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勇姬一瞬间僵住了笑容，她沉下脸，瞅了一眼岁寒姬。
“这些年你一直在贵姬圈子里搅风搅雨的和王上还有纯阳姬对着干，该不会是为了这事吧。”见对方不答，池勇姬忍不住给了她一个爆栗。“姐儿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也不像你读了这么多书，但起码知道青叶姬是为成全忠义而死，若你因此事迁怒王上，简直侮辱了青叶姬！是，我是瞧不上无名那只黑皮疯狗，也不高兴王上让个男人步步高升，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叫政见不同，可不是你这乱耍性子！”
“嘁，你还有政见？”岁寒姬嗤笑一声，“还不是记恨从小每次挑衅都打不过无名，还被揍得尿裤子过。”
“你放屁！”池勇姬脸涨成了只茄子。
“当时不是还说长大要娶了他，关在屋子里每天打他八百遍！”
池勇姬羞愤捂脸：“求你别说了……”
岁寒姬果真不说了，她看着人头攒动的陆极城，每个百姓都昂首挺胸，喜气洋洋。不过十年而已，被战火摧毁的城池就成了这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自己在襄原城里止步不前的这些日子，国土的另一边，竟已经变化这么大了。
“王上自请为质那一年，我真的快要疯了。像只被抛弃的狗崽子，追着车一直跑，一直跑，想着王上为什么不能带上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像包裹一样把我们带在身边，即使帮不上忙也一直带在身边的王上，为什么这次就不能带我一起去昌城呢。”
“你真是个孩子啊，岁寒。”池勇姬别过脸，抓了把被边塞春风吹乱的头发，假装看不见这个别扭友人泛红的眼角。
“让我们即使长不大也可以好好活在襄原的，不正是王上和纯阳姬吗！”岁寒姬糊了把脸，“我可不能让她们活的太自在了，整日都是王上圣明，王上威武的声音，连耳朵都要起茧了呢！”
——多么幼稚啊，简直像个为得到关注而闹别扭的孩子一样，整个人都发出“看我看我”的声音。池勇姬模糊地想到——或许因为有所察觉，王上才容许她们这些家伙蹦跶至今的。
还是去边关战场吧，就像陆极城，就像林峡关，哪怕西方的边境也好。总呆在襄原里，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连黑皮疯狗和不肖侄女都已经建功立业了啊！
“话说出来这么久，怎么一个老祖宗都没见到？该不是看见这人潮被吓回去了吧。”
“年逾花甲的老人们不论身份，王上特许随她到城楼观礼，昨天晚上颁布的王令。”岁寒姬撇着嘴不耐烦的说，“你那个脑袋除了吃和耍猴能不能装点正经事！”
“我那叫练武不是耍猴，你这只弱鸡！”池勇姬按着岁寒姬脑袋猛压，“你直接在人堆里淹死吧！”
“池勇姬！你这个满脑子肌肉的蠢货！快放手！”
“想得美！”
两人的打闹像人海里的一点水花，却正好落入城楼上的两人眼中。
“肃淳夫人，您的孙女还真是有精神啊！”
“彼此彼此，武峦夫人，您的孙女也颇有您当年之风。”两个老太婆相对哈哈大笑，惹得旁边一群人也跟着笑起来。
“上次聚首已是昭禾大王在位时了，几十年过去，你们这两个老东西还这般闹腾！”
“廉玉夫人，您就让我在这老物身上找找自尊吧，纯阳丫头那么争气，再和我们家的一比，哎呀，简直一张老脸都要丢尽了！”
武峦夫人听了一拍大腿，怒道：“你这家伙说什么呢，老妇的孙女怎么能和你们家的弱鸡比！整日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整个北樊都只听她撒娇抱怨了。切，今上还是太软和了些，这要是搁咱们当年那会儿……”
城楼上一阵诡异的寂静。
……大概楼下的这些小崽子们都死绝了吧……
“真是太平啊……明明是大争之世。”廉玉夫人摸着自己胖胖的下巴笑道：“小儿们不必急着长大，老家伙们可以悠闲地看她们的笑话。你们不觉的远远望着孙辈傻子似的跌跌撞撞，也是种乐趣吗？”
“王上很辛苦的，让她们快点长大吧。”旁边一个瘦长脸的白面老妇满脸看不下去的表情，“廉玉夫人，就是因为世上多了您这种不着调的长辈，年轻人才这么辛苦啊！”
“把她们丢到边关磨砺几年，就都老实了！”另一名一直站在角落里黑着脸的老妇愤愤啐了口。“小兔崽子，一个个都是皮痒了！”
“哎呀驴姬，你就不要再黑着张脸乱发脾气了。”廉玉夫人以扇掩口呵呵笑道：“就是因为你这臭脾气，小迟儿都窝在山沟里不回来了。”
