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其实来裴府之前,谢道清已经和裴珺之间冷战了半月有余,表面一切如故,私下却就像有一层薄薄的、却始终破凿不开的冰壁隔在中间。

他照常上朝,照常参与议事,照常在一切能见到的日子里见到彼此,可谢道清的心里很清楚的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质了。

比如,裴珺曾经臆想中的师生情。

而她聪明绝顶的老师大概已经知道这一切了,师生情于她不过是用来蒙蔽他双眼的遮羞布,她以学生的身份强硬的闯入他的私人生活,妄图得到更多。

她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在皇城外见到他,他跪在皇城外为燕州受灾的百姓的请命,大胆谏言。他那时候刚入仕没几年,虽出身高门,官职却并不高。她只深刻的记得他那时候穿着绿色的官服跪的笔直,有着不怕风吹雨打的坚持。

这样的人长久的待在身边,她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把他当老师呢?

她喜欢他,她想得到他。

不过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呢?

谢道清想,大概是半月前那张丢失的丹青让裴珺确认了这一切,因为那张丹青上画的是他,而作画者是她本人。

那张丹青作完之后她心情颇好地出去打了一场马球,于是就将画直接平铺放在书案上晾上一晾,谁知道待回来之后画便不翼而飞了,而那段时间只有裴珺来过。

新帝倚重她的老师天下皆知,是以她的紫宸殿他进去不会有任何阻碍,即使她不在。

这是独属于裴珺的殊荣!

原本在得知对方拿到这幅画时谢道清还曾**的窃喜过,她以为这层窗户纸戳破之后就是水到渠成,但有句古话说的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谢道清觉得自己正在经历第一阶段。

裴珺本就个待人怎么也算不上热情的人,现下对她更只能说是更冷淡了。

谢道清无所谓的笑笑,心想:怎么办?他这样我更喜欢了?

谢道清气着气着突然笑了起来,故作镇定地挑衅裴珺:“老师,我的画呢?”

裴珺眉心一跳,反怒视她:“什么画?”

谢道清笑的更加肆意,仿若有恃无恐,逼近他,轻轻道:“老师,画上的人是你啊,你怎么会不知道?”

裴珺顿时脸一阵白一阵红,上下起伏的胸腔揭示了他的愤怒,他压低声音忍不住怒喝道:“放肆。”

谢道清的逼近在两人的距离只堪堪余一寸的时候停下,她笑着看他气红了脸,想上手轻轻抚上他俊美的脸庞,又恐怕这样真会让对方彻底恼她。

于是她只好压制着自己的躁动,连气息声都不敢过重,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道:“放肆就放肆吧,老师,从前是你教我从心的。”

两个人距离近到裴珺都能闻到少女身上若隐若现的沁香,他只好遏制着自己屏住呼吸,无奈地闭上双眼,双手垂在书案下紧握成拳,咬牙道:“我从前还教你尊师重道。”

他忍受着内心无端的挣扎,又忍无可忍睁开双眼,眼中翻滚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看向她冷冷道:“你听了吗?”

“老师怎么知道我没尊师重道?”谢道清反问他,面上一副丝毫未被他的冷言冷语打倒。

“你……你…”裴珺张口就欲拿出她没尊师重道的证据,可乱七八糟的话涌上心间他却又说不出口,脸不知是气的还是憋得通红。他又忍无可忍地闭上双眼,他自小老成持重,从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些…这些大胆之语,那些话也是无法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可她敢说,也只有她敢说。

她在朝堂上和各色朝臣勋贵打了两年交道,什么大场面都见过,脸皮也磨得奇厚无比,什么话都敢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

裴珺安慰自己:从这点来说,能看得出他这位学生的适应能力很好,学习进步能力也很快。

半响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疲惫的说道:“陛下,我是你的老师,除了我,各家的适龄男子你都可以选。”

“谁都可以吗?”谢道清盯着他的眼睛,妄图从中看出一丝违心。

可惜没有,他的目光很坦荡,坦荡到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羞耻起来。

“是,除了我谁都可以。”裴珺回她。

这样话落入谢道清的耳中,又是一阵剜心的声音,如果他的言语能化成刀剑,那她的血肉已经变成了模糊的乱糟糟一团了。

终于,过了不知多久,谢道清只觉心中的那团旺盛的烈火彻底熄下来,故作嚣张的气焰也灭了,她没了再看向他的勇气,撇开脸淡淡道:“朕会考虑裴侍郎的话,就请裴侍郎静候朕的佳音吧。”

来时她还以为自己会是一举歼灭,没想到最后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裴珺身形僵了一下,不过仿佛也就出现那么一晃眼,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见他叩首在地,仿佛对这个消息接受的兴高采烈,他说:“臣遵旨。”

