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招惹

贺朝眯起眼睛,看界面上弹出的定位:滨海新区。

他心下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嗯?”谢俞发问得相当敷衍。

“杨文远,子公司副总。”贺朝不甚在意地说道:“他爸以前是公司的老员工,老人过世以后,杨文远就继承了他父亲的位置。”

谢俞听后没有回答,而是将手搭在膝盖上,指尖一点一点,看起来非常优雅。

“你早就知道了吧?”

谢俞的声音还是冷,不带任何感情,贺朝却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微愠。

“宝贝儿,你这么聪明会让我很没安全感。”贺总叹了口气,丝毫没有为自己耍人玩的行为感到愧疚。

“不说实话,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谢俞冻着脸,心情十分美妙。

眼看冰块要着火,贺朝这才收了贱兮兮的笑容,正色说:“这所剧院是一个油厂投资建成的,荒废了很多年,最近刚被我旗下的产业收购。”

谢俞:“……”

你脑子进水了收购一个破剧院?

贺朝选择性忽略了小特工的心理活动,继续道:“这里之所以会荒废,是因为七年前的一场火灾。”

一直嬉皮笑脸的人,声音突然就沉了下来,谢俞看向他的眼睛,那双从来辨不清情绪的眸子里,居然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没人知道是怎么烧起来的,火光一直冲到了云霄,到处是灰色的烟雾,消防队赶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贺朝轻轻问:“猜猜,是谁放的火?”

谢俞没接话,实际上也不需要他多说。

“杨澍那个老东西,放了火之后就跑了,警方大范围地搜索,最终也只是找到了浮在河上的尸体。”

贺朝语速很慢,似是把一个故事娓娓道来,可他明显是压着情绪,最后几个字几乎都是挤出来的。

听到“火灾”的那一刻,谢俞有些恍惚,记忆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苏醒,让他的思想与之产生共鸣。

“那天火势很大,连附近的城镇也被波及,好在那一片人烟稀少,没什么太大的损失。”

贺朝垂着长睫,声音也哑了些许:“但……有人成为了这个剧院永远的陪葬。”

谢俞安静片刻,开口的时候嗓音很柔和:“我知道。”

那个以琴音为梦的女人,笑起来温婉又漂亮,在一夜之间,与她的信仰付之一炬。

是他的母亲。

谢俞微抬起下巴,有光跃进他的眼里。

“我们很早就分开了,她一个人到国外去生活,因为放不下我,后来又偷偷回国,也许……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吧。”

室内安静得出奇,只剩下谢俞温和许多的声音。

“我很后悔,没有在她活着的时候叫过她一声‘妈妈’。”

贺朝靠着窗,谢俞话音落下的瞬间,疼痛感也从他指尖传来。

殷红的血从他指缝中洇出,因为用力过度,手里的衣角颜色变深,明显变了形,皱巴巴地团成一团。

贺朝没什么表情地将那截布料折进内侧,抬起头来:“是吗?”

他尾音还带着不太明显的颤抖,谢俞没有发现,记忆的追溯让他有些头疼。

谢俞定了定神,才接着讲道:“那时我刚好生了病,发了高烧,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她逝世的消息,我都是从别人的嘴里才得知。”

听完这一席话,贺朝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整个人仿佛脱力一般,倚在房门上,背后早已汗湿一片。

“那就好。”

贺朝轻吐出一口气,想,真是万幸。

你还活着,真是万幸。

他垂眸看着谢俞,眼底烧起一片红。

他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之好把情绪都藏于眼睛。

那目光太炙热,谢俞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看见贺朝的表情后更是心头一跳:“你……”

“没事。”贺朝将外衣脱下,走过来披在谢俞肩上,动作又轻又柔。

他站直了身体,撤离的时候嘴角带着笑,刚才的失控情绪仿佛只是错觉,只一瞬间,面前的人就又成了那个猜不透也看不透的贺朝。

谢俞自己对感情没什么想法,但他嗅觉敏锐,尤其是情绪波动。

从进入这个剧院开始,贺朝就一直很不对劲。

先是藏不住的紧张,再慢慢引导到当年的意外,得知真相后松一口气,莫名其妙的情绪起伏过后,又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火灾的始作俑者,查起来再简单不过,贺朝一个总裁,那更是一点力气都不用费,何必要让自己参与进来?

他试图确认什么事实,可又什么都没有多问。

为什么?

他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是好是坏?

一概不知。

先前好不容易露出来的破绽,又被这人不动声色地塞了回去,并镀上一层更加坚硬的盔甲,谢俞觉得有些疲惫。

他刚想找借口先行离开,贺朝就问了一句:“你想听我拉琴吗?”

谢俞这回是真的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紧接着是一万个难以置信。

“你会拉琴??”

“小时候学过一点。”

贺朝缓缓说着,笑容很暖,字里行间是若有似无的怀念。

偌大的剧院亮着灯,沉寂多年的灯光透着黄,投下来的时候是温软的暖色。

贺朝就站在这一片静谧里,成为他眼里的风景。

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小提琴,看起来有些年岁了,但保养的很好,几乎没有什么伤痕。

那个人将琴弓搭于弦上,熟悉的音符流出,略有些生涩,但还算得上流畅。

谢俞听到第一个音,便倏然心头一软。

是《爱的礼赞》。

关于母亲的记忆,他其实并不觉得深刻,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常常牵起他的手,脸上是属于艺术家的神采飞扬。

“你是我的缪斯,我可以为你演奏独一无二的爱与信仰。”

那个漂亮的女人俯下身,与他额头相抵,望向他的眼睛里满是温和的笑意。

那时他还很小,总是会在母亲演奏的时候坐在一旁,看她沉醉在自己的音乐里,与那些动人的音符一同逍遥。

她最喜欢的曲子,便是《爱的礼赞》。

那个女人总是会在拉起这首曲子的时候看着他,干净的面庞显得很亲切:“爱的礼赞,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很多,很多。”

“——很多的爱意。”

儿时的话语不太清晰地响在耳畔,所以他才会在那时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没想到这许多年过去,连他自己都快要忘了,随口一提的话,就那样被人悄悄记在了心上。

谢俞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一点点生长。

他看着贺朝,看着这个人在简陋的舞台上熠熠生辉。

他为他一个人演奏,他做他一个人的观众。

谢俞突然想起不久前贺朝望向他的眼神,褪去了所有外壳,只剩下最真实的情绪。

那时他深陷于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为这个人的显山露水感到不过如此。

以至于他没发现,提到那场大火,提到那场失去至亲的灾难,那个人的眼里,居然是满是不加掩饰,毫不避讳的悲恸。

谢俞独来独往半辈子,看过这世间的千万种样子,因为怕死而惶恐,因为失去而悔恨,因为贪婪而痛苦,七情六欲他有,悲欢离合他见过,却唯独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有人因为他,真心实意的诠释什么是难过。

这就像是一片万年不变的冰湖,偶然遭遇了春天,荡起一圈泛着水花的涟漪。

一曲终了,那个扰乱他心绪的人正一步步走来。

谢俞看着他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轻轻在心里说:

“贺朝,别招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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