“她出生时我就不该给她起个‘迟’字！磨磨蹭蹭的，简直想在后面抽死她！”黑脸老妇挥舞了一下手臂，“还有别叫我驴姬，都当人曾祖母了，还像年轻时候一样无聊！”
“哈哈闾川夫人，就你这脾气还不是头一点就炸的犟驴？”武峦夫人掐着腰哈哈大笑，“廉玉夫人当年起的这个诨名甚好，连昭禾大王都夸赞着呢！”
“你们——”
“罢了罢了，莫欺负老实人了。”廉玉夫人摆摆手，“九姓家族同辈里除了我和这个老家伙也没剩几个，你们就让我临死前有个人说说话吧！”
老夫人们又是一阵大笑，闾川夫人干脆扭过头，不想理她们了。
“不过这些小儿们确实该管束管束。都已经是加冠的人，今上还当她们是孩子宠着让着，咱们为人祖母的可不能总给人家添麻烦啊！”廉玉夫人敛了笑，看向低下头的肃、武二老。“肃淳夫人，武峦夫人，你们家的两个小儿在都城里人脉建的也差不多了，总不能让她们这么一直胡闹下去吧。”
“廉玉夫人说的是。”二人虽都一把年纪，但对廉玉夫人仍执晚辈礼。“吾等随后就上书王上，请把那两个不成器的丫头派到边关，或者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几年，好好磨磨性子。”
“闾川的宝贝孙女也别总藏着掖着，既然当年把她送到襄原当了王上伴读，那就是个对仕途有想法的。真等到天下太平了，哪还有她出头之日。”
闾川夫人哼了声算是答应。廉玉夫人抖着满身肥肉笑得花枝乱颤。
“哎呀不管过多少年驴姬还是这么别扭，果然是连昭禾大王都忍不住会心一笑的老幺啊。”
“廉玉夫人！”闾川夫人就算是这些同代贵女们中的老幺也已经年过花甲，被廉玉夫人调笑得瞪圆了一双大眼，脸都气得涨红起来。
“这种好时候，要是伯方夫人和元钦夫人也在就好了。”相邦祝雍祝伯方云游四野不知所踪，而前太祝钟离元钦也早就含愧而去。廉玉夫人摇摇头，“好日子说了扫兴的话，等下诸位到闾川那里蹭酒时，老妇一定先自罚三杯。”
“可别再耍酒疯啊！”
“是极是极，接吻狂魔什么的真是够了，老婆子我还不想和家里那位和离啊！”
“贤妹夫忍了你这老物这么多年也该和离了!”
“峦石头你说什么！”
“喂，别打架！小心腰！”
君宁远远看着一群老夫人闹腾，不由摇头笑道：“先走吧，等下再来和夫人们打招呼。”
滕织隔着半步点点头，同样远远看向那群笑成一团的国之重宝，眼中流露出一丝羡艳。这丝羡艳正好被君宁收在眼中。
“我们也会有这一天的。”
君宁轻轻地呼出口气。纯阳姬不远不近地缀在她们后方，正对着城楼下陷入苦战的毕霜偷笑。
“有诸卿陪着成就一段历史，不论好的坏的，一边争执一边摸索，直到老得走不动路，鬓发斑白，回头看过来才会觉得，啊，当年还办过这种蠢事啊！”君宁轻轻笑着，目光也落在小舟般在人潮里垂死挣扎的诸多贵女。“你看看，平时娇气成什么样子，今天为了看个国书纳降，竟也能一路风尘仆仆，忍着满身臭汗挤在人群里这么久了。”
“不要……太宠她们了啊……”滕织眼睛有些发热。背后有着影卫情报网，贵女们的小动作王上怎会毫不知情呢。“就算是参天乔木，也难以独木成林啊。不要总把她们当成幼苗，把她们当成树去养育吧。”
“嗯……是孤的错。”君宁垂着眼，有些寂寞的神情，“看着她们总会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一些被迫长大的孩子，于是就想着，让她们在吾等的羽翼下再过几年也是好的。唉……说到底还是孤的私心吧，长大的孩子，总是要离开家的。”
“您也还年轻呢，请不要这样老气横秋的说话啊。”滕织垮下肩膀撇着嘴抱怨，“臣反倒很羡慕王上口中那些早早长大的孩子们，能帮上您的忙，肯定要比只能远远看着，唾弃自己的无力来的舒心吧。”
君宁没有再说话，她看见金狼汗王的王旗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血色的旗面上绘着一只金色狼头。
仿佛时时伺机窥探，一击必杀。
年青一代贵女都蠢萌蠢萌哒，君宁孩子带得好辛苦……
祖世代的国之栋梁们出来刷下存在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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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终有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