪,她要摆脱奴籍全寄希望于此。
赵亦月步履匆匆赶到花府的门房,见礼后正待问询,其中的老仆回礼道:“对了小姐,今儿早上外面送来了您的信,老奴正要给您送过去,刚巧您来了。”
赵亦月没想到并未受到为难,立刻道谢接过,走出门房后拆信来看。
却读到满纸推脱之语。
明哲保身,人之常情,尽管是意料之中,但赵亦月还是感到有些失望,毕竟这位回信的赵侍郎往日里一直说两家是本家,还称父亲为义兄,极尽谄媚攀附之态。
赵亦月叹了口气,将信收好,正要回去,听到门房里传出两道声音。
“是不是就是她?长得是真好看!声音好听,人还有礼数。”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小厮。
“是她,长成那样的能是一般人物吗?”接话的便是方才老仆的声音。
“可郎主是不是让我们为难她来着?这可真是为难了。”
“那你瞧见郎主给她安排在自己院子里了没?那前几天一车车的参啊草的名贵药材送进去给谁用的?”
“这……怎么个意思?”
“郎主也不小了,这一位,指不定以后就是宅子里的主母,反正郎主也没交代我们到底怎么做,多做还多错,放机灵点。”
“嘶,原来如此,还是前辈有经验。”
意外听完了全程,赵亦月:“……”
她默默向回走,心道看来除了几个花宴身边的人,府中其他人并不知道花宴的女子身份,也觉得花宴是贪图她的美色,误会了她们的关系。
好在,这对她来说是有利的。
自小到大她不知听过多少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本就不甚在意,何况花宴还是女子,更是没什么忌讳,因此赵亦月没想着去纠正他们的误解。
最担心的事解决了,赵亦月便准备回去闭门不出,看书等信,免得再招惹上府中其他人。
经过前院时,忽然一旁正在浇花的丫鬟身子一转,赵亦月尚且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噗通”一声,一个木桶倒在路旁,她的鞋子和裙角洇出一片湿痕,湿哒哒的凉意从脚底传来。
“啊小姐您没事吧?奴婢不是故意的。”丫鬟立刻低头告罪。
赵亦月自她一开口便知道她就是故意的,因为和她自己扮柔弱骗花宴的语气一模一样。
想必这便是“刁难”了,赵亦月低头看了眼,好在只是浇花用的清水,被泼到也没什么大碍。
她不欲多纠缠,没有搭话径直向前。
“等等——”
却被小丫鬟拉住了胳膊,她道:“小姐,让奴婢带您去沐浴更衣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亦月好像从小丫鬟的眼神中看到了……兴奋?
赵亦月退了半步,道:“不必。”
“那怎么可以!”小丫鬟一脸关切道,“您身子弱,这么湿着恐会染了病气,暖阁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就让奴婢好好侍奉您……”
赵亦月连退三步,立掌回拒了小丫鬟的热情,“当真不必。”
结果,在她脸上看到了失望。
赵亦月倒吸了一口气,立刻转身换了条路。
她早就该想到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奴婢,这府里哪有正常人!
回到她和花宴住的院子,一眼便见到许多侍女从她的屋子进进出出。
她皱着眉过去,见到左半间书架上的书都被换了下来。
“这是在做什么?”
搬书的侍女互相看了看后回道:“郎主见您喜欢看书,便不给您看书。”
另一个补充:“又说想必您不喜欢这些书,所以搬来给您看。”
赵亦月看向书架,果然原先的经史子集被撤走了,换上了一批新书。
她心道花宴又怎知自己不喜欢什么样的书,便从中抽出一本,看了眼书名,又面无表情塞了回去。
《纯情狐狸俏女君》,世情话本,的确非她所喜。
她换了另一种封皮的,抽出一看,《除了冷面郡主还能爱谁》。
赵亦月眉头皱起来,难道整个书架都是烂俗的话本,她又寻了一本,青色正经的封面上写着——《闷骚师姐与恶劣师妹每晚二三事》。
看到书名的那一刻赵亦月的头隐隐作痛起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翻开一页,正好是一页插图。
“啪”,赵亦月把书合上,丢回书架。
是她低估了花宴,不止烂俗,还有艳俗**。
赵亦月退到一旁,漠然地看她们继续换书,其中另外两个婢女去另一旁搬出了棋盘。
“想必是她也不会让我对弈消磨时光了。”
婢女有些尴尬,回道:“郎主说与其让您不能下棋,不如看得见却没得下。”
赵亦月不解,跟着便见婢女将放白棋的棋笥拿走,剩下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赵亦月又心堵了一次,拿走一方棋子,自然是对弈不成了,果然是花宴能做出来的糟心事。
一个婢女上前劝道:“小姐,要不您就给郎主说句好话吧,郎主其实很心善的。”
赵亦月坐在桌边,单手扶额,从牙关蹦出两个字:“绝不。”
她要收回前言,花宴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她就是一个讨厌鬼!
* * *
花宴准备放开手脚欺负赵亦月。
因为阿旺,花宴知道以前打听来的许多情报不一定管用了,仙气飘飘的仙女是假,无所不知的才女是假,那还有什么办法能报复她,不然再偷她一次衣服?