谢道清又重新戴上那件来时见他摘下的帷帽,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如对其他朝臣一般,温和却不含情感道:“那幅丹青裴侍郎还是还与朕吧,朕的手笔万一流落出去就不好了。”

待到那副丹青呈到她面前时,谢道清扫了一眼,确认是自己的手笔无误后,接过来想都没想便果决地扔进了自己脚下两步远的火炉中,看着火焰迅速吞噬画卷,直到燃烧殆尽。

那一刻,谢道清才觉自己胸中的闷气抒发了一些出来,脸都丢完了,总要捡一些回来才能让自己心中好受一些。

火光一晃一晃的虚影映射在裴珺的脸上,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画被烧完,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表情,他扯起嘴角再次对着谢道清叩首行上大礼,出口的话却依旧不是很友善,他说:“谢陛下。”

谢道清想,是谢她放过了他吗?

没想到她的老师除了政务处理的好,杀人诛心也用的不错,可惜此刻她的心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到多么伤心了,现下就算他的口中说出更伤人的言语,她大概也能一笑而过。

可有些事,真的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吗?

谢道清冷笑一声,甩袖转身离去。

……

听闻府上的贵人离开后,扶光习惯性地轻身一跃翻窗来到裴珺的书房,他踮起脚悄咪咪的瞅着,就发现往常埋头公务的人今日居然一反常态,他啥也不干,就长久地盯着一盆炉火看。

准确地说,更像是在盯着炉火发呆。

扶光伸出两只手在裴珺眼前挥了挥,见对方回过神,他盘腿坐到对方眼前,奇道:“你今日怎么有闲情盯着盆火发呆?你那多如高山的公文不需要处理了?”

裴珺冷着脸并不理来人,重新翻开案卷。

扶光看着是个脑袋灵光的,可实际上并不是个会看人眼色行事的,他巴巴地又凑到裴珺的脸前好奇地问:“刚刚来找你的就是大黎现在的女帝吗?我还从来没见过皇帝呢,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珺还是不说话。

扶光不满的敲敲桌子,嚷道:“你今日怎么回事,怎么一直不理我,你往日话虽然少,可我没发现你是个哑巴啊?”

裴珺从案卷中抬起头,冷冷看他一眼,不快道:“与你何干?出去。”

扶光现下才感觉出他的不快,顿时摸不着头脑,不解道:“我何时惹到你了?你们陛下来了一趟,你看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我怎么了?”

裴珺还未从谢道清搅乱的一池春水中平复出来,拿着笔的手停下来,有些失神地低声问他:“我为什么就不能只是裴珺?”

这话是对扶光说的,可听着又好像是在质问自己。

明明,他生来就是裴珺啊,所有人都告诉他——你是裴珺。

扶光闻言“啊?”了一声,似乎没理解透彻对方的意思,可看着对方平静无波的样子,他恍惚以为那句弥漫着压抑着苦楚的话是自己听错了。

裴珺说完苦笑一下,垂下眼又望向那个火炉,遮掩着伤心声音轻轻道:“是我愚蠢了,生而有命,我如何有选择的权利。”

扶光愣了一下,小声疑惑道:“你难道喜欢做人?”

裴珺看着他反问:“有何不对?”

扶光闻言心中顿时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可最后看着他却只是化为一句:“尚衍,你变了。”

裴珺打断他:“我是裴珺。”

他不喜欢那个名字。

“可……”扶光还想再说。

裴珺伸出手再次打断他,起身理了理衣袍,冷静道:“此刻我是裴青知,还不是你口中的尚衍,你还是唤我裴青知吧。”

说完抬起脚离开屋子。

扶光看着他拿起伞走出门,还没想明白尚衍和裴珺有什么区别,他就是他,区别不过是名字不同。

他们相识多年,他对他好是因为他们是朋友,不会因为他叫尚衍或是叫裴珺而有什么不同。

可裴珺却十分在意,扶光想:难道下凡重修一次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与想法?虽然他也不知道他这次下凡要修什么。

不过还没想明白,眼见裴珺撑起伞要离开,他焦急地追到门前,下意识还是大喊对方愿意听的名字,“裴青知,你去哪?”

“大理寺。”裴珺告诉他。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扶光大喊。

“不能。”裴珺说。

可最后扶光还是同裴珺一起坐上了去往大理寺的马车,无他,只因他是个脸皮很厚的人。不过最后因为他赖上了马车后一直叽叽喳喳吵得要死,是以他半路又被赶了回去。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懂裴珺的身份,后面这个点会详细解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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