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烈焰红

第七十六章

巴塔部的顶帐,飘扬着荒野中最鲜明昳丽的旗帜。

烈火般的鲜红,一如主座上女人指尖的蔻丹一般颜色。

羌姬身着赤红毛领长裙,腿侧裙摆开叉,如雪白皙的曲线若隐若现,她脚踏墨靴,睨视着跪于自己面前的那尔坝,微微前倾身躯,捏住了他的下颚。

那尔坝眸底一震,几分闪烁,轻而易举被羌姬冷冽的眼底漩涡吸入其中,缴械投降。

“苏清宴使了诈,战俘被劫是个意外......”

那尔坝不敢往下看那只踩在他要害处的长靴,脑海空白间,他只能感受到羌姬极富技巧的摩擦,令他喉结难以克制地滚了滚。

这是一种长期被压抑着的欲.念,而面前的女人是他唯一解药。

但他如今犯了错,只能被迫接受惩罚。

羌姬的容貌无疑是极美的,甚至说冠绝羌国也不为过。褐金色的秀发,姝丽的长眉,琥珀色的瞳仁,就连勾起的薄唇都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她自小在巴塔可汗的宠爱中成长,被草原上的羌人亲切称其为“遗落在荒野的璀璨明珠”。

羌姬不仅仅是巴塔部的首领,更是羌国诸部落的实际掌控者。

这样的一个女人,凭借出身就轻易得到了羌国各部落的拥护,但要论统治起一个庞大的游牧国家,再将其拧成一条绳,沉鱼落雁的美貌只是锦上添花。不过,羌姬聪慧,她用羌国最不可或缺,但又偏偏稀缺的粮食作为所有羌人的软肋,让各部落甘愿出力出兵,掠夺周边他国资源,再用美貌变作自己趁手利刃,收服与消灭一切潜在的威胁。

她尤擅攻心,而当有部落不愿献出男丁以作充军之时,羌姬会格外正色地言说:“自古民以食为天,若人都无法吃饱喝暖,便也没有力气挥动弯刀,保护自己,乃至自己身边的人。日落之际,狼神不会再庇佑弱者,它们会为了生存,将我们视作待宰的羔羊,分食你的躯体,撕咬你的灵魂。”

“既然我们的身上都流着狼神血脉,那么每个为羌国而战的人都是勇者。羌国自古崇拜勇士,而他们,都是羌国的英雄——”

每当这种话语落下之时,无端令人感到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甚至顿生出某种唇亡齿寒之感,但又莫名点燃了身上的热血。当羌人想明白自己到底为何而战时,便也会将恐惧化为动力,在掠夺生存资源的战场上愈挫愈勇。

也许羌人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可能是他们始终觉得,战争,其实是为了自己而战,自己而活。

·

“那你是怎么处理的?告诉本汗,嗯?”

羌姬语气忽而变得低柔,但那尔坝还是在这质问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一滴冷汗就这样从他鬓角滑落,他谨慎回道:“八十七名战俘,大半都已经被我挫骨扬灰,领头的刘羽风也是死无全尸,再无威胁。”

羌姬虽潋滟着一双眸子,但却定定地看进那尔坝的眼底,似乎轻易就能把男人内心的想法看透。

“既然你的手上已没了临照铁骑的把柄,那么你告诉本汗,如何能再威胁到苏清宴?又如何能再让临照铁骑大举出城,与我军交战?”

其实羌人十分清楚,泉城的临照铁骑一日不灭,他们的狼骑就没办法深入宋国半步。

本来苏清宴被困锦城之时,乃是羌军大举进攻的最好时机,但泉城城墙固若金汤,苏清宴留下驻军的华灵犀也不是善茬,她甚至可以几日不合眼,击退一波又一波攀上城墙的羌军。

羌姬擅长驾驭男人,因为她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让人成为她的裙下之臣。羌姬跨不过去的槛,从来只有那些难以应付的女人。

苏清宴如是,华灵犀亦如是。

而且羌姬内心嫉妒的是,宋国的临照铁骑人才辈出,羌国的将领却是青黄不接,没个可堪大用。甚至羌姬那位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呼延烈......她虽觉得呼延烈是个难得的,极富韬略之人,但如今呼延烈却只甘于蜗居在呼延部落,不问世事,亦不肯为她所用。

“也许......我们可以再向泉城放一把火,逼临照铁骑迎战......”

羌姬蓦地冷了眸,“你的意思是,让临照铁骑再看本汗出一次笑话?”

“属下不敢!”他面有惊惶,摇头喊道。

“赤连城的教训还不够?目光短视,城府不敌也便罢了。你以为苏清宴会没有防范?她既然能习你之法害得我军如此狼狈,现如今,你居然还异想天开,想令羌军重蹈覆辙,上赶着去临照铁骑脸上蹦跶?!”

