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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前,医谷。
才出正月,各地都还在节庆的余韵中,往日温馨的医谷却笼罩在一片压抑中。
“小师妹,你休息会儿吧,吃些东西。”
陆清绾仍旧趴在桌上研究着医书,对白衣青年说的话充耳不闻。
白衣青年在她身边走来走去,不知怎么办好。
青衣男子进了木屋便看到此番景象,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迈步走过去,抽掉陆清绾手中的书,不由分说拽起她就走,陆清绾愣了愣,叫道:
“诶,大师兄,你干嘛,再等等,我还没……”
青衣男子一句话便让她消停跟着走了:“师父叫你。”
到了师父的住处,陆清绾才知道这确实不是诳她的,可她却宁愿是大师兄骗她的……
她止不住泪目,任何时候都像个老顽童一样的师父,比她还闲不住的师父,明明年近古稀,身子骨却比谁都硬朗的师父,此时却躺在床上,骨瘦如柴,连走动都是奢望。
“师父……”
见她来了,宋然勉强的牵起笑脸,费力的朝她招了招手,说道:“丫头啊,来,咳咳,又没有好好吃饭吧?瞧你这几日瘦的。”
瞎说,明明您更瘦的。
想反驳,但陆清绾终究是没舍得打断他的话。
“咳咳,老头子我多活了这些天已经足够了,大限已至,咳咳——”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宋然放慢语速,又说道,“有些事,需得告诉你,其实你爹,给你留了东西的,本来想着,等你大了些再给你,现在怕是不中了。”
陆清绾抹掉悄悄落下的泪,吸了吸鼻子,瓮里瓮气的道:“师父您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她怕他说完就走了,她潜意识里认为,他有未完成的事就能活的久一点。
宋然笑着摇头,说:“丫头,去把柜里的盒子拿出来,乖,快去。”
陆清绾拗不过他,只得取了来,在宋然的示意下拿到钥匙,打开,只见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封信和一个由黑绳系着的玉坠。
宋然取了玉坠挂在她脖颈,陆清绾泪眼婆娑的看着宋然,他叹了口气说:“收好,信等没人的时候自己看,咳,咳咳,丫头啊,以后行走江湖,万事小心,多留个心眼,若是遇到两难的事,顺从本心莫要让自己后悔,别傻乎乎的,啊,以后我不在了,你得学会保护自己,听到没有?”
宋然笑了一下,费力的点了点她的鼻尖,他也舍不得走,这丫头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容易心软,总把事情想的太美好,还是个单纯没心机的小姑娘,他怎么放心让她自己闯荡。
陆清绾早已经泣不成声,只是不住的念叨着“师父”。
“看我这老头子,又唠叨上了,可惜看不到丫头嫁人咯,好了好了,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让你二师兄进来吧。”
看着陆清绾红肿着眼睛垂首走出来,青衣男子推了推白衣青年,道:“该你进去了。”
没过多久段亦就出来了,情绪有些古怪,除了叫司清河进去,就没再开过口,两人也无心多想,只当他是心里难受。
约莫一盏茶后,司清河便差人唤了他二人进去,宋然看着三个徒弟,点了点头,缓缓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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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二十二年惊蛰,神医宋然于医谷溘然长逝,终年六十有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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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
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一缕残阳洒在城中心的醉风楼顶,漫上一层金色,而醉风楼的雅间内又是一番景象,一位长相阴柔的翩翩公子坐在桌前斟了杯酒,搓了搓手,对窗边长身玉立的男子道:“这都初春了,怎么感觉今年的金陵比以往冷啊,总觉得是不太好的征兆。”
窗边那人看样子兴致缺缺,只是拎着酒壶,懒散的回了他一个字:“嗯。”
桌前的公子翻了个大白眼,一边吃了几口菜,一边不满道:“不是我说,小爷我怎么说也是熙和酒庄二少爷,多少人求着跟我说话都说不上呢,你多少珍惜一下行不行?”
窗边的男子,银质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闻言偏头看他,嗓音依旧冷淡:“那么,珍惜的景二少,你有什么重大事情要说?”
“啧。”景丞总觉得哪儿怪怪的,但见他无意闲聊,索性直接说了正题,“密报来传,宋然去世了,这消息如今已传遍了江湖。”
闻言,男子原本轻敲酒壶的手指一顿,半晌轻声道:“宋然……妙手回春宋知徽。”
“正是。”
“那老头去年我去漠北之前见过,那时身体分明还硬朗的很。”
“别说你了,我家老头子年前旧疾复发,我还去过医谷,都没听说他身体抱恙。”景丞放下酒杯,接着道,“听说是突发病,他那几个徒弟没日没夜的治了小一个月也于事无补,太可惜了。”
男子仿佛是叹了口气,只是太轻了,还没等景丞捕捉到就已经飘散了。
“医谷,没了当家人。”
他转了转手中折扇,微风吹动额前碎发,面具下那双冷漠的凤眸盯着远方,半晌饮尽酒壶中的酒,道:“我们也去一趟吧。”
景丞对他这平淡的反应评价道:“人家是去吊唁,你这倒像是去看热闹的。”
男子嘲讽道:“真正去吊唁的,又有几人呢?”
言罢,他翻身一跃而下,轻飘飘的落在街上,景丞探头的时候他早没了踪迹,他只能咬着牙骂了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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