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起来罢。”
羌姬一见到祁影,似乎变得格外和颜悦色。
“谢主上。”
祁影加入巴塔部并没有多久,但他却深得羌姬的宠信。
那尔坝自他进来后就没有过好脸色,羌姬看在眼里,并没有制止,于是那尔坝也更加肆无忌惮。
听说,祁影本是羌国的孤儿,从前在黑市混迹流浪,不过他命倒是十分地好,竟与羌姬意外邂逅。
有一日,羌姬外出打猎,在雪林中遇见祁影,觉得惊为天人。因为祁影的容貌生得极俊美,尤其是那头褐色的长卷发,恣意潇洒披落肩上,碧色的眸子微挑着,朝羌姬望去时,仿若人世间一等绝色在向自己发出邀约。
此后夜夜笙歌,久久不息。
可以说,自祁影来后,羌姬不再宣其他男宠侍奉,而是眼中只有祁影,再无旁人。
祁影有没有真本事不知道,但那尔坝只要看到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内心便笃定觉得,此人定是个蛊惑人心的妖孽,留在身边,只会后患无穷。
但这些话,那尔坝并不敢跟羌姬说。
羌姬没有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直切主题:“想必你们都知晓,本汗在宋国锦城内留有几颗棋子,现下需要他们听命办事。所以祁影,这件事,本汗就交给你了,可别让本汗失望。”
羌姬说的棋子,指得便是宋国刑部尚书,姜翰墨一家。
姜家早已埋在锦城多年,根基深厚,姜翰墨不仅身居朝堂要位,他的女儿更是宋承帝的贵妃,侍奉多年的枕边之人。因事关两国之间的明争暗斗,内奸的身份必得慎之又慎。但那尔坝没想到的是,羌姬居然会让祁影知晓这些细枝末节,甚至还要把联络内奸的事,交给他做。
祁影又怎配?
那尔坝瞠目结舌,当即不解道:“主上,此等重要之事可放心交给属下去做,这本也是属下做开了的事情,祁影刚入巴塔部不久,他如何熟悉宋国事务?”
羌姬淡淡瞥他一眼,说:“若论熟悉锦城,自然是你那尔坝更好些,但巴塔部眼下需做的并不止这一件事,你还是好好操心,如何将功折罪,为本汗分忧。”
言下之意,就是让那尔坝继续带领羌军,将攻破纪国防线的事尽快提上日程。
祁影的神色比任何人都淡然,似乎一贯宠辱不惊,这副乖觉顺从模样,偏偏是羌姬最钟意的。
“臣明白,主上需要臣做些什么?”
羌姬弯唇一笑,美目流转几分真真假假的情意。她缓缓上前两步,一根手指轻轻点在祁影胸口,他的心脏位置。
两人目光暧昧交接,恍若身旁无人,羌姬言笑晏晏,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坚定,骇人听闻。
“本汗想要......宋承帝去死。”
闻言,祁影眸光微动,他抬手握住胸口那根乱动的手指,困在自己掌心。
巴塔部中人人觉得,羌姬与祁影夜夜笙歌,乐此不疲,但只有羌姬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无论容貌身材多会勾她诱她,自始至终,都还没能更进一步。
各中滋味她并未品尝,不过羌姬不急,她对他,可以存几分耐心。
羌姬当掌权者久了,甚少有人会这般忤逆自己,但偏偏祁影是个意外,所以她会觉得新鲜。
其实祁影在很多事情上都表现得很顺从,但唯独侍奉一事,屡屡推拒。
祁影的来历,羌姬不是没有疑过,而且她脾气也不好,甚至算不上有耐心。可有一日,羌姬携了祁影故地重游,回到两人初遇之地打猎玩耍,怎料,一头巨熊从雪林突袭而来,惊了她的坐骑,将自己掀落在地。巨熊原本饥肠辘辘,看到她便发了狂,朝羌姬猛扑而去,事情发生太快,身旁护卫根本来不及救。当羌姬以为自己要葬身熊爪之时,祁影忽然扑在了她的身前,双手将自己紧紧拥住。
那熊爪避无可避,拍落在祁影的背上,登时鲜血飞溅,伤口深可见骨。
直到巨熊被众人合力制服,祁影仍紧紧抱着她没有松,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但他没有痛呼过一声,甚至问她:“主上有没有事?”
