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檐声,”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疲惫和决心,“心理医生,必须定期去。”
他的心猛地一跳。
“雨天皮肤超敏症,不是普通的过敏。它是你心理状态在生理上的投射,是创伤的印记。光靠抗组胺药压制症状,是治标不治本,那些过敏会把你的小命夺走!”江临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顾檐声心上。
“你需要专业的干预,需要学会面对和处理那些让你崩溃的情绪根源,而不是一次次把自己逼到墙角,然后任由它爆发、反噬你的身体。”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顾檐声所有的伪装“你说你很忙,我理解。但这不是借口。再忙,每周抽出一个小时,对你、对我们,都值得。胡美玲那里,我会再联系,时间我来协调,你必须去。”
命令式的口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顾檐声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被江临接下来的话彻底钉在原地。
“还有,”江临的目光紧紧锁住他,那眼神深处翻涌着一种被深深刺伤的痛楚和……后怕,“我们之间,不要再有欺骗。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害怕、难堪、或者自以为是的‘为我好’,都不要说谎。”
他的声音微微发哑,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顾檐声的鼓膜上:
“谎言说多了,就会变成厚厚的墙,一道一道砌起来,最终把我们隔开。声声,我不想你对我砌墙。”
“别骗我。”
“我受不了。”
最后三个字,江临说得极轻,却像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顾檐声心上。
轰!
顾檐声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震耳欲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江临,看着那双深邃眼眸里**裸袒露出的受伤和脆弱。
江临…说“受不了”?那个永远冷静自持、仿佛无坚不摧的江临,那个刚刚还冷酷执行“规则”的江临……竟然对他说“受不了”?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委屈、愤怒和自怜自艾。原来他那些自以为是的“推开”,那些口不择言的伤害,那些关于“自我绑架”的诛心之论,真的像刀子一样扎进了江临的心。
江临不是无动于衷,不是厌烦,他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甚至有些偏执地,想要抓住他,想要他好起来。
那把戒尺,那冰冷的执行,那无视过敏的压迫,还有此刻这小心翼翼涂药的温柔和直白袒露的脆弱……全都是江临在用他自己的语言在说:我在乎你,别推开我,别骗我,别让自己毁掉。
比戒尺抽打更深刻的疼痛,是此刻汹涌而来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愧疚。他像被剥光了所有外壳,**裸地站在江临面前,看清了自己任性妄为造成的伤痕有多深。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滚烫的砂石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更加汹涌地、无声地滚落,砸在刚刚涂好药膏、依旧红肿滚烫的掌心,也砸在江临沉重如夜的目光里。那冰凉的泪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江临看着他汹涌的泪水,看着他眼中翻江倒海的震惊和深不见底的愧疚,没有再说一个字。他只是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笨拙地,拭去了顾檐声脸颊上的一滴泪。然后,他站起身,拿起药箱,转身离开。
这一次,房门没有关上,留下了一条缝隙。门外客厅的光线微弱地透进来,像一道沉默的邀请,也像一道刚刚开始艰难弥合的裂痕。
江临去了客卧休息,那里同样准备了他的衣服和睡衣,他没有离去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时刻看着天气预报,几个小时可能会下小雨,今晚的情绪爆发顾檐声的手臂就起了皮疹,那下雨必然也会很危险。
他甚至把药箱里面的肾上腺素准备好了,他很害怕小时候第一次发病的症状同样出现,如果那时候不是司机大叔一路闯红灯把他抱去急诊室,顾檐声会被他害死。
冷水澡洗完后皮肤会出现一阵冷热调节,他在吹头发时,客卧的门就被推开,顾檐声拿着枕头站在床边看了看他。
自己送上门了,也好,不用守着,更加安心。
江临没有说话,而是打开吹风机把头发吹干,顾檐声把枕头放在床的另一边,然后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等待对方走了过来,床垫下陷后,他才转过身看着江临,江临戴着眼镜在看手机,似乎在看医学文章。
“对不起,江临,我错了,我不应该这样说你,最不应该骗你,对不起。”
顾檐声的右手扯着他的衣袖,抬手的动作让衣服往下滑,那些皮疹的地方没有刚刚那么红,有些消散的迹象。
“知道了,睡觉吧,明天我们去爬山,锻炼身体。”
江临似乎已经把那个隔阂抹除了,他摘掉眼镜关掉了大灯留了一盏小灯。
“吴名怡的婚礼你封多少礼金?”
“嗯?”
顾檐声睁开眼睛直愣愣看着他,他们好久没有试过夜谈了,就这样两个人躺在床上聊着这些生活琐事。
“一千?”
“这么多?你五百我五百就好了,别那么豪气,做人要学会为自己打算。”
江临基本不参加任何人的婚礼,他觉得这些事无用的社交,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帮助,如果不是这段时间A市的台灯雨多,他不会跟着去的。
“江临,你有喜欢的人吗?”
“??”
看着满脸疑惑得江临,顾檐声有些想笑,这人真的没想过自己未来的家庭啊。
“你有喜欢的人了?他是谁?住哪儿?学历是什么?你们研究院的?”
一连串的问题砸的顾檐声脑袋疼,江临哪里有情感淡漠?压根没有,对于好朋友的私密事他也是个好奇宝宝!
“没有,我们男同的世界很小的,但你不同啊,你是异性恋,身边应该也有很多优秀的女生,为什么你还单身到三十二岁啊?”
“因为交往了,就会很烦,她们需要很多情绪价值,而我提供不了,所以,不要谈恋爱。”
江临枕着双臂侧着脑袋看着他,“我喜欢自己一个人的世界,这个世界偶尔进来你和小肥就可以了。”
咚咚咚……咚咚咚……
顾檐声心脏跳的有些快,他避开对方的眼神然后翻身背对他。
“我困了……哈。”
此地无银打了个哈欠,江临笑了笑没有拆穿他拙劣的表演痕迹,他更关注的是今晚的天气情况。
半夜的雨还是下了,不是很大,但睡着的人依旧有反应,他难受的抓着江临的衣服,手臂蹭着床垫,过度敏感的皮肤越蹭越难受,不蹭又很痒。
苦涩的药片被塞进嘴里,干涩的喉咙不愿意吞咽,不讲道理的手指压着舌弓引起吞咽反射,药片被吞了进去,同时,他也反射性含着手指咽了一下。
灼痒的皮肤被冰凉的手臂包裹着,皂角香的味道包围着他,熟悉的安抚让他慢慢归于安静,顾檐声嘴唇无意识蹭到对方的脖子……
顾檐声梦中的火焰变成了一汪清池,被粗糙的麻绳绑住的手脚被少年人解开。
……
“没事啦,你快回去吧……”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顾檐声脆弱的身体怕的瑟瑟发抖,但他依旧伸出手想拉对面衣衫褴褛眼神空洞的少年人一起离开。
“我不要走,烂泥就应该在垃圾场,你不属于这里……”
少年人推了他一把……
……
强烈的分离感让顾檐声惊醒,那是他第一次遇见江临的场面,那个被绑架的废弃工厂,所有噩梦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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