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檐声的指尖都在发颤。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柜子前,拉开那个尘封已久的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长约四十公分、约两指宽的深色硬木戒尺,表面光滑,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拿起它,沉甸甸的,像一块冰,冻得他手心发麻。
他转过身,低着头,不敢看江临,像捧着烫手的烙铁,一步步挪回床边,将戒尺递了过去。
江临伸手接过。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握住戒尺中段,那冰冷的物件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带着一种审判的威严。他用戒尺的顶端,轻轻点了点顾檐声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
“手,伸出来。掌心向上。”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残酷的冷静。
顾檐声的心脏狂跳得快要冲破胸膛。巨大的羞耻感和对疼痛的恐惧攫住了他,但更深的是对刚才口不择言的懊悔。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右臂,摊开微微汗湿的掌心。手臂上的红疹在灯光下更加刺眼,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有几处因为皮肤的紧绷而显得更加红肿。
江临的目光再次掠过他布满红疹的手臂,眼神依旧没有丝毫波澜,仿佛那只是背景板上的花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顾檐声摊开的、微微颤抖的掌心上。
“刚才的话,哪一句最伤人?”江临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像在询问一个病例。
顾檐声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细若蚊蚋“都……都伤人……”
“哪一句?”江临追问,语气加重,带着不容敷衍的强硬。
顾檐声闭了闭眼,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砸在自己的手背上。“……说你是自我绑架……让你滚……”
江临沉默了几秒,那沉默如同实质的铅块压在顾檐声心头。他握着戒尺的手指微微收紧。
“记住这种痛。”江临的声音冷得像冰,“记住口无遮拦的代价。”
话音落下的瞬间,戒尺带着凌厉的风声,毫不留情地、精准地抽打在顾檐声摊开的掌心正中央!
“啪!”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击打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剧痛!那是一种尖锐、灼热、瞬间穿透皮肉的剧痛!顾檐声猛地咬住下唇,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整个身体都因为这一下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摊开的手掌本能地想要蜷缩,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或许是江临冰冷的注视强行定住。
掌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一道清晰、红肿的檩子。
江临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那道迅速肿起的红痕,以及顾檐声痛得煞白的脸和强忍泪水的模样。
“啪!”
第二下,分毫不差地叠在刚刚的位置!
“呃!”顾檐声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晃了晃,眼泪决堤般涌出。掌心火辣辣地疼,那痛感甚至短暂地压过了手臂上过敏的奇痒。
江临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似乎在用这种最原始、最疼痛的方式,让顾檐声刻骨铭心地记住教训。戒尺再次扬起,带着冰冷的裁决意味。
第三下!
“啪!”
这一下比前两下似乎更重了些。顾檐声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整条手臂都因为剧痛而无力地垂落下来,掌心一片通红肿胀,那道檩子高高隆起,边缘甚至有些发紫。他大口喘着气,身体因为疼痛和哭泣而微微抽搐。
江临终于停下了动作。他垂眸看着顾檐声那只惨不忍睹的手,红肿的掌心与他布满红疹的手臂形成了怪诞又残酷的对比。他握着戒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但眼神深处,那冰封的湖面之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动荡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顾檐声的脸。只是将那把还带着余威的戒尺,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然后,他转身,沉默地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顾檐声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掌心的剧痛和手臂的奇痒交织在一起,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而江临那冰冷、无视、却又精准执行“规则”的姿态,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震慑和……一种扭曲的、被牢牢掌控的安全感。戒尺落下的那三下,不仅打在手心,更像是烙印在了他混乱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门把手被轻轻转动的声音让顾檐声猛地一颤,瞬间屏住了呼吸。他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低下头,用没受伤的左手胡乱抹了把脸,试图藏起泪痕。
江临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的不再是碗筷,而是一个顾檐声无比熟悉的白色药箱。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线条冷硬,但方才那种几乎凝成实质的、带着审判意味的压迫感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解读的凝重。
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床边,在顾檐声面前蹲下。这个高度让顾檐声无法再躲避他的视线。他看到了江临眼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有未消的愠怒,有深深的疲惫,还有……一种近乎痛楚的关切。
江临的目光先是落在他那只惨不忍睹的右手上。掌心高高肿起,三道紫红的檩子清晰狰狞,边缘甚至有些破皮。顾檐声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去,却被江临用眼神制止了。
然后,江临的目光才缓缓移向他布满红疹的手臂。这一次,他没有无视,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或嫌恶,只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属于医生的冷静目光仔细看了看。那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评估。
他打开药箱,动作利落却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柔。他先拿出了一管抗过敏的药膏,拧开盖子,挤出一点在指尖。
“手。”江临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命令,却不再有刚才执行“规则”时那种冰冷的锋芒。
顾檐声犹豫了一瞬,还是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把那只受伤的右手伸了过去。掌心向上,暴露在灯光和江临的目光下,羞耻感和疼痛让他指尖都在哆嗦。
江临没有立刻涂药,而是先用另一只手拿起一瓶医用消毒喷雾,对着那红肿破皮的掌心轻轻喷了两下。冰凉的液体接触到灼热的伤口,带来一阵短暂的刺痛,顾檐声忍不住“嘶”了一声,身体绷紧。
“忍着。”江临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他等消毒液挥发,然后才将指尖那点冰凉的抗过敏药膏,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涂抹在顾檐声手臂上那些凸起的红疹上。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动作却异常专注和耐心,一点一点将药膏推开、抹匀,覆盖住每一片刺痒的皮肤。药膏的凉意暂时压下了那恼人的麻痒,带来一丝舒缓。
手臂处理完,江临重新挤出药膏,这次是专门治疗挫伤淤青的药。他垂着眼睫,目光专注地落在顾檐声红肿的掌心。指尖带着药膏,极其轻缓地、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般,触碰上那三道狰狞的檩子。
当冰凉的药膏接触到最肿痛的中心时,顾檐声还是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倒抽一口冷气。
江临的动作顿住了,抬眼看他。顾檐声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里面翻涌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有心疼,有自责,有无奈,还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溢出来的东西。
“疼?”江临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气音。
顾檐声咬着下唇,用力摇头,眼泪却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这迟来的、小心翼翼的温柔,与刚才冷酷执行“规则”的江临形成的巨大反差。
江临没再问,只是低下头,继续他的动作。他涂抹得更加轻柔,仿佛在描摹什么珍贵的纹路,小心翼翼避开破皮的地方,将冰凉的药膏覆盖在灼热的痛楚之上。那专注而沉默的姿态,带着一种近乎赎罪的虔诚。
药膏涂抹完毕,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江临没有起身,依旧半蹲在顾檐声面前,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涂好药的手心和手臂,然后又抬起眼,直直地望进顾檐声含着泪、满是惊惶和愧疚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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