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想他了

自楚州那日传来口信后,一连五日,云锦再未得到顾泉的任何消息。

王府没有再来人,顾泉也未曾像往常那样来仙品居看他。

等待的日子变得格外漫长,云锦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大块。

他照常打理馆务,将更多事情交由竹音处理,自己看似清闲下来,可那份无所适从的思念却愈发汹涌。

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亲自去王府看看,但脚步迈到门口,又生生忍住。

他怕自己贸然前去,会打扰到顾泉处理正事,更怕会给顾泉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宋檀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疑虑与担忧日增。

他私下里问过云锦,云锦只说是顾泉政务繁忙。

可以往即便再忙,顾泉也会想方设法抽空来看云锦一眼,或是派人送些东西,绝不会像现在这般音讯全无。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怕顾泉故态复萌,怕云锦再次受到伤害。

他几次想开口询问,可见云锦虽难掩失落,却依旧选择相信顾泉的模样,那些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白日里尚可用事务分散心神,到了夜晚,独自躺在冰冷的床榻上,那些被压抑的思念便如潮水般漫上来,将云锦紧紧包裹。

顾泉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枕畔,可伸手触碰,却只有一片虚空。

这种无声无息的分离,比任何明确的拒绝更让人心慌。

到了第十日,云锦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牵挂与思念。

他亲自下厨,做了一碟“桂花糕”。

他记得顾泉虽不嗜甜,却独爱这清香不腻的味道,以前在云城时,他做了,顾泉总能多用几块。

他本想自己送去,思虑再三,还是怕太过招摇,最终只唤来一名可靠的下人,仔细叮嘱他将食盒送往三王府。

他原本还想写张字条,提笔良久,却不知该写什么,最终只将满腹的思念都寄托在这碟点心里。

他只盼顾泉看到这熟悉的糕点,便能明白他的心意。他想他了,他在等他。

下人提着食盒到了王府,恭敬地对门房道:“小的是仙品居的,奉我们云老板之命,给王爷送些东西。”

然而,他连王府的大门都未能进去,便被门房拦下了。

门房态度算不上恶劣,却带着疏离:“王爷近日公务繁忙,不见外客。东西留下便是,我等会代为转交。”

下人无法,只得将食盒交给门房,悻悻而归。

门房提着食盒入内,恰遇楚州,便将事情禀报。楚州接过食盒,沉吟片刻,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内,顾泉正对着一卷公文出神,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郁结与疲惫。

“王爷。”楚州将食盒轻轻放在书案上,“云公子派人送来的。”

顾泉目光一动,落在食盒上。

他伸手打开,里面整齐摆放的桂花糕散发着清浅的甜香,形状精巧,一如云锦,外表清冷,内里却藏着细腻温柔。

他喉结微动,声音有些沙哑:“送东西的人呢?”

楚州垂首:“门房回禀,说您公务繁忙,那人便将东西留下,自行回去了。”

顾泉挥了挥手,示意楚州退下。

书房门被轻轻关上,室内重归寂静。

顾泉拿起一块糕点,指尖传来微温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云锦手心的温度。

他几乎能想象出云锦在厨房里忙碌的专注模样,以及他等待回音时那带着期盼与不安的眼神。

心头传来一阵酸楚,他想立刻去仙品居,想将云锦紧紧拥入怀中,告诉他自己的思念绝不比他少。

他猛地站起身,可脚步刚迈出,却又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拴住,硬生生顿在原地。

他想起了半月前,送云锦回仙品居的翌日,父皇突然召他入宫。

御书房内,宜贞帝看着他,缓缓告知瑶国使团不日将至的消息。

随后,话锋一转:“瑶国公主本是来与太子和亲,如今逸儿已去,这和亲之事却不可废。”宜贞帝的目光深沉,“朕的几个儿子里,你性子最是沉稳,思虑周全,朕对你寄予厚望。”

顾泉心中猛地一沉,已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宜贞帝接着道:“瑶国公主身份尊贵,与你正是良配。待使团抵达,便由你以正妃之礼迎娶。”

虽未明说立储,意思却再清楚不过。

顾泉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和亲?娶瑶国公主?

