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影中人

坐着被丢弃在路边的马车,君宁三人迅速离开了那条混乱的街道。周围又恢复成平时冷清的样子。一座座竹楼门前点着昏黄的灯,被风吹过摇摇摆摆,像是招人的鬼影。

离驿馆还有两条街,马车突兀的停下了。

“辟光……辟光接一下手……”

呼声出人意料的虚弱,小心翼翼探着荒玉鼻息的少年险些一激动,把手指插到荒玉鼻孔里。

“……主上?”

辟光探出头,虽然戴着面具,但君宁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惊惶。

“别怕。”将缰绳塞到少年手中,君宁吃力地爬到马车里。汗液如浆浸透了衣衫,她苍白的就像个纸人。“我有些累,休息一会就好了……你快些把马车驾回驿馆,别再在路上耽搁。”

点点头,辟光爬出车舆,不要命似的甩着鞭子。马车如飞,将近一炷香就到了他们暂居的驿馆。

急匆匆地掀开竹帘,辟光即将出口的声音哽在喉中。

车厢里,少年少女沉静地靠在车壁上,如同死了一般。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似乎同时离他而去,辟光像个被抛弃的孩子,茫然无措,只知道呆呆站在车厢旁。

“君上?您和殿下回来了?”

在驿馆门前守着的纯阳姬早就等不及了。她可没空管木头似的杵在旁边的影卫,眼睛往车里一瞧,低呼一声,也没管男女避讳地一巴掌把辟光推开,连抱带扛地将君宁搬到楼上。

辟光被扔在那里呆站了一会,也背起被弃之不顾的荒玉,一起上了楼去。

“我说影卫君上,您就别在这添乱了,去照顾你家影首吧。这有我们这么多人,总比您一个带伤的强吧?”

辟光还没进君宁的门就被众人连赶带轰的推出去。君宁看起来是劳累昏迷,他们就是明晃晃的挂彩了。尤其荒玉更惨,脖子青紫一片,若非还喘气,几乎都以为他挂掉了。

辟光嘴笨,被众人合力攻讦一顿只得委委屈屈地背着荒玉到隔壁治伤。荒玉辟光是君宁的男人,在一堆外女面前坦露肌肤到底不方便。

君宁有些低烧,额上一直冒虚汗。纯阳姬她们几个粗手笨脚地伺候了一番,最后不得不让贤于安静候在一旁的阿优。阿优也不推辞,拿着沾湿的手巾小心服侍。三个女人最开始还目光灼灼地盯着,及到后半夜,阿优换了根蜡烛,瞌睡似乎就一起拜访了三个意志不坚定的女人。

纯阳姬死撑半晌最后还是被一个眨眼的动作完败。看着满屋睡得东倒西歪的女人,阿优无奈摇摇头。

“就这些人,怎么能保护……”

窗外一阵阴风吹灭了蜡烛。阿优在黑暗中站起身,退到房间一角。

一个硕长的身影立在床边,看了床上的少女半晌,向她的额头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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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殿下,殿下醒醒。”

听见有人在耳边喊,君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思维在睁眼的瞬间清明,她扫了众人一圈,发现她们都神情紧张的瞅着自己。

“……怎么了?”

女人们彼此看看,同时摇头。

“哦,那我要洗漱了。”

“呃……那个殿下,您有没有感觉身体哪里不适?”纯阳姬被众人捅了一遍后不得不出声问道。

——不适?

“没有啊,除了有点疲累以外……对了,今天尧王说让我去行宫陪伴王兄,赶紧收拾一下,莫要误了时辰。”

猥琐地围观君宁半晌,似乎确定她真的没什么大毛病,众人都纷纷松了口气。

“哎呦喂,我还以为这回要自戕谢罪了呢……”

女人们小声嘟囔着,君宁早就在阿优的侍候下换了衣服。她的行装也很快打理好。

“看你这眼睛红得想必也熬了一夜吧。”君宁拍拍他的头。“等会就再去补个觉,我出门几天你别到处乱跑,昌城可不太平。”

“诺。”少年低着头,有些脸红。待到君宁转身吩咐别的事,他偷偷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

“唉唉,殿下这人啊……”

碰巧瞧见的几个女人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嘿嘿一笑。

临走前君宁去探望了两名影卫。荒玉还是昏睡不醒,辟光伸着脖看了君宁半晌,放心的点点头。

和辟光深奥的肢体行为学沟通一番,君宁上了备好的马车。马车一路到尧王宫门口,没有一刻钟,侧门里西贵君的八人大辇就被抬出来。

巨大的轿辇薄纱招展,里面人影忽隐忽现,曼妙非凡。一路上就听见挤在小巷里的地痞远远传来的口哨声。大约行了足有小半天,慢悠悠的抬辇才进了京郊附近的避暑夏宫。

夏宫的确凉爽,里面水声潺潺,在这连呼吸都透着个热字的南尧里确实是个风水宝地。

“此地为西贵君的私人行宫,是大王五年前封君上为贵君时赐下的。”

