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侯，母侯！求您救我！！！”
孔章侯府别院里，永宣姬滕孝抱着孔章侯大腿放声大哭，“母侯，孩儿再也不敢了，求您救我一命啊！”
“孽障！”孔章侯再没了往日朝堂上的雍容风雅，她抡起胳膊甩了滕孝好大一个巴掌，抬腿一脚把她踹出去。“给我滚，事到如今你还有脸来求我？！”
“母侯，母侯孩儿真的错了！”滕孝被踹得翻了好几个跟头，脑袋像要炸掉一样嗡嗡直响，却仍像狗一样爬回来。“母侯，孩儿还不想死！滕宁那个小畜生她是下定决心要杀我啊！”
“为母现在就杀了你！”孔章侯一把拔出墙上挂着的宝剑，滕孝见状抱着脑袋哇哇大叫想要夺门而逃。“影叶去守住门，看我今日结果了这个不肖女，也算给滕氏除害了！”
影叶便是当年赐给孔章侯的影卫，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跟着孔章侯这么多年早把孔章侯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尤其孔章侯正君卒时两个女儿还年幼，影叶看顾着她们长大，对她们更有种慈父情怀。
孔章侯打定主意要结果滕孝这个小畜生，影叶一时犹豫就又让一人闯进来，竟是孔章侯长女永元姬滕寿。
滕寿今年已近三十而立，身材高壮，眉目间透着股阴狠戾气。她瞟了眼被撵得像狗一样的胞妹，目光又在孔章侯手上的兵刃上转了一圈。
“长姊！长姊！”滕孝仿佛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的跑过来躲到滕寿身后。“长姊，母侯……母侯她要杀我！她、她疯了！！！”
“孽障！！！”孔章侯气得全身发抖。“当年我就该一剑砍死你！染指废太女侧君不算，这回竟然算计王嗣，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滕孝张张嘴到底没敢把长王子晗牵扯出来。就算晏风遥有孕是经对方提点，多年来在襄原长王子的“凶名”也足以让她闭嘴了。
“我怎会知道生出来的是个儿子！”躲在滕寿背后，滕孝抻着脖子强自争辩道：“若生的是个女儿，滕宁有了直系王姬，哪还有咱们家什么事！”
“你还想有什么事？！还做着当王侯的梦呐！”孔章侯提着剑步步逼近，滕寿护着滕孝缓缓后退。“你这些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满眼睛里就看到那么点不切实际的爵位荣华，你怎么不想想事情败露你不但难逃一死，更拉着全家给你陪葬！”急喘了口气，孔章侯几乎不堪重负地扶住墙边。“你呀你，你是真当整个影卫都是废物查不到你头上，还是以为王上心胸宽大到眼皮底下觊觎王位之人都能放过？！”
滕孝惶惶然地看了一眼她阿姐，挣扎道：“我是为了家里好，是为家里好！都怪滕宁，要是没有那个小畜生，阿姐早就是樊王了！就差一步啊母侯！就差一步！女儿不甘心啊！”
“……樊王？”孔章侯嗤笑一声，“若没有当今王上，恐怕连樊国都没有了，哪还有现在的乱世霸业！你身为滕氏女，享受着百姓供奉，怎么就不为整个樊国考虑一下！”
“……母侯好大的口气。”一直默不作声的滕寿嘲讽地挑起唇角。“按您说的，简直都要把自己封为忧国忧民的大忠臣了。阿宣当年还小，但我已经元服，你怎么追杀的前太女和滕宁，甚至更久以前，先王德君那档子事……”
“住口！”
孔章侯脸色惨白，滕孝简直要被吓傻了。
“德、德君……德君难道是母侯您……”关于德君姬氏滕孝还是有些印象的。她年幼时父君新丧，整日啼哭不止，是德君把她接过去和他那个痴呆女儿养在一处。滕孝年幼时还想着怎么把那个蠢货弄死，让德君只陪她一个人玩就好了。
她虽然看君宁各种不顺眼，和德君感情还是不错的。
滕寿倒没胞妹那么多愁善感，对德君一脉也没什么多余的感情。见母亲脸色惨白，她犹不停歇地说：“哈，记得是十几年前吧，滕宁还在哪个鸟不拉屎的门派当什么少主。你听说当年的痴傻王姬还活着就撺掇别人一起灭了她满门，同谋里也有不少他国王族吧！呵呵，口口声声忠君爱国的孔章侯与他国联手谋害王姬，你说要是滕宁知道她外祖灭门您也有份，她会是个什么表情？！”
“——主上！”影子般站在孔章侯身边的影叶失声叫道，他不敢置信地转头望向孔章侯，僵硬得几乎失去了语言。
此时孔章侯却顾不得影叶了，她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伸出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你怎会知道……”她喃喃自语，忽然猛地抬起头几步上前攥住滕寿领子，举起的宝剑离对方脖颈只有一寸。“你……难道联系了尧王！还是……”她额角青筋迸起，目眦欲裂：“她们与樊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你难道不知道吗？为得到她们一时施舍的几根骨头，你卖的到底是什么！是整个樊国吗！！！”
“那也要是我的樊国！”滕寿也上前一步，宝剑直直抵在她咽喉处。“滕宁能跟达拉罕结盟，能到南尧为质，凭什么我不能！乱世出枭雄，等我称王，谁又敢议论我用的是什么手段！”
“王上为的是樊国，你为的是你自己！”孔章侯已然怒极，眼角却不期然划过一道泪水。
