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少女心

进了王宫,毕澜直接被领进了安息殿的偏殿……唔,怎么不是书房?规矩的见过礼,她这一双不安分的眼睛才偷偷打量起来。

中规中矩,不寒碜,也不豪奢,三两案几,几尊摆设。嘁,无趣。

得到无趣的评价,毕澜就垂下头等待着那个千篇一律的问题,心里也早把编好的说辞过了一遍。

“不必拘礼,坐吧。”

王上发了话,声音意外的温和娴雅,毕澜长年被边地白毛风吹的冰碴子似乎融化了一点,弄得她满身不自在。

“……谢王上。”

不情不愿地落了座,毕澜坐在君宁下首。面前案台上有热气腾腾的茶水,想来事先就预备好的。

毕澜眼睛盯着茶水,感觉被糊了一头一脸的热气,在这春雪未化得日子里,她实在有些挺不住了。

“王上,不知今日……”

“啊,菜来了,先吃菜。”

至今没正眼瞧过的王仍旧操着她那一把春风拂面的嗓音,话音未落,毕澜面前就陆续被摆上了一鼎一鼎的菜肴。

毕澜一看,口水差点没流下来。

好多肉!好多菜!好香!

边关苦寒,将士长年靠干粮维生,顶多配点风干的野菜肉条。就算运气好抢到了蛮子们的牛羊,那腥膻的味道不提也罢……

多少年没正经吃顿饭了,更别提,这还是家!乡!饭!

地道的毕氏封地手艺,毕澜一吃眼泪都差点流下来。这样的半大孩子,给她顿喷香的饱饭,让她当街耍猴都愿意。

一开始毕澜还时刻警惕着樊王是不是趁她吃着饭旁敲侧击些什么,结果王上也只是安静的吃着,不一会毕澜就把这念头丢到一边去了。

管他呢,先吃饱再说!

吃的肚子溜圆,感觉再吃就要吐了,毕澜终于放下了食匕。

“现在总该谈正事了吧。”毕澜暗搓搓地想。

“看来小将军吃饱了。”上座的王似乎露出一点笑意,她这个被边关大风吹得梆硬的小崽子又是一哆嗦。“吃饱了,就让寺人带你下去睡吧。寝室就在偏殿里,需要什么吩咐他们就是。”

准备了一身倒刺的小兔崽子扎了个空,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眼看王上起身,她终于忍不住,含糊嘟囔了一句。“王上,您,您都不问,嗯……右将军的事吗?”

“有什么可问的。”那个年轻的王回头笑道。“只要知道他平安康健,孤就放心了。”

毕澜看着关上的殿门,耷拉下脑袋,像只还没宣战就败了的斗鸡。

“切!”

她眼前不断回放着那个年轻的,微笑着的王。还有十年如一日,仿佛战神般的男人回望国都的侧脸。

毕澜大叫一声,懊恼地抱住头,在地上毫无形象地滚了一圈。“该死,好像哪里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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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澜仅仅在襄原停留三天就马不停蹄的地赶回了边关。究竟是边关让她牵肠挂肚还是都城让她备受打击,这就不得而知了。毕霜因着这不成器的侄女还特地入宫请了次罪,把毕澜吓得整天躲在寝殿里,连门都不敢出,结果这三天倒是在王宫里难得的清静。

从都城到边关骑马也要小半个月,等到了军营,昔日的玉面将军活脱脱成了只泥猴。毕澜顾不得洗涮干净就撒开丫子直奔中军主帐。这时候右将军应该刚刚操练完毕,正好赶上休整的时间。

无名的主帐建的高大气派,好一个敌袭的活靶子。参军们劝过好几次也敌不过主帅是个只要面子不要命的犟种。毕澜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像只屁股上点了炮仗的小牛犊,快入了帐们还没等亲兵伸手去拦,这只红了眼的牛犊子反倒自己停下来。

她因为惯性踉跄了好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了,就着自己唯一还锃亮的铜护腕徒劳的耙了耙一头鸡窝。还没等给自己勉强收拾出个人样里面已经传来不耐烦的吼声:

“在我帐前站岗呢吗?小兔崽子,还不给本将军滚进来!”

于是毕澜从善如流地滚了进来,她带着几分多日不见的拘谨,小心翼翼地行了个军礼。“将军,末将毕澜,前来复命。”

无名眼下乌青,皱着能夹住门板的眉头,一脸厌烦地批复着军报。“襄原那些个碎嘴老太婆八成又要来‘关心’本将军了。行了,把那些废话省了,说重点。”

除了碎嘴老太婆们,唯一的重点也就是王上。毕澜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那一堆随后就到的御赐皮裘药材抹黑得一文不值,就见无名摆摆手,“算了,你直接把她的信给我吧。”

军报前的男子一脸厌烦又嫌弃的伸着手,毕澜却发现那双拉弓持剑,沉稳至极的手竟有些微的颤抖。

她瞬间想自戳双目。

看!叫你看!叫你看!

——一口老血都要虐出来了!

毕澜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却封着蜡漆的帛书。实在由不得人怀疑她是否拿它当了擦脚布。

无名嘴角抽搐了一下,仍是接了过来,随后像赶狗一样挥挥手。

“还不快滚,等着本将军留饭呀!”

