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仙品居,云锦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房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他强撑了一路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背靠着门板,身体无力地滑落在地,压抑了整晚的泪水终于决堤。
他不愿相信,更不敢相信。
顾泉真的要成婚了?迎娶瑶国公主?这怎么可能?
明明就在半月前,他们还那般亲密无间,顾泉还将他紧紧拥在怀中,眷恋不舍地吻他,抱怨着分离的时光太久,期盼着他早日入住王府,憧憬着日夜相伴的未来。
怎么转眼之间,就全都变了模样呢?
云锦感觉这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噩梦,多么希望这只是醉汉的胡言乱语,是坊间不负责任的谣传。
可心底深处,却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这是真的。
若非如此,顾泉为何整整半月音讯全无?为何连他送去的心意都石沉大海?
他蜷缩在门边,泪水模糊了视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与顾泉重逢后的点点滴滴。
那些误会冰释后的甜蜜,那些耳鬓厮磨的温存,那些看似真挚的承诺……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错了?为何短短半月,天地便已翻覆?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要带他回家、许诺未来的人,怎么转眼就要另娶他人?
他甚至生出冲动,想去王府亲口问个明白,可又怕去了之后,得到的是最不想听到的答案,怕那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希望也彻底湮灭。
其实,送去的糕点杳无音信,半月来的不闻不问,种种迹象早已指向那个他不愿面对的结果,他只是……只是还需要时间来说服自己接受罢了。
云锦在冰冷的地上坐了许久,才浑浑噩噩地挪到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天色蒙蒙亮时,云锦才昏沉地闭上眼,可未过多久,又被窗外隐约的人声惊醒。
他头痛欲裂,心口更是闷得发慌,只想找点事情做,试图驱散噬骨的痛苦。
他挣扎着起身,简单洗漱后,脚步虚浮地走下楼,想去大堂看看,或许忙碌能让他暂时忘却。
刚至楼梯口,便听见几名早来的客人正在饮酒闲聊,话语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听说了吗?瑶国使团昨日已经抵达宜都了!”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那瑶国公主生得国色天香,与咱们三王爷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说三日后便是大婚之期,陛下对此极为重视,宫里宫外都开始筹备了……”
云锦呼吸猛地一滞,感觉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远去,视野变得模糊,天地仿佛都在旋转。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的楼梯扶手,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昨晚还残存的那一丝侥幸,在此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他再也听不下去,也无法再待下去,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带着刺,扎得他遍体鳞伤。
他艰难地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的,扶着墙壁,一步步挪回了自己房中。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也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云锦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这一次,连哭泣都变得无声。
他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顾泉又一次骗了他。
可是……为什么?
明明那些相处的时光里,他感受到的爱意是那么真实,那么炽热。
眼泪流干了,只剩下麻木的疼痛。
他又忍不住想,顾泉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是皇命难违?还是权势所迫?
……若是真有苦衷,为何连一句解释都不肯给他?难道自己连与他共同面对的资格都没有吗?
自那日起,云锦便将自已彻底封闭在了房间中。
他不想出门,不敢出门,害怕听到任何与顾泉大婚相关的只言片语,那会像一把把盐,反复洒在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宋檀玉每日前来敲门,柔声劝他出来吃点东西,或是说些宽慰的话,里面都毫无回应。
送去门口的饭菜,也往往是原封不动地凉在那里。
宋檀玉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听着里面死寂般的沉默,心痛如绞,对顾泉的怨恨也达到了顶点。
他原本已经说服自己,只要顾泉是真心待云锦好,只要云锦能幸福,他愿意默默退出,真心祝福。
可结果呢?顾泉再一次将云锦推入了深渊,让他承受这剜心之痛。
他看着云锦如此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隔着门板,感受着那份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绝望。
他为云锦感到不值,更恨顾泉的欺骗,为何要给了云锦希望,又亲手将其碾碎?
为何要让他珍视的人,承受这般肝肠寸断的苦楚?
云锦将自己紧紧锁在房中,整整三日,水米未进,仿佛要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
直到顾泉大婚那一日,他依旧未踏出房门半步。
窗外,天色由明转暗,喜庆的喧嚣似乎隔着遥远的距离隐隐传来,又或许只是他痛极之下的幻觉。
他蜷缩在床榻角落,想象着此刻的王府是何等的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顾泉或许正身着大红喜服,与那位尊贵的瑶国公主共饮合卺酒,而后……便是洞房花烛,**千金。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酸涩的胀痛和心脏一阵阵痉挛般的抽痛。
他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那些深情与承诺还言犹在耳,怎么转眼间,一切就都成了镜花水月?