三十年，她记得滕寿出生时她的欣喜若狂，记得滕寿第一次叫她阿母时她的喜极而泣，记得滕寿第一次牵着她的手走路，记得滕寿第一次临摹她的字帖。
三十年，点点滴滴，当初那么软软的一小团竟长得比她还高大了。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让她的头生女变成这样了呢？
“不管你信不信，阿母做的都是为了樊国啊……”孔章侯将头抵在女儿肩膀，死死抓着她的衣襟，老泪纵横。“先王当年痴迷德君已然丧失神智，德君所出的女儿偏偏是个痴儿。王姬们一个个夭折，王姐她铁了心就算是傻子也要把王位传给九王姬啊！”
孔章侯不是不感念德君在她丧夫无助时帮她照顾了她的次女，然而当年自负又急于证明自己的她却认为，身为王族，她有更不可推卸的使命。
匡扶社稷，重振朝纲，德君和九王姬就是祸首！只要能将他们父女除去，定能还樊国一个海清河晏，国祚绵延。
她得到月侍君的消息，自作聪明地偷偷把德君隐居之所透漏出去。结果不但没等来盛世，反而等来了樊国十余年的颓靡动荡。
先王怠政，贵族势力无可依靠，孔章侯便逐步接手。前太女滕良早年于亭国为质，归国后体弱无女又资质平庸。既然以大义之名昧着良心害了德君父女，就算是给自己找个理由，也不能让樊国的王位落在这样一个太女身上。
她把自己逼上一条不归路，只能一边打压滕良，一边兢兢业业地经营着朝政。
二十余年里她不敢有一丝懈怠，连师资祝雍都无法对她指摘。
等回过神时，她已然权倾朝野了。
“最初听到九王姬还活着时，我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傻子，仅仅勉强吊着一口气，更甚至要靠人续命才能活着。而先王……只要是德君的女儿，就算是条龙，是条虫又有什么区别！我不敢赌，于是借道给了那个门派的仇家。滕良活着就是给九王姬占着太女之位，如果她死了，太祝寮就没理由反对从宗室里择选太女了。”
孔章侯闭上眼睛仿佛精疲力尽。“阿母这一生五十载，从不敢自称贤德，但于国，我却比任何人都希望有一个足以带领樊国走向中兴的王。当这样的王出现了，我……也就可以放心等着算账的那一天了。”
孔章侯猛然握紧手中的剑，眼中精芒乍起。“这辈子值得我滕非自傲的唯有对樊国的忠心。今天，去认罪前我就杀了你们两个不肖女，为滕氏清理门户吧！”
宝剑如风，一击必中。
孔章侯瞳孔瞬间缩如针眼，又慢慢涣散。
鲜血一滴滴顺着宝剑流下来，在青石地面聚成小小一汪。滕孝不可置信地低头握住直穿胸口的剑锋，又缓缓向后看去。在她身后，滕寿一手抓住她的腰带将她牢牢挡在自己前方，另一只手持着将她与母亲同时贯穿的利刃。
这得多大的力，多狠的心啊！
滕孝鲜血淋漓的手慢慢从胸口的宝剑上滑下来，抱住了面前的母亲。
——你看，阿母都哭了。
——一定、很疼吧……
滕孝慢慢无力地弯下膝盖，孔章侯失神地望着临死前拥抱自己的次女，直到快要倒下才试图扶住她。冰冷的利刃从腹中抽走，孔章侯呕出一口鲜血，随着她的女儿一起跪在地上。
耳边传来箭矢的破空声和影叶临死前的怒吼，她慢慢抬起头，透过眼前的血雾看向他的长女，她的长女也同样回望着她。
如此冷漠的眼神，只有一瞥，然后挥手下了一个命令。她看见数个灰影窜进来将滕孝从她怀中拖走，并把滕寿手中的剑塞到滕孝手里。她看见灯壶里的灯油被打翻，泼洒在轻薄的帷幕上。房间里一片凌乱，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死斗。
一双皮履出现在她眼前，甚至小心避免踩到地上任何血迹。滕寿慢慢蹲下身，蹲在自己母亲面前。孔章侯已经两眼发黑，鲜血从腹部汩汩流出来，她才知道原来身体上破了一个洞那么痛。
……啊，早知道少嘲笑一点萧戬了。她打仗身上被砍了那么多刀还不死，可真厉害啊……
“阿母，别恨我，我不会让您白死的。”滕寿垂着眼，多年来消失于众人视线中的她竟有了一双冷静又疯狂的眼睛。“阿妹也不会白死的，即使她妄想靠着滕良侧君齐氏的肚子做太上王的美梦，即使她背叛我，她还是我的妹妹，我一父同胞的妹妹。我会让你们的遗像挂在宗祠里，让我以后的每一任樊王叩首祭拜。”
滕寿站起身，她的五官有着滕家人少有的粗犷冷厉。她接过灰衣人递来的蜡烛，随手扔在帷幔上。
火势噌地窜上来，如同好不容易挣脱牢笼的野兽。滕寿再也没回头看一眼。
逐渐弥漫的浓烟中，孔章侯努力抬起头，她听见她的长女语气平静地对灰衣人说：
“替我谢谢你们主上。”
孔章侯的末路。
其实最初的大纲里她并没有这么早退场的，但真正写到这里时突然想，算了，是时候了，就让她作为一个忠臣死去吧。虽然做了许多错事，但至少留给她一个还算美好的声明。那些年轻时自以为是所酿成的惨剧就用她多年来的勤勤恳恳和性命来报偿吧
当时晏风遥流产的事情，滕晗只是透了一口风加挑唆了几句滕孝。威胁古一水和她家人的事情都是滕孝做的，毕竟滕晗在宫中很多事不方便，而且也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留下把柄。滕孝她就是个蠢的……
那啥，最近在写姜无极的GL向无责任番外，我想在番外里猎个奇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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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春已暮
