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你认不认?”

“我不认。”

闻妍跪在地上,眼里倔强有愤怒。

她还愤怒?她怎么敢?

“你本是没有户籍的黑户,黑户倒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良籍还是我给你的,说到底没有没有被我带回府中的话,你只能顶着一个贱籍,一个瘦马的贱籍,任人随意发卖随意作践。”宋鹤言缓步走向闻妍,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抵住她的下颌,闻妍被迫抬起头,拉伸出一种脆弱的弧线。

被迫仰视的屈辱让闻妍不管不顾,反正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没有你,我照样能活。”

她还在犟!

“怎么活?靠你的那套什么结核杆菌 ,什么免疫系统,什么细菌?

这医学理论我怎么从未听闻,即使你说了那么多生肌止血、滋养肺阴之词,却无法掩盖你语言中的漏洞,那么世人没有的东西,你让人家怎么信你?

他们只会把你当做妖怪!

那些世人不曾接触过的、凭空出现的、新的东西,他们第一时间只会下意识地排斥,

认为你是个异类,叫来驱魔的法师,把你当做妖物活活烧死!”

宋鹤言改为双手捧起闻妍的脸,额头相抵感受闻妍克制不住的战栗,他的气息全好似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那温热的、带着一丝清冽气息的唇,几乎要贴上她敏感的耳廓。

“你应该庆幸,遇到的是我。

那些愚蠢之人是无法接受新事物的,只有我才会听你在说什么。”

这如同情人间最私密的呢喃,却让闻妍心跳加速,一股寒意沿着尾椎骨,节节攀爬。

“那些机关很有意思,土硝、硫磺、木炭粉混合在一起通过点燃,攻击力出乎意料。”

“还有吗?我很乐意让你做那些小物件。”

就着这亲昵又危险的姿势,宋鹤言一寸寸碾过她的眉眼,掠过她咬紧的唇,带着一种解剖般的锐利:“我本来想好好说的,毕竟你也很满意我的外表,不是吗?你每次都会看入迷,不是吗?”

“你看,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一起做一些新的东西,不是很好嘛?”

“琼簌,你觉得呢?”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嘴脸有多丑?演什么陌上君子温润如玉,其实不过是个腐烂阴冷的伪君子!”

宋鹤言一顿,随即低低地笑,他起身拉开俩人之间的距离,垂眸看着即使跪着也不愿意弯折的闻妍:“琼簌,你骂地还不够狠。”

“来人,拿戒尺。”

“是,主子。”

只要宋鹤言一声令下,府中的侍从无敢不从。

闻妍挣扎地想要站起来,但是肩膀上的力道没有上头主子的发话,根本不敢有一丝卸力。直到这一刻,闻妍才深切感知宋鹤言是这府中的主人,所有人都听他的命令,所有人都不能忤逆他,她是孤立无援的,她在府中的一切都是他默许的、给予她的恩施!

当施舍收回,她什么都没有。

其实她应当是知道的,只是她自己不愿意去深思而已,不愿意去面对而已,那些在角落里闲聊的仆从们说的话,她偶然间路过时,是听到了的,说她是宋鹤言的通房。

但她又不是真的通房,至少目前不是,看宋鹤言那整日里忙忙碌碌的样子,七天能回府三次就不错了的样子,她又不刻意在他眼前晃,她是安全的目前,说不定到那危险境地之前她早就远走高飞了。

她是个有惰性的人,在还没有想好下一步去哪里做什么的时候,找个地方临时过一段时间又如何?何况,她本就是个享受了惯的人。

只是,她还是天真了,这个表面带人温和的人,居然是个疯子!脾气也不好,一下子就就像百米冲刺一样捅破了窗户纸,还是以她最讨厌的方式。

她只觉得,那张往日里好看如雪松般的人,瞬间腐烂恶臭!

“伸手。”

宋鹤言将一柄乌木戒尺握在手中。

闻妍不动,一双杏眼随红着眼眶,却固执地、倔强地妄图挣扎。

宋鹤言冷笑,视线压着闻妍的护卫把她的手伸出来。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戒尺毫不留情地落在闻妍掌心,一道刺目的红痕瞬间浮起。她浑身一颤,剧痛让她想要立刻缩手,却被人按住无法动弹。

还不等闻妍消化这钻心的痛,“啪!”“啪!”“啪!”一记记戒尺无情地落下!

闻妍的脸色瞬间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却依旧禁锢在原地。

起初她抿嘴将呼之欲出的痛呼咽回肚子里,但一道比一道力度大的戒尺接连落下,让她控制不住的呜咽,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

好痛!

从来都没有人打过她!宋鹤言这个疯子!只是惹他不快就这般对她!

