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玉脑袋昏涨涨的,他不确定地将双手伸展在面前,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土,手很小,看东西的视野很低,他左右环顾了一圈,高大的墙垣,冷清的院子和倚靠在门廊阴凉处手执扫帚的偷懒下人,此刻正一下下点着头,打着瞌睡。
他想起来了,自己是正准备着从这偏院的狗洞钻出去玩儿,但力气实在太小,每每这般便是用手刨土,再由着自己这瘦小的身板钻出去了,从来都没人管过自己,所以平日里倒也自在轻松了些。
成功爬了出去后,归玉浑不在意地扑掉手上的泥土,身上穿的这身粗糙的麻布料子,每每扎的他身上生疼,可穿习惯了,便又不当一回事儿了,毕竟没人关心,有点剩汤油水填肚子,便已经让他谢天谢地了。
但即便出了这小院,他也没别的可去之处。此刻他正趴在一块僻静的草地上,无聊地打着哈欠。
听府中的下人说,是府主人看自己可怜,便于某一寒冷之日的清晨将与襁褓中的自己减了回来,只是他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府主人几乎是放养了自己,只有那些下人,总是念叨着让他感恩戴德,他现在哪里懂什么感恩戴德的道理,连字都没学过,更听不懂他们口中的礼义廉耻了。
“喂,丑奴。”稚嫩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归玉头都没抬,便知道来人是谁,前面茶水铺子家的笨蛋孩子,由于不爱干净,经常流着鼻涕,所以没什么同岁的孩童陪他一起玩。
“丑奴!你怎个听不到叫你。”不满归玉不搭理自己,小孩儿蹦跳着跑过来,手里拿了两个蜜枣,他趴在了归玉的对面。
他大方地将手中的蜜枣递给了归玉,“喏,阿娘给了我两个,我特意给你留着呢。”
年幼的归玉倪着瞧了一眼,院子里虽说也是日日按时吃饭,可那淡粥配咸菜,时间久了看见就想吐,于是……他还是吞了吞口水,拒绝了:“你拿走吧,我不吃。”
“吸溜……”小孩儿将流到嘴边的鼻涕吸了回去,他并没将手收回,而是继续自顾自地提问,“丑奴,你知道不知道鼻水儿是啥味儿的?”
归玉从草上爬起身,垂眼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寿字莲花纹坎肩(《中国传统服饰--儿童服装》)的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明目张胆地翻了个白眼,这个笨蛋听之前寻他的下人叫他‘昭哥儿’,后来他自己说了名字,这笨蛋昭哥儿原来叫‘黎昭信’,他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也是知道,这名字好听极了,不像自己,别人都叫自己丑奴,这丑字,这奴字,拆开难听,合上也难听。
昭信眼瞧着归玉不搭理自己,也不恼,只是跟着站起身,继续问道:“丑奴,我今儿个在书院新学了些字,我来教你吧。”
归玉点头:“好。”太好了,他还是打心里感谢昭信的,一个笨蛋为了好好教自己识字而努力上夫子的课,转过头来再教自己,很难不让人感动。
“行,我来的时候还捡了树枝,咱们去那边沙地上,”昭信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两根大小适中的树枝,转身开始走在前面,嘴里还不忘继续说,“丑奴,你得吃啊,其实这是我娘让我带给你的。”说完昭信停下脚步,又把手中的蜜枣递了过来,一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归玉,大有你不拿我便不动的架势。
归玉瞧着他手中的蜜枣,最后还是接了一颗过来:“一人一个吧。”
“还偶嗯豁。”下一秒,剩下的蜜枣便被昭信扔进嘴里开始咀嚼。归玉一点点地咬着,细细感受嘴里的香甜。他打量着昭信此刻的模样,很像那茶水铺子的女主人,胖乎乎的,总是拿着葫芦勺子在忙碌着,她的脸看着就很温和,昭信很像她,自己呢,自己会像娘吗?归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猛地收回手,他孤儿一个,哪来的娘。
“看,这是今天学的,今儿个十五个字,为了教你,我可全背下来了!”昭信跪在地上,歪七八扭地用树枝在地上写下了那些字,得意地叉着腰,一双眼像是灵活的小虫一般努力措动着。
归玉没忍住,笑了出来。
“嘿,你别笑我!”昭信拿着树枝乱晃,他没生气,因为他觉得眼前人是自己的很好的朋友,不是有那么句俗话嘛?笨蛋总是能一眼认出自己的朋友应当是如何的,不过他很聪明就是了。
昭信递给归玉一本小小的册子,上面写了些什么,并不认得全,但是从字迹可以看出,这是谁的手笔,此时十五个字昭信已经磕磕巴巴地给归玉讲完了。
“哼哼,不客气,谁让本少爷如此乐于助友。”说完,他又得意地叉着腰,另一只手挑了下鼻子,不成想一个出错,摸了一手鼻涕。
归玉嫌弃地退后两步,手中还拿着那小册子。
“有什么大不了的。”昭信把手上的鼻涕随意地抹在自己的金丝薄锦小衣上,然后手朝前一伸,“瞧,干净了。”
归玉垂头,瞧着自己的一双黑布麻草底鞋,前端很有破洞的征兆,还有身上看不出颜色的脏衣,他倒是比对方脏多了。
“你……怎么不教我写我的名字。”归玉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土沙,他拜托昭信好多次,可对方总是忘记。
昭信靠近了几步,突然弯腰,他本是比归玉矮一些的,而后仰着头和归玉对视,“你莫生气。我和我娘说过这事儿,我娘可是有大本领的人,她说今后你一定会有一个好听无比的名字,所以现在不必学会,学会。这名字不算数!”