随行而来的海客大监低声介绍道。待入了殿中,她便躬身告退了。

西贵君滕御籍扶着宫侍的手优雅地下了辇。天知道这么大颗肚子他是怎么走得如此仪态万千的。

“你随我来。”

男人头也没回冷声吩咐道。待君宁进了内殿,他便挥挥手,让所有宫侍都退下了,只余几个年迈公公守着殿门。

扶着腰,滕御籍小心地推开一个装饰样子的转门。也没用君宁搀扶,男人自己便慢慢走进内室。

内室里挂着厚重的红黑色帷幔,墙角点了朴素雅致的蔓枝油灯。滕御籍一进屋就抓起一件深衣披上,松松地系了腰带,坐上房间的正座。

“——过来。”

男人眉目刚硬,再没了邀宠于尧王的媚态。一身青蓝色深衣别无纹饰,长发简单披在肩上,他厌烦的把耳朵、手腕,还有额上的饰物通通扯下来丢在一边。

庄重,端肃,威严。

君宁似乎看到了年轻版的亚父。

她走到男人面前,他今年二十有七,因为保养得宜丝毫没显出老态。挑着眉看了半晌,男人直起身。

“阿谦……仲谦,死了?”没有任何迂回的,滕御籍一问诛心。

闭上眼,君宁道:

“是。”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君宁偏着脸,感觉脸颊**辣的疼,这巴掌似乎也抽在她心里。

“你怎么回来的这般晚!”

男人伸出双臂,她被一个大力拥入怀中。

“你怎么回家的这般晚……”

冰凉的泪水落在颈项,君宁茫然地睁着眼睛,双手僵硬。半晌,她闭上眼,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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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窄室里两兄妹在榻上倚着。君宁握着滕御籍的手,男人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甩开。

一个年迈公公跪在脚下给他按摩浮肿的小腿。在君宁看来那手法着实有些粗暴,但滕御籍似乎已经习惯了。

“兄长,您这样子在尧王宫里……阿拙实在愧疚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君宁咬着牙,感觉心脏跳得飞快,怒气和羞惭久违的拜访了她的神经,她险些就想连夜将兄长偷走,大不了两国再打一仗。

滕御籍目光森冷地看过来,似乎她要敢说出那句话,他们的关系就此一刀两断。

“等……”喘息一声,君宁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等诞下王甥,兄长,我便送您回家。无论任何代价,我定要送您回家……”

冷淡地撇过眼,滕御籍似乎连听听都觉得侮辱。

“樊国尧国总免不了一场仗,这并不会因为您而避免。您为北樊做的已经够多了,带上我的外甥,和我一起回家吧……”

拉住男人的手,少女压抑得连声音都哽咽。

“亚父一定也极欢喜的……您不知道,这几年,他苍老了许多……”

滕御籍终究红了眼眶,他迁怒地狠狠瞪了君宁一眼,嘴唇动动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抽出自己的手。

“你这软弱的样子,难道是和阿谦学的吗?”滕御籍双手握得死紧,仿佛这样就能迫使自己刚强起来。“我滕王室的子嗣,难道一个个都是哭哭啼啼,担不起天下的废物吗!”

“阿兄!”

“滕少拙!”男人撑着榻站起身,一脚踢开要来扶他的乳父。“我滕御籍在南尧忍气吞声,不惜弄脏自己的手,像个卑贱的男奴一样拼尽全力往上爬,难道就是为了等你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接我回家吗!如果我还存了这份软弱心思十三年前我就不会嫁到尧国,也不会在这个肮脏的宫廷里,拼尽全力的活下去!”

握着双拳,君宁仰头看着那名泪水在眼眶中打滚,却始终没有落下的男子。

“滕少拙,告诉我,我求的是什么!”

“樊国。”

“樊国!”樊国长王子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脸颊。他此时的目光是慈祥的,温柔的,却淬着疯狂的毒液,仿佛在看着一支用心头血浇灌的将绽的花朵。“我的国,我们的国。阿拙,我在南尧十三年,只有它,才是我的梦啊……”

偏过头,君宁摩挲着那个男人温暖细腻的掌心。他如黑铁般刚硬的兄长有一份赤子情怀,他从豆蔻之年独力挣扎在异乡十余载。这种热忱几乎要将君宁燃成飞灰。

“阿拙,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男人将少女落下的额发掖到耳后,此时的他仿佛从方才刚硬的战士,变成了一个平凡的男人。“我并没有那么好,也并不是多可怜。在这么长久的时间里我早就不是出嫁前清白无暇,宁折不弯的滕御籍了。樊国太好,父君太好,但我已经……回不去了。”

“别说什么回不去,只要樊国有我在一天,就没有你回不去的地方。”君宁冷声道,“谁要敢嚼哪怕一次舌根……哼,我滕家的王子,樊国的功臣,难道还要受那些所谓卫道士的指摘吗?笑话!”

滕御籍神色奇异地看了君宁半晌,似乎有些羞惭,有些赧然,又仿佛暗自松了口气。

“你这句话阿兄记下了。”他看了君宁一会,又慢慢转开目光。“你长得很好,比我和阿谦以为的还要好。能在有生之年见你一面,阿兄,已经知足了……”

大哥么么哒(* ̄3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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