“你错了吗?琼簌。”

戒尺终于停下,闻妍还有些楞中。眼泪让她的视线模糊,宋鹤言在她眼中变得模糊,变成一块一块的色块,挤在一起,像培养皿里肆意疯长的菌种。

她的左手已经见血,但宋鹤言是控制了力道的,他曾担任大理寺少卿,刑部判决,掌刑罚,那些监狱刑具他不曾一一使过也用过大半,他曾用百种酷刑撬开那些恶徒的嘴,再硬的骨头都被他碾碎,还治不了一个弱女子?

只是用被打磨圆润的木制戒尺,那些易造成内伤的主板,他都没用。

戒尺轻抵下巴,闻妍再次被迫抬头,重力让眼泪落下,只听他再次重复:“你错了吗?”

“我……知错。”

她错了,闻妍心想,她错误地遇到了个疯子!

她错在被皮囊所惑,她错在想当然的享受,忘记了一切的给予都在暗中明码标价,那些她本不该享有的,都需要付出代价!

能屈能伸方为大女人!先安抚一下这个疯子,然后再从长计议吧!

宋鹤言放下戒尺,示意护卫松开,看到她终于服软,上前扶着闻妍的肩膀让她起身,轻声道:“手很疼,对不对?”

“嗯。”闻妍神色恹恹,话里带着哭腔。

“都怪我,打得太用力了,等会儿大夫就来了,这段日子你就在府中好好修养吧。”

“嗯。”闻妍垂着脑袋,他说什么就应什么,先让这个疯子情绪稳定一会儿再说。

“琼簌,抬头看我。”

闻妍心一惊,他有完没完!立马收敛情绪,依言抬头与宋鹤言对视,巴掌大的一张脸,满是泪痕,脸色苍白,发丝凌乱有几分受惊之态。

装得乖巧听话,但哪里能躲着过宋鹤言的探究,他不说是识人无数,这点心思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的。

“你还是不服?”

“我没有,我没有不服。”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一直待在府中无聊,想出去消遣消遣而已……”

“琼簌,我知你定是学过医理的,甚至比一些大夫的技术都好。”宋鹤言状似安抚般帮她整理松散下来的朱钗。

闻妍没想到宋鹤言会这样说,她有些惊讶,疯子发完疯都会正常一段时间吗?

她现在是不是应该感激涕零一下下?

“你说,你是不是想行医?为那些求医无门、被病痛折磨的人看诊?甚至是哪些可能支付不起诊金的可怜人?”

“我……”

‘没有’二字在嘴边,但闻妍却说不出口,因为宋鹤言说的正是设想过的。

不得不说,即使她从未提起过,甚至于她自己也只是设想过,但没有付诸行动时,宋鹤言早已捕捉到了她的那股欲。望。

“琼簌,我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你有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完全可以和我说啊,我不是那种不容许女人在外经营的人。”宋鹤言笑了笑。

“可是,你好像并不认为我是这样的人。作为惩罚,我们打个赌,我让你去济世堂行医,如果一个月内,你不能让你的医术名扬整个扬州城,你就乖乖地和我回京祭祖。”

其实闻妍是不想答应的,说了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说了那么多自己不是这样的人那样的人,这种善于立flag 的人通常都会被自己打脸。

他的赌约是一个坑,但,可以一试!她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

“大人,你还没说,如果我在一个月内名扬真个扬州城,会怎么样?”闻妍顶着一张楚楚可怜的脸,眼眶是红的,肌肤因为情绪激动而从底下透出的、薄纱般的绯色,在眼周渲开一圈柔弱的痕迹。

原本像蝴蝶一样的长睫睫毛湿得厉害,有的几根因为眼泪并作一缕,颤巍巍的。鼻尖也泛着红,明明是一副不堪蹂。躏。的姿态,却见着机会就得寸进尺。

“你想要什么?”宋鹤言反问。

闻妍估摸着他阴晴不定的性子,道:“我想要大人教我骑马。”

出乎意料的答案,宋鹤言不禁挑眉。

“呵呵。”宋鹤言大笑。

“如你所愿。”

原本将周遭禁锢的威压、在这一瞬间悄然散去。

也是出乎闻妍的意料了,他还蛮好哄的,顺着他说话就行,别提什么下岗离开之事就好。

不过,不提,并不代表不做,阴晴不定的疯子还是等着她直接玩失踪、隐入人潮吧!

有的人是混沌的,有的人是麻木的,有的人懦弱的,这些从一个人的眼里就可以看出,对宋鹤言而言,这已经是一种肌肉记忆了,从小,他便领会的技能,察言观色。

而有的人,却连自己正在思索的小九九都无法掩饰。这种,要么是不会,因为从小接触的环境不需要她如此;要么是不屑。

很显然,她不属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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