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炙烤着大地,阳光一寸寸扎过焦渴的皮肤留下阵阵刺痛,空气中弥漫着层层热浪,鼻尖充斥着不知名的烧焦的味道,呼吸都异常的艰难。
柳轻音嘲笑地看着眼前的城门,初被家人寻回时,她曾欣喜地打量过。理石为柱,青石为坎,飞鸟和蔓草形状的花纹紧紧环绕,端的是恢宏而又华丽。
然而此时却将成为她一家人埋骨的地方,多么地可笑!她狠狠地咳出一滩血,深情满是悲凉。
突然,一道冰蓝色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奔过来,身后追着一堆提着长枪的士兵。
“轻音勿怕,我们回家。”曾经让她自以为难堪的师姐颤抖着扶起她的脸,然后一剑将面前的枷锁斩断。
柳轻音用尽全身力气转了转脑袋,只见之前还偶尔哑着嗓音安慰她的娘亲早已闭上了双眼,生死不知。
“师……”还没等她挤出接下来的字,远处漫天的箭雨从空中飞射过来,映在她满是血丝的眼眸中。
“快……”
“走……”
随后是冰冷的箭雨落下,漫天的血色绽开。
“师姐,带你,回家。”颤抖的声音几不可闻。
师姐你走啊,快走啊!!!
……
“音儿?音儿?”温柔的声音把柳轻音从梦魇中拉醒。
“做噩梦呢?还让你师姐快走。”有人温柔地用手帕轻轻地给她擦汗,然后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师娘?”柳轻音的眼神刚开始比较空洞,随后渐渐有了焦距,一定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看清楚眼前的人后,她猛的起身,然后抱紧,泪水无声地留下。
“小音儿都多大了还哭鼻子。”师娘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应该是看到师姐也被她连累致死,在无尽悔恨的折磨中一点一点断了呼吸吗?
“小音儿自是在练武的时候昏倒了,师娘把你带回来的。”都怪封郎太苛刻了,这么小的女孩儿都能这么严格。但也不能声张,若不然以音儿这跳脱的性子,定能将她的话做令箭去与封郎对上,最后苦的还是小音儿。
“练武?”柳轻音的脑海混乱极了,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事情作何解释。但是当她仔细打量师娘的容貌时,内心才震撼起来。
她抚摸着师娘精致的面容,一双手都在颤抖。师娘是名冠天下的医圣之徒,在那时她被接回将军府后,有人向医圣发出挑战。
然而但凡是人便有生老病死,昔日名冠天下的医圣已经老的走不动了。是以那人叫嚣着挑战之时,师娘毅然站出去应战,结果自然是赢了。然那人却心术不正,又满怀怨恨,居然偷偷给师娘下毒,让一个年华正貌的女子就这样一夜之间白了头,容颜尽失。
而现在师娘还是当初的模样,她也回到了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可谓是甚好。
那师姐呢?上一世她对不起的人。
“师娘,师姐呢?”柳轻音哑着嗓子问道。
“你啊。”师娘柳眉轻蹙,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师姐在练武的时间跑去买蒸梨,奈何被你师父发现,正罚她呢。”
柳轻音的思绪像是被一点点抽取的茧一般逐渐理顺,一些陈旧的往事纷纷拥挤过来。
这时她正处于幼学之时,最喜欢的便是那大街小巷叫卖的蒸梨。但是又因为师父平时管的严,她总是不敢出去的,只能每天眼巴巴地看着邻里的小孩子。
师姐只比她大那么两三岁,却每次能把师父教的武功练习一遍又一遍,她每次休息之后都能听到师姐在窗外舞剑的声音,这就么唰唰的声音伴随着她许多年的夜晚。
而她就不一样了,只要蹲起了马步就失了兴趣,每天只是装模作样的在那比划,唯一期待的就是师姐跑出去买回来的的蒸梨和各种小零食。
在前世的时候师父每每发现都会被气的快吐血,然后狠狠地教训她们一顿。因为师父总是认为她是比师姐还难得的练武奇才,就这么荒废都对不起她的天资。
或许是当时的生活太过无忧无虑,让她以为自己三脚猫的功夫都能护得了自己,所以从来不愿意去下功夫跟师父学武。
以至于当年身为将军的父亲战死沙场后,她才会那么慌了心神,一心想要身为太子的夫君替父亲报仇,讨回公道。
可事实上战场和官场一样上哪有公道可言,满心期许而去也只落了个满身狼狈。将军府衰微,多的是人冷眼相待。
上辈子的每一个片段都是那么可笑,她总是那般愚蠢,却又自我欢喜。
如今这时候应该是隔壁的闻盼弟找上门来,想要她师父帮忙去找一下她弟弟。前世的时候师父时候已经去了友人家讨酒喝,师姐也在被罚,师母又不会武功只会医术,柳轻音就跟着隔壁的小姑娘一起去了,却没想到这么一去就没能回来。
“音儿?”师母轻柔地看着她,头上只是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几株半枝莲斜斜地插在上面,面上略施粉黛,随意而又不失典雅。
“师娘,我偷偷地去见师姐。”柳轻音回过神,冲眼前的人眨眼睛。
“速去速回。”
柳轻音得令,偷偷地从自己房里拿出一些糕点,然后寻了师姐去。
房门被师父锁上了,她只好翻过
镂空的雕花窗桕,怀里揣着糕点偷偷地往里面瞟着。
“小师妹!”正盘坐在那里的师姐眼睛一亮,朝她招手。
“你看这是什么?”阮青禾撩开披在肩上的细致乌黑的长发,冲着小师妹浅笑。
只见师姐将一份有着红枣和肉桂的蒸雪梨从旁边的木质的衣柜里拿出来捧在手里。