毕澜垂头丧气,却又找不到理由留下。往日的泼皮任性仿佛在这个男人面前就成了一只锯嘴葫芦。

“别忘了洗个澡,一股馊味!”

就算是嫌弃她污染了空气毕澜仍是瞬间有了笑影,她转过头,正看见她家将军用一双舞刀弄枪的糙手,像绣花似的小心翼翼地摆弄那一卷破烂帛书。

她一颗懵懂的少女心登时被揉搓了个七零八落,差点没出息的流下金豆子。明明是大得离谱的军帐,怎么就没她毕澜的一点容身之处呢!

无名根本没意识到毕澜是何时离开的。他好不容易把那层蜡封起开,发现自己出了一背的汗。

她知道吗?

她肯定知道了。

她会怎么说?

会生气吗?

至少会为难吧。

自己会被斥责吗?

会被放弃吗?

会……

他回过神时发现那张精贵的帛书险些被攥烂,无名登时又出了一背的汗。

老子偷袭蛮子时也没这么紧张过,横竖一刀死,晚死不如早死!

他刷的一声展开布帛,等着那喷涌而出的质疑和失望。

他眯着眼,费力地把那块布前后翻看了六七遍,终于确定这千里传书只写了一句话。

“信你,保重,勿念。”

信你——一块石头落了地。

保重——石头似乎一直沉到心脏里。

勿念——沉到心脏里的石头,似乎瞬间变成了满腔沉甸甸的思念,一个月来缩到壳里的王八无名恨不能抛了壳子裸/奔到襄原,把这糟心的一腔思念原封不动地还给那个混账女人。

勿念?

掌管整个北疆生死的男人一脚踹翻案台,听得外面站岗的亲兵们登时菊花一紧。

——早已思念成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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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了口气,无名才感觉到肋下剧痛。他用手死死按着伤口,黑色的战袍上氤氲出来一片深色的血渍。

“将军!”一名书生打扮的文弱男子走进来,他一身青布广袖长袍,面色白皙,眉目浅淡,比无名年纪略长。他并不像在边关长大的农夫一般粗野魁梧,但若说是养在家中相妻教女的深闺公子却也不像。男人看见无名肋下的血渍,沉稳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惊色。“伤口又裂开了?!可要传召殇医来看?”

“别大惊小怪的,擦破点皮,死不了!”无名不耐烦地骂了声,用披风遮住血渍,斜眼看向未通报就进入帐中的男子。

“四郎,你最好是有正经事!”无名顿了下,又道:“可是金狼老贼有消息了?”

“是,将军。”四郎皱眉又看了眼被披风遮住的暗色却不再问。“金狼汗王从大营中逃走后绕到金牙岭,似乎想偷袭毕小将军护送汗女回都的队伍,不过正中了吾军的埋伏,仅仅带着两千左右嫡系残部狼狈逃走。”

“哼,这都能被她逃了,果真有几分手段。”无名哼了声,像只闻到鲜血味道蠢蠢欲动的野兽。他看向舆图,手指在广袤的青荒草原上画了一条线。“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派出细作到青荒各部散播汗王被吾军大败,汗王重伤的流言。然后再派人去阏氏那里,把汗王的行踪告诉他。”

四郎闻弦歌而知雅意,浅淡的眸子扫了一眼无名,纳头长揖: “将军智计过人,比起天下诸王亦不遑多让矣。”

他话音未落便觉肩骨一阵剧痛,世界瞬间颠倒,回过神时整个人都砸向武器架,叮叮当当一片刀兵乱响。他竟是被无名抽飞出去。

四郎虽不精于武却也实打实在行伍里混了十来年,但在无名面前仍弱得像只鸡仔。

“你方才说什么,本将军没听清。”无名双眼仍盯着舆图,仿佛刚刚抽人的不是他一般。“交代你的事速去办好,若迟了,军法伺候。”

“……诺。”

四郎捂着脱臼的肩膀,一拧一提就将关节送了上去,额上登时渗出冷汗,他神色却动也未动。出了帐帘,两边亲卫对他顿枪行礼,男人拢着袍衫,塞外的罡风吹得广袖呼呼作响。

放眼望去,十万铁骑,十万雄兵,操练声声,宛若雷鸣。如此权柄足可争天下,那大帐中的男子却不为所动?!

想着他前几日知道的足以震动天下秘闻,四郎虽仍是一副静水似的面容,食指却不自觉地敲着掌心。

此事将军到底是知,还是不知?若知晓了,将军又会怎么做,他,又该怎么做?

今日失言,看似无心,却是有意。如今将军仍忠心一片,却难保以后不会想要更进一步。又或者,将军早就有所准备,只不过装作忠心一片麻痹襄原?

思及此,他敲着掌心的食指却停下了。

不论怎样,今天挨的这一下还是值得的,起码证明如今将军还没想行动,而自己还好好活着,也说明将军并没想象的那么古板愚忠,否则就绝不仅仅是这点皮肉伤了。

塞外罡风依旧,及到春日更甚,吹得男子一头青丝乱舞。四郎长吁一口气,却也不去管那一头被吹乱的青丝,只是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衣袖,踏着飞扬的黄土悠悠而去。

看起来,他又成为了塞北军营里那个毫不起眼的青袍书生。

请大家多多留言呦,大家的留言就是我更新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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