哭到力竭,他目光空洞地扫过房间,最终落在被随意搁在枕边的那枚玉佩上。
那是顾泉亲手为他系上,说是护他周全的信物,那温润的光泽此刻看来无比刺眼。
他猛地抓起玉佩,摔向地面,嘶哑地低吼出声:“骗子!”
玉撞击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并未如他预期般碎裂,只是滚落到了角落。
看着完好无损的玉佩,云锦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扑过去,颤抖着手将玉佩捡起,贴在胸口,仿佛那样便能按住那颗快要碎裂的心脏。
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变成了破碎而绝望的痛哭。
他痛恨这样的自己,痛恨这无法控制的眼泪,痛恨哪怕被如此对待却依旧无法彻底割舍的眷恋。
他一遍遍回想顾泉曾看他的眼神,那里面的深情难道都是伪装吗?为何能变得如此之快?
门外,宋檀玉已不知站了多久。他听着门内传来那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哀鸣,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哭声被一片片撕碎。
他比云锦更痛,痛他所痛,却无法替他分担分毫。
直到房内的哭声渐渐微弱,终至不闻,宋檀玉才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阿锦……我进去给你送点吃的,好吗?你好几日未曾好好用饭了。”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宋檀玉叹息一声,转身去厨房准备了几样清淡易入口的小菜和一碗温热的粥。
当他端着托盘回来时,却发现房门并未锁死,轻轻一推便开了。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宋檀玉心中一惊,快步走进,只见云锦瘫坐在地,不知何时拿了酒坛进来,身边歪倒着两个空酒坛,手里还抱着一个,正仰头往嘴里灌,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淋漓而下,浸湿了前襟。
“阿锦!”宋檀玉心头大骇,急忙将托盘放下,冲过去夺过云锦手中的酒坛,“别喝了!你几日未进食,空腹饮酒,身子如何受得住!”
云锦挣扎了一下,抬起朦胧的醉眼看向他。
那双往日清澈温柔的眸子,此刻红肿不堪,布满了血丝,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茫然。
宋檀玉看着这样的云锦,眼眶瞬间就红了,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
云锦看了他一眼,伸手想抢回酒坛,喃喃道:“给我……让我喝……”
宋檀玉将酒坛推开:“别喝了!阿锦,为了一个顾泉,你如此作践自己,值得吗?!你在这里伤心欲绝,他呢?他此刻正洞房花烛,温香软玉在怀!他根本不值得你如此!”
云锦浑身一颤,一直强撑的防线彻底崩溃,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他抓住宋檀玉的衣袖,像个迷路的孩童般无助地问:“为什么……檀玉,你告诉我为什么……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他说他爱我……为什么说不爱就不爱了……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看着他这般模样,宋檀玉的心疼得快要裂开。
他再也忍不住,伸手将云锦拥入怀中,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替他挡住所有的风雨和伤害。
“阿锦,我们走吧……”宋檀玉的声音哽咽着,“离开这里,回云城,去江南,去漠北,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云锦被他紧紧抱着,身体僵硬,没有回应,只是无声地流泪。
长时间的沉默,让宋檀玉心中那点卑微的期盼渐渐冷却,深入骨髓的自卑和酸楚涌了上来。
他抱着云锦的手臂又紧了紧,将脸埋进云锦的颈窝,哽咽道:“你是不是……嫌我脏……”
宋檀玉的话将云锦从自我的悲恸中震醒了几分。
脏?
他恍惚地想,真正脏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若不是宋檀玉一路不离不弃的扶持与守护,他恐怕早已是乱葬岗上的一缕孤魂,或是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的枯骨。
云锦抬起泪眼,看着宋檀玉满脸痛楚,心中满是愧疚。
他反手紧紧抱住宋檀玉,用力摇头,声音沙哑:“不是的!檀玉,你不准这样说自己!你很好……你是这世最好的人……”你值得最好的,是我脏,配不上你。
宋檀玉心中更是酸涩难当,他轻拍着云锦的背,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童:“顾泉他眼盲心瞎,不懂得珍惜,是他配不上你的真心,你不该为了这样一个人,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
他再次旧话重提,“阿锦,跟我走吧,离开这个伤心地。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忘记他,重新开始,好不好?”
云锦靠在他怀里,泪水依旧无声滑落。
离开?是啊,顾泉已成婚,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仙品居也已交接妥当,他似乎……确实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
可是,离开……又能去哪里呢?
天下之大,似乎再也没有一个能让他称之为“家”的地方了。
云锦茫然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对于宋檀玉的提议,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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