归玉猛地抬头,错开视线,他红了脸颊,好在没扎起的乱发遮挡住了他此刻的神情,“好,好听的名字……”他能有什么好听的名字,听那些下人之间说,等到了一定年岁,自己是要被送进宫当太监的。
“你不相信我,总得相信我娘吧,我娘可从来不会说谎糊弄小孩子的。”昭信反驳,他娘可有本领了,要不然也不会在羽都这般地方开了个如此像样的茶铺子。
归玉抓紧了手中的册子,摇头:“没有,没有不相信。”他突然变得有些怯懦起来。
“这有啥。”昭信说完,突然悄咪咪地凑到归玉耳边,一双眼滴溜溜地左右瞧完之后小声道:“你家那个大太监是个大人物,你平日里可别得罪他。”
这话归玉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但是昭信仍旧是乐此不彼地一遍遍提醒自己。
“昭信,谢谢你。”归玉突然道谢,打了昭信一个措手不及。
“嗯,嗯?”昭信朝后一跳,归玉一直都有些嫌弃自己,他能感觉到,只不过归玉没恶意,不像是那些暗地嘲弄表面巴结自己的孩子,不论如何,他还是很喜欢和丑奴一起玩的。
“对了对了,你瞧这个。”昭信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个竹蜻蜓,拿出来便直接塞到了归玉的手中。
“今儿出来的时候宝珠姐塞给我的,说是咱俩一起玩儿。可是我在学堂玩了好久,你自己玩吧。”昭信说着,眼珠子还转动着不肯将眼神移开。
归玉叹口气,“一起玩吧,我没玩过这般形式的,还需要你教我。”
“你没玩过这样式的?你玩的是怎样的?”昭信眼中充满了好奇。
“嗯……”归玉瞧了眼昭信手上的,想了想记忆中自己看到的那般竹蜻蜓,“我见,玩过的那个,是双手一撮松开后它便飞了。”
至于昭信手中那个,明显金贵多了,用的木头料子看着就很贵,且上面牛革结环剑,用以引其机。应当是花了些银钱的。
“管他呢。”昭信把归玉的手放在环剑末处,“你便在空地那边使劲一拉,记得拉完松手。”
归玉按照昭信的话那般做,很顺利,下一秒那竹蜻蜓便高高地飞向了天空。
此刻日头西沉,橘红的光并没那么刺眼,两个孩童站在一片空地上,仰着头看着高飞于空的竹蜻蜓,等待着它何时落下来。
归玉看着飞速转动的竹蜻蜓,他觉着不对劲,可是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发昏的脑子让他再见不清眼前的东西,下一秒,待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场景换了,他浑身钻心了一般疼,此刻正趴跪子大堂中,正中的太师椅上,一个头戴束发翼善冠,冠上蟒龙盘绕,下加左右插长雉尾的额子,冠上还嵌了一颗巨大的夜光珠的阴柔相的男子正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
看着他一身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天青色花纱罗,里面衬了淡红内衣,内外掩映,很是能体现出穿衣人的品味。归玉刺痛着脑袋,努力回想着挨鞭子的原因,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听说你,今儿个又私自逃出去玩儿了?”座上的人一下下拨动着茶盏,慢悠悠开口问。
听着对方细长尖锐的声音,以及传过来浓郁的香味,归玉下意识感到寒冷,他想起来原因了。
《中国古代房内考》:玩儿的真花啊,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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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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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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