赵州盛产的便是这雪花梨,历朝历代都是作为贡品进贡朝廷。每到雪花梨最初结果的那段时间,都是最先呈去宫里,民间是很少见的。唯有雪花梨成熟一段时间后,一些多的梨子就会被拿到市坊来卖,那会便是她最馋嘴的时候。
所以上辈子她见到这雪梨确实是欣喜不已,如果不是等会要发生的那件事,她定会高兴很长一段时间。
“竟还哭了。”阮青禾起身,看着眼前的师妹泪盈于睫,双眸若一泓清水伴着淡淡的涟漪。
周围的灯光都仿佛随着变得朦胧而又浅淡。
“师姐,你必定也饿了,诺,这是我给你带的糕点。”柳轻音眨了眨双眼试图逼退眼中的泪水。
“谁欺负我们小轻音了,师姐去教训他们!”阮青禾拿起手帕为她轻轻拭去泪水。
上辈子她用剑对着自己的脖颈想要太子放过她的母亲,没有人理会她,将要成为她夫君的太子就这么在一旁冷漠地看着。
唯有师姐踏着炎炎的日光,背着数万士兵对她说。
“轻音勿怕,我们回家。”
点点细碎的阳光从远处的木窗斜斜而入,那些纷乱而又沉闷的往事就这么纷纷褪去,恍若梦境。
“师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能欺负我?”柳轻音昂起头,拍拍小胸脯。
这个时候的她可是整个七里镇的小霸王,有护短的师父和师娘,还有总是护着她还武力值爆表的师姐,别说小孩子,就是大人也没有几个敢来给她脸色看的。
“还不来吃?”阮青禾无奈。
“来喽。师姐,我们一起。”
等过了午时,柳轻音往屋外走去,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脸焦急的却又不敢进来的闻盼弟。
“轻音!”看到她后,闻盼弟喜不自禁。
“盼弟,你在这里作甚么?”
“我不知道,只是一个早上阿弟就不见了,我也不敢让母亲得知,因为她不能再受刺激了。”闻盼弟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脸上灰扑扑的,想来是在寻人的时候沾上的。
柳轻音在背后握紧拳头,想要这辈子独善其身,不去招惹那些危险的事情,但是看到满眼血丝的闻盼弟,又不知所措了起来。
盼弟确实不能再让她母亲受刺激了,原本她爹爹在外做工的时候摔断了腿,就让一整家的压力落到了她母亲的身上了。前些日子丈夫的死去更是让这个背负着许多的母亲的神智开始不清晰起来,只记得自己的一个儿子,另几个女儿却是怎么都不认得了。
上辈子她补贴了多年存下来的零钱给盼弟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所以在那段时间里,她只能靠着师姐买来的小零食解解馋,还连累着师姐被师父罚了许多次。
“我去帮你找师父询问。”柳轻音稳住她,然后往回走,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不断挣扎。
黑色的小人挥舞着小叉子气势汹汹地说:“这个忙不能帮!上辈子流了多少血你还不清楚吗?”
白色的小人扑闪着翅膀冲黑色的小人怒目而视:“你不知道她弟弟出事,他们一家都要完了吗?”
师父此时定是不在的,等会该如何?不能让师姐得知,一定不能让师姐得知,因为她猜测上一世便是这次让世界的身份被别人发现,之后师姐才过上躲躲藏藏的日子,可是又该怎么办呢?
算了,我和她一起去找好了,我可以再小心一点,不能像上辈子那般明目张胆,一下子被人捉了去。
想到这里,柳轻音往回跑去。
“师姐??”
只见有人身着一袭蓝色罗衣,怀里抱着把剑,眉梢眼角藏着温柔,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不是说找人吗?走罢。”
“不是,师姐你刚刚不还…”
“嘘,我这是偷偷出来的,勿张扬。”阮青禾拉着还想说话的小师妹的手,就那么走了出去。
笑话,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师妹流泪,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她这回定然紧紧盯着,看有谁这么不知死活。
阳光下她们的影子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郎君,不是说要去友人那里讨酒喝么?怎么回来的这般迅速。”挽着松散发髻的妇人坐在木桌旁倒起了酒。
“这小崽子之前昏倒的这般突然,我又怎放心去吃酒?”这人白衣黑发,只做简单扎束,飘逸而坐,有如清风朗月。
“音儿这孩子生性调皮,一向比较乐观,这回突然晕倒,莫不是被吓到,她的身体倒是不要紧的。”美人微颦双黛,轻抬皓腕,逶迤白色拖地软罗裙来到男子身边冲他催促道。
“你去看着点她们,我总觉得不放心。”
“有何不放心?青禾足以护住她们。”男子珉了口酒,而后握住美人的柔夷,有些荡漾。
不料美人面有愠色,瞪圆了一双美目。
“若是出了事,你大可不用回来了。”
“好了,勿担忧,这便去。”男子刮了刮美人的鼻子,然后拿起佩剑起身。整个人犹如出鞘的宝剑,端的是凌厉万分。
“希望没有些不长眼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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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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