这番话音颇重,甚至在质疑他的能力。

“请恕属下的失言,属下绝非此意!”

羌姬冷心冷情,并没有理会他。

从激愤到沉寂,直至男人眼底的最后一丝光芒也黯淡下去,他只能喃喃道:“属下有罪......”

那尔坝对待下属无情狠厉的那套做法,无非都是羌姬一手栽培和教导的。因为羌姬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人。

等了半响,那尔坝像哑了火一般,再憋不出半句有意义的策略。

羌姬渐渐失去耐心,捏着那尔坝的下颚,将他的脸嫌弃地撇去一边,恍若无人般拿绢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指,似有洁癖。

她轻轻朝人吐出两个字:“无用。”

那尔坝已汗如雨下,此刻在这里早已没了一军主将的威风。他屈膝往前,挪动几步,双手攀扯着羌姬的裙摆,恳切道:“望羌姬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必将功折罪,肝脑涂地......”

他见过那些被羌姬处决后的人的下场,是被她座下狼骑活生生地分食肉.体,发出非人般的惨叫,响彻暮夜。

每每忆起此景,那尔坝内心不禁战栗,他生怕被羌姬弃若敝履,或者觉得自己毫无用处,再也不肯留于身边......

“那尔坝,你这是做什么?”羌姬眸光幽幽,凝了张脸,终于肯施舍视线给跪于地上的男人。

原本那尔坝只是羌姬众多的男宠之一,只不过从前看他有些头脑,又有蛮力,所以才一路抬举,给他当了羌军的统领。

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那尔坝还是这般惧怕自己。

视线停落在攥紧她裙摆的手上,羌姬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唏嘘。

那尔坝手握重兵,却对她毕恭毕敬,毫无威胁逆反之心,但偏偏无甚智谋,难堪大用。

几次败仗,都是因他的决策失误所致,羌姬留存那尔坝到今日已是仁至义尽。但羌姬思索了片刻,还是觉得不能轻易动他。

“你是一军主将,如今这般跪地叩首,成何体统?”羌姬忽而变得宽和体贴,她拂手赐座,似乎不愿再看到男人乞怜模样,便道:“你的心思,本汗已经知晓。现在本汗问你,我军的粮草还剩多少?是否能度过这个严冬?”

那尔坝脸庞通红,顺从坐下,听到此问,便只羌姬已有打算,所以答道:“赤连城遭创,我军的粮草估摸还能支撑一两月余。”

今年的冬季还很长,羌国荒芜之地,想平安过冬估计够呛。

羌姬拧了拧眉心,一边摩挲着下巴,似乎在为此忧愁。

那尔坝也许是觉得羌姬意外宽仁,脑子竟有一道极快的光闪过,他快速捕捉,倏地一锤掌心,献宝般说道:“临照铁骑是宋国守城之军,恐一时半会难以攻破,而那羌纪接壤之地,去年我军踏破一回,虽然探子上报纪国城墙已经重新修缮,但天下皆知,纪国国君不仅懦弱窝囊,还重文抑武,想必新修的城墙也软得跟豆腐一样,纪国的守备军更是临战软脚虾。我军既有对战经验,粮草亦已迫在眉睫,若今冬改道突袭,进攻纪国,必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许,我们能再次踏破纪国城池,撕开更大的口子,入得比上一回更深,也更远。”

“倒是敢想。”羌姬深深看他一眼,面容格外清冷,言语尚存理智,“纪国与宋国交好,苏清宴已回泉城,难保临照铁骑不会援助,若两国之军携手参战,对羌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些道理那尔坝自然懂得,但他眼底精光一闪,却道:“宋国国君大病未愈,如今锦城是乳臭未干的太子临朝称制,他又有多少远见?倘若宋国遭遇国丧,锦城更是自顾不暇,临照铁骑理所当然被牵制,自然就无人能援纪国了。”

“那尔坝,这一番话,倒还有点意思。”羌姬拨弄着她中指上的狼首戒环,露出几分笑意,“不料是本汗错了,小瞧你了。”

那尔坝看得微怔,当即奉承回去:“属下不过一点拙见,远不及主上深谋远虑。若要战,还得主上费心部署,我等才能为主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等忠诚之言,羌姬听得倒是舒服,但她清楚那尔坝究竟几斤几两,有些事情,她自有更好的人选交代去做。

“祁影。”

羌姬淡淡喊了声,主帐帘立马被人掀起。

一位容貌俊美,窄腰宽肩的年轻男子依言入内,对她单膝跪地。

男人声线清越,饱含诚挚。

“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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