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边关,莫要驱散流亡百姓。”
小朝议政上君宁如是说。
“虽然近年来修生养息,吾国人口有所增长,但毕竟时间过短。若吸纳流民以壮吾国也是两全之法。”
“那依王上之意,还将流民迁于北地边关?”
沉思片刻,君宁问道:“第一批在边关屯田之人已快有十年了吧?”
“然也。”大司徒俯首道:“过了明年,就正好十载了。”
“满十年者,若育有子女,按时服兵役徭役缴纳赋税且遵纪守法无有劣行者,可自愿迁往内地。户籍与本国民众相同,按人丁分配土地谷种。若日后有流民者皆按此例。”
大司徒:“诺。”
“详细条例,诸卿便整理好再呈交给孤吧。”
诸卿俯首:“臣等领命。”
沉默一会君宁道:“说起来,天子域那位大君似乎不好了?”
臣卿们互相看了看,大行人卿拱起手。“虽然卞都秘不发丧,但长居天子域的行人来报,说是半个月前景王宫就秘密采购冰砖香料,香料是防腐除异味的,只怕就是为了……。”
保存尸首。
景天子不理政已有十余年。据说是恶疾缠身单单吊着一口气而已。这么长时间以来宫里是天子后主事,宫外就由世家贵族们折腾。
百年前天子域已初现颓像,当今天子早年算位英主还是当世名公子之一,天子域隐有中兴之态。不过自从他一病不起别说天下共主之位,整个大景都快被那些贵族折腾的亡国了。
要说败家的能耐,他们也就比东溟好那么一点。
“当今天子身故,即位的会是哪位上王子?”
因为天子域太没存在感,君宁有时都忘了还有这么一方势力。当年隐宗被灭门和天子域不无干系,再加上他们愈发不争气,君宁也懒着理它。唯一挂心的只有大监缇兰曾经提到的连傲夫人之子,安陵云初。
到底是名士之后又颇有渊源,如果能帮,就帮一把吧。
君宁这边跑神,滕织却已经起身作答。
“回王上,当今天子育有两子,为长子安陵云初,及次子安陵云晟。十年前卞都围困,原上太子安陵云初因贪生怕死,连夜逃都投敌为南尧王禁脔。其人抛家弃国身败名裂,为天下人不齿,继承权应落在上王子安陵云晟身上。不过一来天子域自古立长不立嫡,长子未身死,次子按理无继承权。但王宫长期被次王子生母,天子后虞长舒把持,更不顾大臣反对以有辱祖宗之名强行剥夺了太子的继承权,立上王子云晟为上太子……总之这又是一笔糊涂账。”
“归根究底……”君宁揉着额,“也就是两位上王子都有继承权了?”
“也可以这样说。”滕织笑道:“不过以目前形势,长王子身处青荒北蛮,饱经折辱,日前竟听闻汗王在宴会上强迫他及掠来的其他王子贵族们当众与喂了烈药的公马交/媾取乐……”滕织摇摇头,神色复杂。“虽然他贵为天子血脉安陵信仪长子,但毕竟德行有亏,落到如今地步可谓咎由自取。更何况宴会之后他大病一场性命堪忧,至今仍缠绵病榻。日后能否传嗣更是……”
“所以继承天子位的定然是上王子云晟了?”
“然也。”
“给达拉罕发国书,让她们……”
数个想法在胸口/交织,在他人看来,年轻的王者眼睑低垂,沉吟半晌。
“让她们对各国公子,尤其是上王子云初收敛一些。毕竟安陵王室乃天下共主,上王子乃大景继承人之一,若不给予应有的礼遇甚至让他惨死他乡,樊国定将广邀天下诸侯,一起讨伐这辱吾上宗之族!”
身为樊国之主,君宁无法为安陵云初倾全国之力兴兵北伐,但她至少会做到力之所能及的地方。
“王上……这语气未免也……”大司寇丞喏喏低语。“今年恰逢大旱,若达拉罕以此为借口大兴兵事……”
“便是如此才妙。”纯阳姬首先领会领导意图,得意笑道:“达拉罕毕竟非大景诸侯,而安陵家为吾景朝共主。若扣上意图谋害上王子的帽子,只需振臂一呼,立刻诸侯国都会有了一齐兴兵讨伐达拉罕的理由。达拉罕入关后早就不是北樊一家威胁,要是能先把这条闯进宅里的饿狼赶走,各诸侯必定乐于停战共伐,齐御青荒吧!”