他用他的奋不顾身,表达了自己的忠诚,用命护了羌姬的周全。
饶是羌姬这般无情风流之人,当下也是瞳孔骤缩,心尖猛跳,不知所措。
......
那尔坝僵在原地,处在不尴不尬的境地。而羌姬潋滟着一双深情眼眸,身躯寸寸贴近祁影,但又在即将密不可分时点到即止。
她是在无声催促祁影作答。
当然,祁影依旧没有令她失望。
男人敛了眸,恭敬答道:“臣谨遵主上之命。”
·
“主上,有人想求见于您。”
见有守卫通传,羌姬放下了手中的酒盏,拂了下手,说:“传进来。”
帐外已是暮夜,但羌姬没有早睡的习惯,她到了时辰必定要喝点酒暖暖身子。
祁影在旁边给羌姬添酒,抬首,便见一位年轻男子缓缓步行入内。
纪寒时着了身白衣长袍,披着并不相配的玄色狐氅,但不知为何,穿在他的身上,却融合得意外和谐。
因外头飘着细雪,所以他的肩头也落了点点白霜,反而衬得男人眉眼更加深邃。
和他们一样的琥珀眸子,他却披落一头墨色长发,面容清隽,神情微微带着冷意,就好似覆山巅上永不消融的雪。
羌姬有些薄醉,脸上有淡淡的微醺之意,但她见到纪寒时进来后,蓦地坐直身子,凝起了眸。
她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没想起来他究竟是谁,直到男人声线泠泠,开口道。
“羌姬,别来无恙。”
“纪......纪寒时?”羌姬听到他的声音,酒意顿然醒了几分,手径直地指着他的脸,面上有些难以置信。
思绪一下被人拉回到了许多年前——
关于羌纪的争端,在许多年前并不如今日这般严峻。
虽是邻国,也常有两国人通婚的迹象,纪寒时就是当时两国情好,血脉结合后诞生的其中一员。
他既有羌人特征,又存有中原人的特色,长得虽美,但在世人看来却到底有些不伦不类。
后续因两国交战,不复昔日和平之景,纪寒时的幼年变得格外潦倒,他生来命苦,爹娘并不养他,所以多年颠沛流离,挣扎求生。
直到很后来,他被羌姬从荒野中捡了回来。
巴塔可汗余威仍在,故而诸部落都厌恶混血的杂.种。纪寒时直到成年前,都一直被关在铁笼里饲养,比狼骑的待遇还要差些。
羌姬想收他为男宠,但纪寒时是硬骨头,他并不从命。
他宁愿与狼同吃生食,与狼同睡雪地,也不肯垂下头,让羌姬开恩,放过自己。
那时,羌姬刚坐上巴塔可汗之位,统领诸部,她张扬恣意,急于立威,便第一个拿纪寒时开刀。
甚至当众凌辱,鞭打,折磨于他。
即便后来,纪寒时逃脱囚笼,但他依然清晰记得,那些年的记忆,在他生命的底色里是那样深刻,痛苦,难以轻释。
......
“真是稀客。不过,你来找本汗做什么?”
羌姬冷了点神色,像狼一般睨视着面前这位昔日困兽。但她不可否认,即便与纪寒时多年未见,男人的相貌身姿,依旧像曾经那样,紧紧吸引着她的目光流连,为此停驻。
羌姬的意外戒备,倒让祁影有些惊讶,不过他并没有展露分毫,而是在旁边一同打量着纪寒时。
纪寒时重新戴上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具,低声一笑,“自然是来问候故人。”
他目光坦荡,落在祁影身上,两个男人的视线恰好相接,但纪寒时很快转移,回落到羌姬面上,语气有些黯然神伤道:“原来羌姬早有新欢,竟是纪某来得不是时候。”
羌姬眸光微顿,盯着纪寒时那副无懈可击的面容良久,这才勾了勾唇,感到几分兴味,“你的意思是,你此番前来,竟是要投靠本汗?”
可她戒备之心仍在,只是挑了挑眉,说:“昔日不驯之人,今日为何低头?本汗,倒是好奇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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