那云锦怎么办?

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失态,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向父皇坦白他与云锦的一切。

宜贞帝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意味深长道:“朕老了。”

“父皇龙体康健,春秋鼎盛……”

他抬手止住顾泉欲出口的话,“有些人,也当朕老了,糊涂了。”他话中有话,“你是皇子,是朕最看重的皇子,须知何事为重,何事为轻。风月场所的酒再香,也不该将人带回府中,徒惹是非!”

顾泉闻言,心头巨震,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父皇知道了!他知道了云锦的存在!

心底瞬间涌起恐慌。

顾泉害怕的不是自己的前程受损,而是父皇会对云锦不利!

“父皇,儿臣……”他急忙解释,想将云锦摘出去。

“够了!”宜贞帝厉声打断,“朕最是厌恶男风之事!你难不成想学你那不成器的兄长,惹得天怒人怨,贻笑大方吗?!”

顾泉深知宜贞帝对此事的忌讳,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强行压下,顺着他给的台阶下:“儿臣不敢!那人……只是琴艺高超,儿臣接他入府,是为请教琴艺……”

“既如此,日后便不必再来往了。”宜贞帝冷冷道,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却也堵死了他所有的路,“你是皇子,言行举止多少人看着?若让朝臣知晓你与这等身份之人过从甚密,该如何议论你?”

他轻叹一声,也不再深究,“回府好生准备迎娶瑶国公主之事,她将是你的正妃,莫要再让朕失望。”

顾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所有的话都被堵在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云锦送来的桂花糕,顾泉心如刀绞。

娶瑶国公主已成定局,无法改变。

他想过去找云锦,告诉他一切,可他能说什么?说他即将奉命娶妃?说他无法反抗?说他甚至连见他一面都可能为他招致杀身之祸?

顾泉颓然坐回椅中,手指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仿佛这样便能压下心口那阵阵尖锐的疼痛。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云锦那双充满信任和爱意的眼睛,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出这残忍的事实。

他觉得总还有办法的,等他寻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全了父皇的旨意,又不负他与云锦这段情意……

下人回到仙品居,如实向云锦禀报,未能见到王爷,只将东西交给了王府下人。

云锦听着,眼中期待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下人退下,独自一人坐在房中,心中空落落的。

他安慰自己,顾泉看到糕点,定会明白他的思念,总会抽空来看他一眼,哪怕只是派人来传句话也好。

又过了三日,王府依旧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传来任何只言片语。

云锦时常望向仙品居的大门,眼神空茫,每一次有人进来,都会让他心跳漏掉半拍,随即又在看清来人后,化作更深的失落。

宋檀玉将他的失落看在眼里,心中焦急,想劝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连十余日不见顾泉踪影,云锦心中不免生出各种猜测,那深植于骨子里的自卑感再次悄然蔓延。

他忍不住想,顾泉是不是后悔了?

是不是觉得与一个男子纠缠,终究是麻烦,所以选择了放弃?

若真是如此,他大可明说,他云锦绝不会痴缠不休……可转念一想,顾泉明明承诺过不会再骗他,他应该相信顾泉才对的。

两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战,让他备受煎熬……

宋檀玉见他终日闷闷不乐,怕他郁结于心,便想拉他出去散心。

正巧韩敬之又派人来请他们去仙香楼一聚,云锦本欲推辞,宋檀玉却硬拉着他道:“你许久未曾出门了,该出去透透气。我们已经推拒韩兄好几次,再拒绝便是不近人情了,况且馆中现下也无事,一同去吧,就当散散心。”

云锦想着也是,总好过在馆中胡思乱想,便勉强答应同去。

到了仙香楼,韩敬之与季之扬已在等候。

韩敬之本想安排雅间,云锦却道“大堂热闹些”,几人便依他坐在了喧闹的大堂。

席间推杯换盏,韩敬之妙语连珠,季之扬虽话不多却也偶尔插科打诨,气氛倒也热烈。

云锦似乎也暂时抛开了心事,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与韩敬之一杯接一杯地对饮,甚至主动邀约:“过几日等二位得空,定要来仙品居坐坐,我那里藏了几坛好酒,届时我与檀玉一同招待二位。”

韩敬之与季之扬自然笑着应下。

宋檀玉见云锦饮得急,面露忧色,正想开口劝阻,忽听邻桌一男子拔高了声音惊呼。

“你们还不知道吗?那瑶国的公主,原本是要嫁给太子的!如今太子薨了,陛下竟让她嫁给三王爷!你们想想,三王爷若娶了瑶国公主,那岂不是……岂不是要成太子了?”