“达拉罕并不是傻子,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君宁打断了小胖子的激动妄想。“所以此国书只为震慑,也让达拉罕明白,上王子在他们手里不但不是耀武扬威的工具,反而是块招祸的烫手山芋。”
“……呃,所以国书的最终目的,就是让那群蛮子别把上王子折腾的太惨?”纯阳姬不可思议的叫道。
“呃……算是吧。”君宁点点头。
许是习惯了王上凡事都以北樊为出发点,今日这无法给国家带来任何实际利益的国书让在坐诸臣产生了不舒服的违和感。
“如今安陵家仍担着天下共主之名,安陵家的王子被蛮夷这般羞辱,难道诸卿的脸上就有光吗?!”
君宁语气严厉,大臣们连忙俯首连称不敢。只有滕织一言不发抬首深深看了君宁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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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宁王二年初秋,作物成熟。樊国因从宁王王姬时代起就注重兴修水利,改善农耕,故而旱灾损失只有往年收获的二成。加上边境的屯田和东溟的岁贡,百姓暂且可以把心脏放回肚子里,不至于面临活不下去的困境。
在毗邻的东溟国内,因水系众多土壤肥沃,虽然粮食减产但相比而言仍是只显眼的肥羊。再加上军队疲弱,东溟王室贵族们无不内心惴惴。
“——王上,青荒蛮夷又陈兵边境了!”
朝堂上公卿们吓得哭爹喊娘,连年战乱让他们成了惊弓之鸟。
溟王晏荼缩在王座里神情憔悴,嘴唇经常神经质地抽搐一下。她抖着手拿起身旁的酒樽,酒水滴滴答答地弄脏了衣襟,她却已经顾不得了。
一口饮尽,晏荼气喘吁吁地放下杯子。麻木的神经给她带来暂时的安全感。她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开口说话。
“王儿……赤鸾王子已和亲樊国半载。”她喃喃咕哝着,“吾儿美貌无双,定能求得樊王出兵御敌……没错,等他生下王长女,孤就是王长女的外祖,樊王怎会对她孩儿的父家见死不救呢!”
“王上!”方才带头哭叫的相邦田围绝望地伏跪在地。“臣派去樊国的行人回报,说王子他……他至今未能与樊王圆房。所谓王长女,更是连影子都没有啊!”
“什、什么!”晏荼的神经又绷起来,她尖着嗓子叫道:“怎么可能!以吾儿美貌,天下有哪个女人不为其颠倒!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阵头晕袭来,晏荼瘫倒在王座里。朝堂重臣纷纷掐着嗓子尖叫:“王上!”
“要微臣说,天下女子哪有不爱俏的。”面上扑着厚重白/粉的大司马阴阳怪气地挑起眉。“恐怕是王子他抹不开脸面,生生把樊王推出去了吧!”
“是极是极!”
周围大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纷纷附和道。
“听说王长子和亲后就闭门不出,端得比个神像还尊贵。”
“听说好不容易樊王临幸,结果片刻就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王子被全宫当成笑柄。”
“听说樊王宫都在议论王子自恃清高,樊王早厌了王子。这传言最近连都城百姓都知道了,简直不知轻重!”
“听说……”
朝堂中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刻薄,仿佛如今溟国的危情都是晏风遥的不争气造成的。
“听……听闻王子风冉到是颇为得宠……”说话女子来自二等家族,顶替几年前东溟国破时家族覆灭的上任司空丞。“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一瞬间女子感到浑身插满眼刀,流花城老鸟们扯着嗓子迅速把司空丞的声音淹没。晏风冉的名字不过稍微翻起个水花,就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给……给孤拿笔墨来!”听了一耳朵王长子的坏话,溟王颤着嗓音,又急又气。“孤这就给王子风遥写信问责!国之危矣,他怎还能计较个人颜面!”
“王上圣明!”
“王上圣明!”
相邦田围抚掌大赞道:“若此事可成,实乃我东溟之福矣!”
“相邦所言极是!”
听到溟王要督促王子风遥使美人计,重臣无不欢欣雀跃。她们的身家性命,似乎都寄托在男人两腿间了。
“诸卿王上不思自强御敌,只知苛责和亲王子寄希望予美色……”望着弹冠相庆的“国之栋梁”们,一直冷眼旁观的太祝华和叹了口气。“神国陆沉矣!”
和亲王子真的特别难,搞不好就两边受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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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神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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