好在轻岚很快回来了,带回了一沓从外面收集来的情报。
花宴坐在书案后,十指交叉支着下巴,目光锐利,严阵以待,“说说。”
轻岚翻着这一沓纸,道:“除了咱们知道的仙女下凡,爱穿白衣,才貌双全以外,还听说她是仁兽转世,心怀仁慈,怜悯生灵,从不杀生,只食仙草,饮甘露。”
“这个必然也是假的。”
轻岚继续念:“还听说她有过不少情缘,譬如与王公子暗通款曲。”
花宴皱眉:“王公子是谁?”
轻岚:“还曾与陆将军私定终生。”
花宴:“陆将军又是谁?”
轻岚:“还有,和莫书生人鬼情未了。”
花宴:“莫、人鬼……谁是人谁是鬼?”
轻岚收集情报不论真假,她仔细看了眼,补充道:“说赵姑娘是艳色女鬼,专门吸食活人精元,以维持绝色美貌。”
轻岚将这一沓纸递到花宴案上,道:“还有就是,她喜甜食,不食荤。”
花宴将这些仔细都看过一遍,眉结皱得老大,总结道:“也就是说,赵亦月一边慈善悲悯,一边玩弄男人,甚至还要在豆腐脑中放糖。”
轻岚听到一半抬头,“甚至?”
“简直是不可理喻!”花宴一掌拍在案上。
轻岚坐在一旁歇息,讨论道:“不过这些基本都是市井传闻,很难说是真是假。”
“没错,”花宴抽出一张,道,“至少这个女鬼,肯定就是假的。”
轻岚点头认同,“听起来更像是志怪故事,像穷书生编排的。”
“没错,而且我精气神那么好,但她根本没来吸我!”
“……”
虽然不知真假,但还是值得一试,花宴琢磨着是先给她送一碗咸豆腐脑,还是先去暗杀了她那一二三个男人。
正在这时,丫鬟急匆匆来报信说,赵亦月突然吐了。
花宴赶过去,果然见到赵亦月扶在桌边,正在漱口,桌上放着一碗吃了一口的粥。
赵亦月身体好些了之后,花宴便没有再为她煮粥,而是交给了丫鬟们,而花宴虽下令让所有人刁难她,但也说过绝不能伤害她的性命。
她看了屋里一圈人,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立刻有丫鬟跪下回禀:“郎主,这粥是我按照药膳方子做好端来的,厨房里还有余下的,我自己也尝过……”
“咳,与她无关。”赵亦月站起来,脸色不太好。
她没想到花宴来得这么快,本来正要说明,她看向跪下的丫鬟,略带歉意道:“是我的原因,这粥里加了肉是不是?”
“是,”丫鬟立刻回话,“孙姑姑说姑娘要补身体单靠药材不行,还要食补。”
花宴拿起碗闻了闻,又尝了一口,的确是加了些肉沫,没什么问题。
赵亦月看了眼她,让丫鬟起身,道:“抱歉,我不食荤腥,劳烦你们照之前一样,白粥素菜即可。”
“等等,”花宴发现了关键,“你真不吃肉?”
赵亦月没什么心情,点头回应。
“为什么?”
“不重要。”
花宴觉得很重要,她坐下来,想了想,双手合十道:“您出家了?师太?”
赵亦月口中肉味未消,没好气地回:“只是不喜肉味而已。”
“真的吗?一点不吃?”
“不吃。”
花宴转了转脑子,立刻计上心来。
“那是什么肉不吃呢?鸡蛋牛乳吃吗?血冻肝脏呢?鱼虾蟹算肉吗?海参鲍鱼?是和佛家一样么?那大蒜韭菜吃吗?”
“……”
“答不上来?有古怪!你不会是为了故意给自己打造慈悲的名声吧?”
赵亦月知道她听到了什么传言,拳头暗暗捏紧,道:“好事者牵强附会,故意寻噱头,愚蠢的人才会当真。”
花宴看了看她,起身去了外面,一会又回来了,把手心摊开给她看,道:“看到了没?这是一只蚂蚁。”
“以及一头花猪。”
花宴呲牙隔空咬了她一口,跟着,她另一手两根手指捏起乱爬的蚂蚁,狠狠一捏。
花宴盘坐下来,将两根手指伸到她眼前,道:“我刚刚在你面前捏死了一只蚂蚁。”
“所以?”
“你不给它念经超度一下?”
“我可以给你念经超度一下。”赵亦月心里有些烦躁道。
“恶毒!”花宴哼道,“果然你不吃肉绝不是因为你心怀大义,善良悲悯!”
赵亦月看着她,视线垂下,忽然道:“刚才那是一只小黄家蚁。”
花宴疑惑:“所以?”
赵亦月指着桌上的一本书——蚁类图鉴,是她从新书架中翻出来的杂书,一本正经道:“这种蚂蚁会咬人,之后会肿起大包,疼痒难耐。”
“你瞎说……的吧……”但是花宴感觉指头蚂蚁好像动了,有些痒痒的,她立马扔出去狂甩手,“不会吧!”
她吓得站起来,余光瞥见赵亦月唇角牵了一下,花宴立马反应过来,“赵亦月!你就是瞎说的!”
花宴感觉赵亦月对自己越发不客气了,都快忘记自己是要欺负她的人。
正好,现在就是机会!
“别忘了,赵亦月,你可是我的奴隶!不是来当大小姐的!还挑食,不许!今后就只给你吃大鱼大肉!”
而后向丫鬟们吩咐道:“之后送到这里的饭菜,不能见到一点绿叶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