那男子满面红光,显然是已经醉了。

云锦端着的酒杯的手猛地一颤,酒液泼洒出来,溅湿了他的衣袖。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他甚至怀疑是自己酒醉出现了幻听,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那说话之人,脸色瞬间褪得苍白。

宋檀玉也是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瞥了邻桌一眼,随即转头看向云锦,眼中满是担忧和心疼。

他嘴唇动了动,却发觉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心中那份不祥的预感,到底还是成了真。

邻桌的醉汉还在滔滔不绝:“三王爷生的俊朗风流,文韬武略无人能比!陛下定然早就属意他当储君了,不然怎么可能让他迎娶瑶国公主,完成这和亲大事,待大婚之后,只怕……”

同桌之人吓得脸色发白,慌忙捂住他的嘴:“休得胡言!这等话岂是能胡说的?”

“胡说?”那醉汉不服气地挣扎,“我怎么是胡说了?我说的句句属实!三王爷英明神武,年纪轻轻就立下汗马功劳,前途无量……他要是当了皇帝,我们……”

“快别说了!”同伴几乎是强行将他从座位上拖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拉出了仙香楼。

季之扬抿了口酒,微微挑眉,低声道:“这人也真是……酒后妄议皇室,不要命了么?”

韩敬之倒是见怪不怪,笑道:“习惯便好,总有人三杯黄汤下肚,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什么都敢往外秃噜。”

他们的对话,云锦一个字也未听进去。

他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混乱,邻桌那些话语像钝刀般,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他不知要做什么,下意识地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酒,仿佛喝下去的不是灼人的烈酒,而是能麻痹痛楚的清水。

宋檀玉见他这般模样,眉心紧紧拧成了一个结,心中痛惜难当。

他再也忍不住,伸手夺过云锦手中的酒杯,薄唇用力抿了抿,才艰难地开口:“别喝了!”

云锦仿佛被惊醒,缓缓抬起眼帘,眼底深处是来不及掩饰的伤痛。

他垂下眸子,避开宋檀玉的目光,伸手想要拿回酒杯,喃喃道:“给我……”

宋檀玉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满眼心疼地看着他,低低唤了一声:“阿锦……”

韩敬之抬眸扫了二人一眼,他显然不明就里,一直以为宋檀玉与云锦是一对,见云锦如此失态,只当是宋檀玉心疼他饮酒过量。

他打趣道:“云锦,喝酒也不是你这般喝法,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身子不适?”他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快喝口茶缓一缓,莫要再饮了,瞧把檀玉心疼的。”

云锦此刻满心满耳都是“三王爷”“瑶国公主”“大婚”这些字眼在疯狂回荡,韩敬之的话他一个字也未听进去。

他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胸口憋闷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站起身,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声音干涩:“我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便脚步虚浮地转身离席。

韩敬之一愣,看着云锦离去的背影,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不明白云锦为何突然如此,还在暗自思忖是不是自己方才开他和檀玉的玩笑过了火,惹他生气了?

可往日里类似的玩笑,云锦总是一笑置之,从不会如此啊……

宋檀玉见状,立刻起身,对着韩敬之和季之扬拱了拱手,满脸歉意:“对不住,韩兄,季兄,阿锦身子突感不适,今日便先失陪了,改日再向二位赔罪。”话音未落,他已快步追了出去。

回仙品居的马车上,云锦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宋檀玉坐在他身旁,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喘不过气。

他张了几次口,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一想到顾泉这半月来的杳无音信,以及那醉汉言之凿凿的话语,所有的安慰都哽在了喉头。

他此刻能做的,只能是静静地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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